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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近月的燻香亦有麝香。

細細想來,我甚至可能直接喝過墮胎藥。

秦王專寵我,不許別的嫔妃接近我,能幹出這些的,隻有他自己。

想來秦王是把避孕、落胎的手段都用過了,奈何石榴女的胎實在太穩固了。

若不是我主動獻計,滅了母國,被滅的就該是這孩子了。

回過神來,我拍拍王後的手,意味深長道:

「娘娘不必憂心,我的孩子會護佑我的。」

華家的人都在前線,無人替華珺在後宮照料。

她被關在寢殿,日夜砸著東西泄憤。

捷報一封封從戰場上送回。

她得知後,又平緩了情緒。

那日我路過她的寢殿,她發了狂似的大喊大叫:「待陛下得勝,本宮母族還會封官加爵,屆時本宮要一個個找你們算賬!」

我冷笑罵了一句。

「蠢貨。」

19

這年第一場雪飄下,秦王朝勝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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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特意將華珺放了出來。

華珺收拾妥當,仍是一副高傲模樣。

可當她到了秦王寢殿外,就被攔了下來。

華珺不明所以,發狂似的往裡闖。

直接撞上了被人攙扶出來的秦王。

他看起來很是虛弱。

臉頰凹陷,眼下烏青。

隨行太醫說,當時那場戰役,華家兄長一根長箭衝著秦王射來。

雖未傷到要害,肩膀劃出了血。

那箭頭,帶毒。

「陛下!

「臣妾母家忠心不二,不會害陛下的!

「是代芙!她給你下了蠱毒!

「你如今這般,都是代芙所害啊!」

秦王一腳踹開她。

「放肆!

「太醫診斷過,孤身子一向強健,就是你的阿哥謀害於孤,想要害死孤,然後謀反篡位!

「來人!廢了她的貴妃封號,貶為賤籍!」

華珺被人架了出去。

一陣鬧騰,秦王夜裡又吐了血。

徹底陷入了昏迷。

王後拉著我低語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這才將所有的事和盤託出。

那夜找到青叄,詢問蠱毒之事,其實是個幌子。

我並未給秦王下毒。

我知道,青叄挨不住折磨,定會告訴華珺此事,而她一定會將蠱毒之事告訴秦王。

可秦王此人,疑心頗重。

他查明不是我下了蠱毒,便會覺得是華家和華珺下的毒,趁他中毒謀反。

王後不禁捂住嘴,驚詫道:「那你如何提前知道華家真的會造反?」

因為前世,我靈魂未散。

我遇見了華家謀反。

重活一世,我讓秦王和華家的矛盾加劇了,但很多事沒能如期發生。

我並不能肯定華家這次會如何。

但我還有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會庇護我。

秦王出徵的第六個月,後宮添了一件喜事。

淑嫔生了一個男嬰。

這是秦王的長子。

可因為胎大,淑嫔生完就去了。

秦王讓王後撫養這個孩子。

取名秦政。

20

秦王的毒難以清除,身體每況愈下。

王後繼續閉鎖宮門,隻有我陪在他的身邊。

可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悲涼、冷漠,卻又熱切、愛戀。

仿佛看著死去的愛人。

他終於忍不住了,拉著我的手:「代芙,孤舍不得你,給孤殉葬可好?」

我笑容一僵:「陛下最愛的,難道不是王後嗎?」

秦王面色一沉,甩開我的手:「王後是一國之母,還要撫養幼子,天下沒有讓王後殉葬的道理!」

我冷笑,如果說秦王追逐權勢的一生,有什麼對他不同的。

那便是王後。

畢竟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至於我,隻不過是個卑賤的玩具罷了。

若我誕下男嬰,日後免不了和王後的孩子奪權,甚至可能聯合母國謀朝篡位。

是他繼了位,那攻打燕國就是個笑話!

秦王,與我父王,並無不同。

我深吸一口氣,掛上嫵媚的笑:「好呀!」

緊接著,拔下頭上的金簪,狠狠扎入腹中!

一時間,鮮血染紅了我的錦袍。

秦王被濺了一臉血,愣在那裡。

我倒在地上,肚子鑽心地疼,下體流出溫熱的血。

但我仍舊笑著對他說:「陛下一世英名,怎麼能讓懷孕的妃子殉葬。

「臣妾說過,陛下要臣妾做什麼,臣妾絕無二心。」

秦王傻了,反應過來後,抱著我,瘋狂地呼喊著「代芙」「代芙」。

他說他錯了,他就隻是想想,他什麼都沒做。

他求我和孩子母子平安,他不帶我走了,他要讓我的孩子繼承大統。

我笑了。

怎麼可能呢。

我的「孩子」,隻是用來庇護我的。

可能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能認清了我才是那個愛他的人,秦王廢了後,立我為新後。

為了彌補我痛失愛子,又將他的長子給我撫養,保我一生尊榮。

之後秦王沒挺幾日,駕崩了。

臨死前還將兵符給了我。

隨後,葬祭辦好。

秦政即位,因還是襁褓之中,由我輔佐。

我拿著兵符,又有鶴家禁衛軍支持,文武百官並不敢有異議。

新帝登基那日,我抱著孩子,一出殿門,原本烏雲密布的天,扯出了一口子,一縷朝陽從中而散,照映在我的身側。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暖陽。

