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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柏露刻薄狂妄,寫了幾篇世人欣賞的好文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依我看,不過是些低俗故事的無病呻吟。」

有這位前輩的擁護者也順著他的話罵我。

可這前輩反手就是一個對友軍開炮:

「你們算個什麼東西?

「他柏露筆觸細膩、文採斐然,超越大半個文壇。

「你們這些個蚊蠅,真是聞到點腥臊就趕上前來。」

大意便是,我能罵你們還不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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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趙齊衢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

竟然也用古道的筆名來寫文章力挺我。

他說:

「雖然柏露文章裡有些觀點我也沒辦法苟同。

「但是他的作品比在座十分之九的人都要好上千倍百倍。

「我不喜歡柏露,但是依舊捧著他的《純白月光》看得抓耳撓腮、如痴如醉。

「再看看諸公的作品,尤其是茅廁先生的作品,實在是臭不可聞,讀上三句話我都覺得在為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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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先生急了,組團來戰。

也不知是哪裡僱來的人,一邊貶低《純白月光》,一邊給茅廁先生捧臭腳。

他們誇贊茅廁先生的作品才是絕世僅有。

我評論了一句:「這話的離譜程度,大致相當於當年意呆利在教堂儲藏炸藥。」

這故事是我在法蘭西留學時候聽來的。

意呆利當年和法蘭西打架,意呆利把炸藥藏在教堂,然後一道雷電劈中了教堂,20 萬磅炸藥爆炸,直接炸飛了大半個城。

古道也附和:「胡說八道,天打雷劈。」

之後我就不再回復茅廁先生了,因為我看出來他是想借我的名賣書。

隻有趙齊衢還在堅持不懈地回擊。

然後罵著罵著,趙齊衢就想參軍。

隻是他爹沒同意,他隻能跑來我家,對我已經入伍的哥說:

「伯諾兄,我覺得你說得對。

「若有抱負,不如端槍上戰場。

「我的文章寫得一般,投筆從戎何嘗不是一條報國新路。」

我哥一邊應和,一邊一臉疑惑地回想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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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月光》的事情告一段落。

家長們又開始逼婚了。

趙齊衢據理力爭:「你們這是對個人自由的踐踏!」

我哥都覺得他有點過分了:「他這不是打咱們家的臉麼?」

其實我能理解趙齊衢,他隻是不喜歡包辦婚姻而已。

跟我本身是誰並沒有很大關系。

家長們隻能讓我們多走動,培養培養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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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齊衢一有空就隻能硬著頭皮帶著我去喝咖啡。

他還挺受歡迎,甚至有一個女學生當著我的面給他送情書。

趙齊衢在拒絕這件事上十分遊刃有餘:「對不起,我已經有未婚妻了。」

女學生顯然已經打聽過,反駁道:「可那不是包辦婚姻嘛,我知道你最討厭這些了!」

說完,女學生又看向我:「我們公平競爭!」

我樂了。

我問她:「你在哪個學校讀書?讀到幾年級了?」

她一臉茫然,還是回答了:「我在本地女中讀二年級。」

我拍拍她的肩:

「那你沒戲,趙齊衢隻喜歡上過大學的。

「不過你可以跟他打好關系,看順眼了他能送你去外地上大學。

「就他這學歷批發,跟南方某知名軍校的光頭校長批發中正劍一樣,看誰順眼就給一把。」

女學生聽得雲裡霧裡。

趙齊衢則氣得雙臉通紅、咬牙切齒:

「秦、露、萍!

