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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被他好吃好喝地養著。


他對我的好,我照單全收。


他向我索要反應,我一概不理。


隻自顧自敲床板打節拍玩。


他落淚、乞求、自殘,皆如困獸之鬥。


偶爾我賞他兩個眼神,隻覺得他的戲路實在是乏善可陳。


踐踏他人真心者終將被他人所踐踏。


有天,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


「之桃,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他命暗衛將我打橫抱起,上了馬車,一路駛向郊外別院。


地下室的空氣彌漫著陳年的腐朽氣息,光線幾乎被完全隔絕。


及胸深的水牢中拴著一個人。


水面之下暗流湧動,不知藏著什麼恐怖的東西。


隋長平溫柔地說:「之桃,你看,我聽你的話,將母親的仇報回去了。


「你說得對,素家貪汙受賄、徇私枉法,害了那麼多百姓,所以這些都是她該受的,對不對?」


我盯著水牢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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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胸膛還在微微起伏,我絕不會認為那人還有生命跡象。


「隋長平。」我開口。


他欣喜若狂地看向我。


「你是用哪隻手給素家翻案的?」


他愣了一下,臉色瞬間煞白。


猶豫片刻,他唰一聲抽出身邊暗衛的佩刀,朝自己的右手手筋挑去。


位置分毫不差,這還是當年我教他的。


一代文豪的右手軟綿綿地垂下。


他慘白著臉,顫抖地問我:「這樣可以嗎?之桃?」


我伸手問他要過佩刀。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遞給了我。


我舉起刀的時候,他閉上了眼。


隻聽「噗」的一聲,他想象中的劇痛卻沒有襲來。


睜開眼,看見那把刀被我擲入了素若楓的脖頸。


水牢中的人抽搐了幾下,就死了。


我擦手的時候,遠處傳來另一人的腳步聲。


是陸景逸。


看見素若楓的屍體時,他恍若未睹。


他帶著那支曾被素家家丁從千柔的廂房中扔出來的花裡胡哨的步搖來找我。


步搖的尖端被磨圓了,上頭的配飾似乎全都翻新修繕過。


除了本體沒變,配色和品位都好了不少,看起來比當年買來時貴了數倍不止。


陸景逸緊緊捏著那支步搖,問我還記不記得它最開始的樣子。


「千柔現在隻記得從前的事情,她不要我給她準備的新宅院,一定要住從前的廂房,布置稍有不同,她就大哭大鬧,將屋裡的東西全部砸幹淨,叫我重新布置。


「還有這步搖,她說……她說這是她最重要的人送給她的,可惜壞了,要看著我親自修好。


「我修好之後,她又說這步搖原來不長這樣。


「她為了這根步搖跟我鬧絕食,可是當初賣步搖的銀樓已經倒閉了,我……我也不記得它原來長什麼樣子了……」


除此之外,千柔還鬧著要找陸景逸曾經送給自己的那匹白馬。


可那匹白馬早就被陸景逸以摔傷素若楓的罪名射殺了。


陸景逸將自己的府邸變賣,又典當了無數曾愛不釋手的兵器收藏,一擲千金,給她找來了十幾匹純血名貴白馬。


千柔卻記得曾經的那匹馬隻肯讓自己騎。


所以她叫陸景逸一匹匹坐上去。


但凡沒有立刻把他甩下來的,她都不認。


為了哄他,陸景逸讓馬受驚,假裝從馬背上摔下。


但是還沒完全認主的牲畜哪有這麼好控制?


他人摔下來了,馬蹄卻未停,一記鐵蹄踏碎了他的肩膀。


曾經的大將軍如今連自己最輕的佩劍也揮不動了。


他充滿希冀地將步搖遞給我,期盼我能夠給他提供一些信息。


我看到他的雙手布滿了新舊不一的傷痕。


我接過步搖,端詳片刻,冷笑一聲。


手上發力,將步搖捏至變形,上頭的寶石都搓成齑粉。


陸景逸怒吼一聲朝我撲來,被隋長平疾步攔住。


二人如野獸一般互相瞪視著。


我兩根手指拎起那塊破銅爛鐵,一揚手,步搖「撲通」一聲掉進水牢。


陸景逸紅著眼衝進水裡摸索。


四周唯餘水聲蕩漾。


片刻後,不知是他二人誰的侍從進來稟報:「大人,那道長託人來信,說有治好二位姑娘的方法。」


10


我和千柔被帶到了當初二人召回我們的地方。


老道說,要祈願之人放空全身一半的鮮血作引,來換回異世之人健全的軀體。


他倆毫不猶豫地照做。


千柔牽來了那匹踏傷陸景逸的白馬。


據說她現在隻有在這匹白馬的陪伴下,才能夠安靜片刻。


陸景逸派人緊緊圍住了千柔和白馬,生怕她逃走。


我則因為雙腿癱瘓,隻是被隋長平安置在一旁,由幾個暗衛簡單守著。


陸景逸和隋長平在老道畫下的陣法中放血。


放到一半時,我和千柔同時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宿主……世界男主的力量正……在減弱!】


【趁、趁現在……去陣法中間……我帶帶帶你們回去……】


千柔猛地一扯韁繩,白馬躍起前蹄嘶鳴。


周遭的守衛紛紛拔劍阻攔,被不知何時靠近的我一個個放倒。


我縱身上馬,馳向老道,一把將他提溜起來放在馬上。


帶著千柔一起衝向陣法。


陸景逸和隋長平慌張起身。


但是失血過多的身體不聽他們使喚,根本攔不住我們。


原本看守在我身邊的暗衛後知後覺地嗚哇嗚哇奔過來,再嗚哇嗚哇跑過去,看起來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被關在隋府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敲床,與暗衛首領互傳暗號。


