字體:     護眼 關燈

翻頁 夜間

第1章

皇帝將一個來歷不明的民間女子封為貴妃。

她宣揚人人平等,開創女子學堂,腦子裡似乎有倒不盡的新奇點子。

太後聽說時,隻是淡淡一笑:

「哦,和你剛穿過來時倒是很像。」

我謙卑地垂下頭,應了聲:「是。」

是,也不是。

剛穿越過來時,我可比她風光多了。

可如今,我隻是深宮中最隨處可見的,一個年華老去的婢女。

 

1

紀貴妃將我召到了宮中。

她身前的案上放著幾張薄薄的紙。

那是我這些年,闲時無聊寫的日記隨筆。

怕被人看見上面的內容惹了麻煩,所以我用了英語書寫。

「江墜月,你也是穿越者嗎?」

她打量著我,清澈的眸子裡滿是好奇。

Advertisement

我依舊恭謹地垂著頭,應道:「是。」

貴妃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敢置信。

同為穿越女,她是名動京城的才女,是盛寵無二的貴妃娘娘。

而我,隻是一個蒼老枯朽,唯唯諾諾的宮女。

「別跪著了,看得我心煩。」

她的語氣裡滿是恨鐵不成鋼。

「你好歹也是個新時代女性,就甘心在這宮牆裡為奴為婢伺候人?」

我心如無波古井,隻淡淡道:

「宮中宮外本無甚區別,不過一天熬過一天罷了。」

我這副槁木死灰的模樣似乎更惹得她氣惱了。

「你接受過現代教育,有比古人更高的眼界和見識,居然還甘心做一個小小的宮女。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既然上天給了我們穿越的機會,不闖出一番事業,鬧她個天翻地覆豈不屈才了?」

她的話語並未能打動我。

「那便祝娘娘心想事成了。

「奴婢已是風燭殘年,隻求能安穩度日罷了。」

紀貴妃長嘆了口氣。

「罷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強求你。

「你現在是在太後宮中侍奉吧?

「要不我去求個旨意,把你調到我這裡來?

「好歹我們也算是老鄉,在這異國他鄉彼此也算有個照應。」

難為她有這一番好意,但我仍是笑著拒絕了。

「太後娘娘待我不薄。」

紀貴妃被我的執拗弄得沒脾氣了,最後隻能揚揚手道:

「罷了罷了,隨你去了。

「你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看在老鄉一場,我會盡可能幫你一把的。」

離開昭陽宮,回到永壽宮時,太後剛用過早膳,正在看奏折。

「如何?」她甚至眼睛都沒有從折子上移開,「說說吧,那個新來的穿越女。」

 

2

我如實地將方才的對話,以及對紀貴妃的種種印象上報。

「天真有餘,謀略不足。」

太後平靜地下了定論。

隨後又將眸子定格在我身上,補充了一句:

「和你剛穿過來時很像。」

我跪在地上,頭顱垂得很低。

聽到這話,也隻是恭謹地回了句,「是。」

見我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太後又補充道:

「若她之後再喚你到昭陽宮,隻管去便是,不必事事都向我匯報。」

說完,她不再看我,又將目光放回眼前的奏折上。

我知道,這是她並未將這位穿越女放在眼裡的意思。

也是。

當初我當穿越過來時,可比這位貴妃風光多了。

在民間興學堂、剿匪寇;出入於朝堂上,同大儒指點江山,與武將醉臥沙場;先皇曾親自為我斟酒,為我封不世之功……

而當初的太後娘娘,還隻是一個普通的京城貴女。

她出身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名門望族,

與先皇——當初還隻是晉王,自幼定親。

我初見她時,隻覺得是一隻金絲雀。

一隻被封建世俗折斷翅膀的,嬌弱的金絲雀。

她隻知道些琴棋書畫,後宅之事,如何與接受過現代教育,有著遠超出古人眼界的我相比?