咧著嘴,呵呵笑了起來。

「日後,你乳名便喚初陽,可好?」

他笑著,揮舞著小手,似乎很滿意。

21

初陽二歲之際,廢後緊隨駕崩。

立春之日,我披著帏帽坐在馬車之內。

鶴娍握著我的手:「你無須有愧意,我本就不願束縛在宮內,如今有常勒相伴,後半生我也足矣。」

常勒聽到這話,耳尖瞬紅。

「也好。

「日後,來國都看看我。」

常勒抱拳道:「那是自然,多謝成全。」

臨行前,鶴娍忍不住說道:「就是可惜了你,本是多子多福的體質,卻再也不能生育,若是你有親子……」

「無妨,姐姐有了常樂,我亦有了初陽。」

回去的路上,婢女在我耳邊低語。

「奴婢收到消息,人就在巷子後面。」

緩緩走近,我才看到一個女子,臉上溝溝壑壑,渾身汙濁,散發著臭氣。

她見人來,大笑著指著身後的一個罐子。

拍手道:「嘿嘿,我把代芙做成了人彘,你看看,好不好玩?」

我順著她的指尖看去。

隻見靠牆一處,有半人高的陶土罐。

一張臉出現在我眼前。

是青叄。

她眼睛瞎了,沒了鼻子,甚至沒了耳朵。

嘴巴縫合。

頭倒在罐口邊,好似沒了氣息。

華珺搖著她的頭,瘋瘋癲癲道:「華家不死,華家永生!」

「晦氣!」一個婆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了看我,見我沒有說話。

直接拽起華珺的頭發,將她扯進巷子深處。

「口無遮攔,早該縫了你的嘴!」那婆子惡狠狠道。

一陣哀號散在巷子之中。

我並不憐惜。

惡人自當惡人收拾。

轉身我出了巷子,上了馬車,回到了宮裡。

初陽剛剛睡醒,揉著眼睛,嘴裡不知說著什麼。

我有些乏了,梳洗後抱著他閉上了眼。

耳邊有他吞咽口水的響動。

過了片刻,我也睡下做了一場夢。

夢見前世。

我屈辱地死掉之前。

華珺說:「你這副樣子,真該叫陛下來看看。」

然後她就真的叫來了秦王。

秦王說:

「太髒了。

「賜梳洗之刑。」

我從華珺手下逃脫,卻又秦王的人被拖出去,承受地獄般的痛楚。

我在痛徹心扉中,死去活來無數次。

直到活活痛死……

醒來之後,我還是覺得痛。

但我告訴自己,我不虧,說了一一回報,我一個也沒放過。

包括秦王。

自那日我用了苦肉計後,秦王對我絕對信任。

我輕輕松松給他下了無數的毒。

他皮肉不破,內裡卻嘗盡噬骨之痛,死得悽慘。

可憐他還傻乎乎地握著我的手,眼神熱切。

我都覺得他要真的愛上我了。

可是,我不愛他,我恨他。

更不可能給他生兒育女。

至於我的「孩子」,不過是石榴族秘術,假孕的手段罷了。

我肚子裡,從始至終都沒有一個生命。

我娘一生被當成生育工具,卻又不停承受喪子之痛。她受盡苦楚,她又怎麼能讓我們姐妹重蹈覆轍?

從出生起,我們姐妹就被她偷偷喂下了終身不孕的秘藥。

那些想要靠女人生子苟延殘喘的男人, 美夢早就落空了。

22

又過了三年。

局面已穩,秦國上下一心。

也該點兵開拔, 直搗列國了。

秦王曾想收復四海,一統天下, 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

而我亦想如此, 卻隻是為了天下間沒有我母族的悲劇罷了。

地面一片汙穢。

「(此」「娘娘萬世千秋!」

秦國鐵騎所到之處, 戰無不勝。

可我又不似秦王在乎虛名。

在母國王宮,我撈起了長姐腐爛的骸骨,安葬在母親身邊。

隨後手起刀落, 將燕王、太子和其他犯了罪孽的王室頭顱一一砍下。

我的大義滅親,激發了三軍的士氣。

同時,也讓列國嚇得肝膽欲裂。

因此, 我攻陷白國接二姐的時候, 白王戰戰兢兢地把她從牢獄裡撈出, 一身錦衣華服送到我面前。

可我掀起二姐的袖子, 看到了新疤蓋舊疤, 反手一刀結果了白王。

魏國的三姐混得要好些,借著我的勢,聯合後宮毒殺了色欲燻心的魏王。

在我大軍壓境時, 打開城門, 舉國投降。

自此, 我收復四國,其他三國皆為小國,聯合起來負隅頑抗了幾年,最終還是降了。

我嚴明法度, 又施行仁政, 提升婦女地位,教化於民。

至我三十歲時,天下一統, 四海歸心。

三十歲的生辰, 我拒絕了初陽為我大辦的建議,而是在千秋宮辦了場家宴。

二姐掌管著女學,欣慰地說著又培養了多少好苗子。

三姐帶著後宮無事可做的女人們經商, 說是錢太多了花不完, 要在國都為我塑一座金身。

我嫌棄地搖頭,低頭問初陽, 有沒有什麼禮物給我。

初陽已經開蒙, 思索了一陣,說道:

「夫子說,大臣們正在給母後請封號。說母後功在社稷, 利在千秋,封號必須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才行。

「他們給母後擬的封號,已經超過了二十字,兒隻覺得記不住。

「近日兒想到一『太』字, 太上無極, 最是適合母親。

「不如,母親的封號,就定為『太後』。」

我點點頭。

太後, 我很是滿意。

此後,盛世太平,河清海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