我告訴他,他們的身契已經被我從隋長平那裡偷出來,盡數毀去了。


他們從此自由,不必再聽從他人的號令。


那是由我一手訓練出來的暗衛隊,對於我這亦師亦長的救命恩人,自然比隻會發號施令的隋長平感情更深。


恢復自由身之前,託他們再幫我一個小忙,他們斷然不會拒絕。


而千柔在陸府作天作地的那些時日,也沒有闲著。


趁陸景逸被她折磨得焦頭爛額,她運用從前布置下的人脈,暗中聯系上了老道長。


老道長被陸景逸和隋長平以整個道觀為要挾,逼他動用禁術召回我二人。


他既然能做到,自然也能有法子送我們回去。


老道說:「隻要那二人的力量減弱,你們身上所攜帶的神通就不會被壓制。」


所以我和千柔百般磋磨他們的肉體和精神。


才不是為了報什麼情仇。


畢竟對於這種愛演深情戲碼來自我感動的賤人,任何回應都是獎勵。


最恰當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沒有任何觀眾。


垃圾就該去垃圾該待的地方。


對於垃圾,時刻惦念著才是犯賤。


我和千柔與系統做的, 可是生死人肉白骨的交易。


真當這五年來,我倆是在過家家?


頃刻間, 白馬將我們帶至了陣法中央。


我架著千柔飛身下馬。


千柔一拍馬屁股, 白馬會意, 馱著老道飛馳向遠方, 去跟他那些早已被解救出去的道友和弟子們會合。


暗衛首領大叫一聲:「追呀!」然後帶著人手嗚哇嗚哇地追著老道去了。


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系統開啟傳送的前一秒, 我回頭看了一眼地上順著血跡狼狽匍匐的二人。


隋長平雙眼通紅,滿是乞求的意味。


他雙唇不停嗫嚅著, 似乎是在重復「別走」。


我收回目光,沒留下一個字。


和千柔一起, 在不知誰的嘶吼聲中, 被乍起的白光徹底吞沒。


番外


之桃和千柔消失在二人眼前。


隋長平眼中幾近泣血。


陸景逸一聲聲怒吼著捶地, 被馬踏傷尚未好全的肩胛骨再次碎裂,呈現出不自然的歪曲。


「去……咳咳, 去搜道觀。」


隋長平率先冷靜下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觀裡一定留有相關的書籍記錄。


「臭道士不在,我自己也可以把人喚回來!」


之後的三年裡, 二人走火入魔般地泡在人去樓空的道觀裡, 將經樓中的藏書一卷卷翻過。


那些詰屈聱牙的內容折磨得二人頭痛欲裂, 幾乎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他們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整日整日地不出道觀。


世上再無文採登科的御史大夫隋長平, 與威震天下的大將軍陸景逸。


道觀周圍的人都不讓自己的小孩去那附近玩,說那裡有一個武瘋子和一個文瘋子出沒,可嚇人了。


好似功夫不負有人心。


一日, 陸景逸終於在一處鼠洞裡挖出了一卷古書。


上頭所畫的陣法,與老道繪制的極其相似。


書上說:【將想見之人最心愛的物件帶在身邊, 取一碗施法者的心頭血為引,潑於陣法之中, 便可開啟前往所念之人身邊的通道。】


他們迫不及待地找到了之前的空地, 將陣法繪制完畢。


然後久違地梳洗打扮了一下。


隻是如今二人雙頰凹陷,印堂發黑,背也佝偻了起來。


早已不復當年豐神俊朗的模樣。


隋長平懷揣著一食盒桂花酒釀糕。


陸景逸則緊緊攥著那日從水牢中拾回來的步搖。


忍痛放完了心頭血,二人滿懷期盼地感受到自己真的逐漸被白光籠罩。


千柔的臉出現在他們眼前。


陸景逸已經淚流滿面。


隋長平忍不住焦急地上前一步。


「之桃呢?之桃在不在你身邊?


「讓我見一面……你讓我見她一面!」


可是面前的千柔好像隻是個聽不見他們話語的幻影。


她坐在後來陸景逸為她布置的廂房書桌前,面前堆滿了署著那老道之名的信件和手抄經, 正在一字字仿寫著什麼。


陸景逸似乎意識到什麼, 面色驟變。


幾個畫面過後, 千柔伸了個懶腰起身, 將手中的經書潑過幾遭茶水,又反復晾幹。


「咱不能去你的酒樓看熱鬧嗎?你非得把我帶樹上來?我恐高啊!」


「塵草」此時,隋長平也看清了那書冊的模樣。


正是他們從老鼠洞裡掏出來的那卷。


心口的陣痛逐漸加深, 二人忍不住蹲下身去。


千柔終於轉過身來, 目光朝二人的方向望來。


陸景逸忍著劇痛抬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貪婪又眷戀。


然後他看到千柔的嘴型說:「傻逼。」


數月後, 有村民進山採藥,路過一片空地,看到兩具形容詭異的幹屍,和一地狼藉的鮮血。


血跡不知繪了什麼圖案, 已經全然花了。


村人商討後,覺得是道觀裡的兩個瘋子終於死了。


於是拿草席一裹。


草草扔在了山溝中。


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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