那時的我是如此的自信。

王侯將相我尚且不放在眼中,更何況是一隻小小的金絲雀。

可終究,這隻金絲雀飛出了後宅,飛出了宮闕深深,飛到了朝堂之上,成了大權獨攬,垂簾聽政的鳳凰。

反而是我,被折斷了翅膀,困在了這樊籠之中,成了她身旁侍奉的婢女。

我不是她的對手。

新來的紀貴妃,也不會是。

 

3

太後雖不把紀貴妃當回事,但與她有關的事情仍源源不斷地流進這永壽宮中。

多是小宮女們在闲暇之餘嘰嘰喳喳討論著,我路過時,便也聽了一耳朵。

最先聽Ṭŭ̀ₘ到的,是關於她如何菩薩心腸,體貼下人。

她免去了跪拜一類的禮節,且事必躬親,不讓侍女伺候自己。

她還教她們讀書寫字,講一些奇奇怪怪的大道理。

她還自行編纂了一些教材,不僅發給自己宮裡的人,各宮娘娘那兒也都送去了幾本。

我略略翻過幾頁,竟是一些鼓吹反帝反封建,主張男女平Ţûₗ等,女子也可以三夫四侍的話語。

這樣大逆不道的教材竟能在宮中傳播,看來皇帝是真的愛慘了這位貴妃。

此外,她還時常往各宮送些小玩意兒。

有時是她自制的口紅香水,有時是奶茶燒仙草一類的現代食物。

看得出來,對於這趟穿越之旅,她相當地樂在其中。

可不過半個月,參她的折子便鋪天蓋地,堆滿了永壽宮的桌案。

朝臣們批她大逆不道、罔顧倫理綱常、不守婦道,說她是禍國的妖妃,當除之以謝天下。

小皇帝在永壽宮門口足足跪了三個時辰。

「泠兒心思善良,純淨無垢,非宮中其他庸脂俗粉所能比。

「她本是無憂無慮的飛鳥,是兒臣硬將她拘在宮中。

「母後若要罰,便罰兒臣一人好了。」

最終,紀貴妃隻被罰了三個月的禁足。

太後敲打了小皇帝一番,說了些要雨露均沾的老生常談的話。

之後的三個月裡,小皇帝果然一步也沒有踏入過昭陽宮中。

許是禁足期間太過無聊,紀貴妃便時常偷偷召我過去。

「你穿越到這裡也有幾十年了吧?

「這幾十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你現在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個現代人?」

有時候,她也會對我過往產生興趣。

我便就著一杯苦茶,雲淡風輕地講些過往之事。

 

4

我剛穿過來時,與此時的紀泠一般無二。

滿腔的熱血,覺得上天既然選中了我,必然是要叫我成就一番名垂青史的大事業的。

我靠著這一腔熱忱,想要改變一個時代。

我先是憑借一些現代的小發明,積累了第一波財富與名望。

接著開創女子學堂,想幫助這些封建壓迫下的古代女子。

後來聽聞有匪寇危害百姓,又設計除了他們。

在調查土匪的時候,又發現他們身後,有著官府的支持。

紀泠聽得熱血沸騰,忍不住拍桌子。

「我就說嘛,咱們穿越的怎麼能混得那麼窩囊。

「沒想到前輩你以前居然還有這麼多光輝歷史。

「那你現在怎麼……」

我微微一笑。

故事的轉折,就發生在那之後。

在調查那些與土匪勾結的官員時,我遇上了一位貴人。

他說自己來自京城,是奉陛下之命前來暗訪的欽差大臣。

他來此處,聽聞了我的種種事跡,又發現我也正在調查官匪勾結之事,便希望能與我聯手,共同查出幕後真相。

「然後呢?然後呢?」

紀泠聽得入迷。

「後來,我便與他產生了些……感情。

「他想帶我回京城。

「可到了京城後我才發現,原來他早有婚約。

「他的未婚妻是一位名門千金。

「我知道真相後便想離開。

「可是他說唯有在京城,我的才華和抱Ţũ₀負才有施展之地。

「還說雖然他迫為家族壓力不得不娶那位小姐為妻,但他此生所愛僅有我一人。

「那時我還年輕,輕易便相信了他的話。

「委身於他,甘心成了一名妾室。」

我盡可能輕描淡寫地帶過那段歷史,隱去了一些微末的細節。

「再後來,便是他另有新歡。

「而我,則被沒入奴籍,送進宮中。」

紀泠愣住了。

顯然,她沒想到故事後面的發展會如此的急轉直下。

她有些咬牙切齒道:

「所以你現在這樣是因為遇上了渣男?