「你說話怎麼跟你哥一樣難聽!」

我撓撓頭,這可真是冤枉我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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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趙齊衢ẗůⁱ培養了一段時間感情,眼見他又拒絕了幾個妙齡女子。

看著那些落寞失戀的女子,我靈感來了,又在籌備新書。

這時,我的法蘭西同學們突然提出要會面。

這可是我們回國後的第一次大規模聚會。

國人去法蘭西留學是有傳統的。

1919 年—1921 年間去的大都是「留法勤工儉學」的學生。

這批人裡人才濟濟。

他們半工半讀,日子過得異常艱苦,那是真的都想要報效祖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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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像我這種在 20 年代末期抓了個留法的小尾巴,還是花趙齊衢的錢去的,自然比不上那些學生勤奮。

據說什麼樣的人就吸引什麼樣的人。

所以我和我的法蘭西同學日常生活都是:

打牌,打牌,打一天雞血學習,打牌,打一天雞血學習,打牌,打牌……

不過好歹大部分人都畢了業,也算學成歸來了。

就是私塾先生在我回來後總嘆息:

「你的這些摯友名字,我一個都沒聽過。

「你說說你,要是好好學一學,多交幾個厲害的朋友。

「隨便誰誰誰給你個墨寶,都能夠當傳家寶了。」

我撓頭傻樂,人也不能太勢利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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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之前那幾批留法同學。

都是什麼幾級鉗工、幾級焊匠,還有什麼高級工程師。

反正是個頂個地厲害。

反觀我們這批同學,大多都是搞文史藝術的。

什麼拉小提琴的,畫油畫的,還有我這破寫小說的。

但是這樣一對比,我算裡面混得最好的。

所以說,人要是混得不夠好,主要是身邊的朋友太優秀了。

如今矮子裡面拔高個嘛,他們遞煙都得先遞給我。

當然我不抽煙,婉拒了。

遞煙的也是個寫東西的,在我拒絕了後就自己點了煙:「哎,老同學……」

Ṫũ̂⁽我精神一振,這是有故事要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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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國之後,覺得自己學的東西對於報國有限。

我撓撓頭:「你們……之前也沒見思考過這個問題啊?」

畫油畫的說:「那之前不在國內,感觸也沒有這麼深啊。」

進步青年都在進步。

他們作為留學回來的人才,自然也想出一份力。

他們想到的,就是一起辦報紙。

同時,對我發出了約稿邀請。

我當然是一口答應下來了,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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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的新作就發表在他們的新報紙《蒼茫》上。

我的新小說叫《佳人痴夢》。

講述的是一個女學生愛上一個軍閥,最終因為種種原因分開的悲劇故事。

文章反響雖然不如《純白月光》,但是還是吸引了一批讀者的。

有我的名氣和其他幾位同學的共同努力,這報紙也算漸漸辦起來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來稿的都是些失戀酸詩。

大致就是哀嚎「哎呀心好痛啊,你怎麼能不愛我啊,你不愛我我簡直想去死」。

當然也不乏一些寫得好的。

可這來來回回,《蒼茫》都快成了失戀專刊了,甚至這酸詩風氣還吹到了其他報刊。

可這真不能賴我,我本身就是寫男女愛情的,《佳人痴夢》隻是湊巧主角也失戀了而已。

報刊裡的老同學們都還沒說什麼,文壇有人就不滿了,把矛頭指向了我。

他們說都是我帶壞了文壇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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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位著名作家寫了一首打油詩。

名叫《失戀了》。

原文是:

「我的所愛在學校,想去尋她考不上,搖頭無法書讀麻。

「愛人贈我名著集;回她什麼:大學被拒信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就這樣吧。」

看著是寫著玩,其實是極盡嘲諷之意。

這位文學家後來又寫:

「男女間走不到一起,不過是三觀不合罷了。

「他若不適合你,再找一個便是。

「何苦在這裡要死要活,搞得整個文壇烏煙瘴氣。」

這算客氣的,沒有指名道姓地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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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的人卻總是挑事來的。

有幾個熟悉的筆名在某家報刊集結。

連續幾天的內容都是來信罵我。

那家報紙快成罵我的專刊了。

有震驚寫法:

「奇哉!著名作家竟然寫出如此淺薄低俗文章來!」

還有抨擊《蒼茫》新刊的:

「仿佛一群屎殼郎找了塊好地方滾糞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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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能忍?

我連忙寫了稿子準備往那篇刊物上投稿。

可此刻,集結抱團的那群人裡,名聲最高的筆名又站了出來寫了一篇文章叫《結束論戰》:

「住手!住手!

「我們都不要再論戰了!

「我們應當把時間精力都放在為國家、為人民的正道上去!

「何必浪費時間,無休止地為個人意氣而奮戰!」

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句——

「本刊今後不再刊登對人攻擊的文字!」

我氣得差點蹦上桌子。

這是罵完我,直接給我禁言了!

這幫孫子!

私塾先生和我哥坐在旁邊看著我跳腳。

他們一邊喝著上好的頂級綠茶一邊喊:

「好茶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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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還有《蒼茫》報刊。

我奮筆疾書,寫下《論戰偏不停》:

「近日遇到件趣事兒想與諸公分享。

「前幾日就《佳人痴夢》一書引發了一系列論戰。甲先生和乙先生一唱一和,在 X 報刊上罵我。我正在摩拳擦掌準備為自己辯駁幾句。此刻甲先生罵夠了,便說『住手住手,我們不要再論戰了』。

「如此一來,好話壞話都讓甲乙先生說完了。

「我若再論戰,便是我的不是了。

「可我偏要論戰。

「聽聞甲先生還在某大學供職。

「大家總愛把教書先生比作蠟燭,甲先生也確實可以比作蠟燭。倒不是什麼蠟炬成灰淚始幹,而是好的都被燒完了——隻剩下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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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個我罵一個,來兩個我罵一雙。

從來沒有怕的。

罵完甲先生就罵乙先生:

「我那日在街上碰到甲先生和乙先生。

「甲先生牽著根繩子套在乙先生頭上,也不知是哪派習俗。

「我聽著甲先生和乙先生攀談:人丁興……繁榮興……六畜興……

「我真納悶不知道何意,就聽著乙先生接著話道:旺、旺、旺!

「甲先生被逗樂了,丟下幾枚袁大頭給乙先生,乙先生也樂了,又喊了幾句:旺、旺、旺。」

袁大頭是現在的流通銀幣。

這罵得是痛快,但是實在是有點髒。

所以很快,甲乙先生就來反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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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戰他們罵不過,就開始玩點別的。

甲先生是有些背景的人物。

不知從哪裡翻出來我都不記得哪天寫的一篇散文《鷹隼》。

一篇好好的寫動物的散文,他偏偏要說在諷刺當局。

許久之後我才想起來,《鷹隼》也不完全是寫動物的,隻是因為和「陰損」同音,被我寫來諷刺別人的。

可偏偏被甲先生曲解了,然後給我扣上一頂諷刺當局的高帽子。

然後某天,在我和《蒼茫》老同學的聚會上——

我被捕了。

我蒙了。

甲先生看著樸素的我,也有點蒙:「你……就是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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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馬甲掉得有點迅速。

逮捕我的那天,甲先生還提前聯系好了報社朋友。

他是鐵了心地想讓我身敗名裂。

帶走我的當場,好幾個報社記者爭先恐後「咔咔咔」就是一頓亂拍。

他們滿臉都寫著「賺到了,搞了個大新聞」。

第二天,滿大街都是我被捕時㨃臉拍黑白照片。

來探望我的老同學遞過來報紙。

上面寫的標題都是:

「驚!知名作家柏露竟長這樣!

「小說家柏露被捕!」

無一例外,所有報紙上最顯眼的都是我的大幅照片——我那略顯驚慌的大眼睛和略顯稚嫩的臉。

我看著報紙有點難受,倒不是因為他們罵我,而是因為我現在沒辦法罵回去。

手痒啊。

我哥還在趕回來的路上。

令我意外的是,趙齊衢竟然先到了。

他緊緊捏著刊登著我大幅照片的報紙,咬牙切齒地問我:

「你才是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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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再隱瞞就不禮貌了。

我踱了幾步,然後昂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