「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幫你報仇!」

「不必了。」我微微一笑道,

「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他早就不在世了。」

紀泠還是有些氣不平的樣子。

「要我說,你就不應該相信渣男的甜言蜜語。

「他要是真喜歡你,怎麼可能讓你做妾。」

「哦?那娘娘又是如何甘心,委身於陛下?」

我意有所指。

當今聖上雖剛過弱冠之年,後宮佳麗卻是不少。

正宮皇後乃是太後的親侄女;

惠麗華三妃皆是出自鍾鳴鼎食之家的名門閨秀;

貴人美人才人等等,更是不計其數。

貴妃,貴妃?

說到底,也不過是皇後之下,最尊貴的一個妾室罷了。

紀泠顯然沒想到我會如此反問,不由哽了一下。

「他、他不一樣……」

她聲音有些弱,但我仍能聽出其中的一絲絲不服氣。

「他是皇帝,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

「有些事情,他也身不由己。

「但我知道,他心中真正愛的隻有我一個。」

「哦?」

我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紀泠臉上閃過幾分得意。

「從我進宮起,他就從沒碰過後宮的其他女人。

「哪怕我現在禁足了,他也沒有翻過別人的牌子,而是一直在御書房獨寢。

「他承諾過我,會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隻是現在朝中太後跟其他權貴掌握大權,他才不得不為了平衡各方勢力,納了無數妃子。

「他答應過我,等到他徹底掌控大權的那一天,就散盡後宮,立我為後。」

她說這些話時,臉上有種近乎可笑的天真。

我能明白,我能明白!

那樣純粹而不帶絲毫懷疑的天真……

當一個人陷入愛河時,便往往會變得如此可笑。

當初,那位偽裝成欽差微服私訪的晉王——即後來的先皇。

他用柔情蜜意將我哄騙到京都時,我便是懷著如此天真而愚蠢的熱忱,踏入了這個深不見底的牢籠之中。

 

5

在知道他有婚約後,我第一反應便是離開。

我所受過的現代教育,不允許我與其他女人分享同一個愛人。

更別說,是當一個卑劣的第三者。

可他用我的野心和抱負綁住了我。

如果我想改變這個世道,想發光發熱,京城就是最好的地方。

他說,我是翱翔於天際的自由的鳥兒,他不會用小小的後宅困住我。

我應當用這一身的才學,齊家,治國,平天下。

他懇求我留在他身邊,以一個客卿的身份。

助他掃除敵人,登基為帝。

到那時,他便封我為相,讓我能一展抱負。

他要與我共同開創一個海清河晏的盛世。

我被他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語打動了。

我以為,他識我、敬我,視我為知己。

於是我便也收去了那些小女兒家的情懷。

為了報答知遇之恩,我女扮男裝,以客卿的身份,留在他身邊。

靠著領先這個時代數千年的知識與技術,以及他在背後的默默支持,我很快成為朝堂上炙手可熱的新貴。

文臣們談論著我那令人耳目一新的策論。

武將亦瞠目於我一套又一套從未聽過的軍事理論。

我的升遷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不到一年便連升三級。

可就在我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一切在眨眼之間,便輕而易舉地傾覆了。

除夕宮宴,我被人引到了一座廢棄的宮殿中。

在那裡,我看見了他,被下了藥,雙眼通紅。

他不由分說地將我壓到了身下。

再後來,我與他酒後私通的事被人撞破。

且不說穢亂宮廷,光是女扮男裝欺君罔上一事,便足夠砍了我的腦袋。

他不顧一切地保下我,為此不惜被聖上杖責、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