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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和周慕的訂婚宴上,他收到了一個包裹。

裡面是宋菀菀三年來的日記。

「我對你冷漠太久,又清醒得太晚,周慕,我好想你。」

「墨爾本的夜很冷,周慕,我離開你的那一天,天上也像這樣沒有星星嗎?」

「周慕,我好愛你。」

「周慕,下輩子,再追我一次吧。」

包裹的最後,是一張確診胃癌的診斷書。

周慕瘋了一樣地衝出去。

1

周慕衝出大廳的時候,我被他的力道帶得一個趔趄,紅酒堪堪潑在胸口。

湿涼黏膩的觸感令人無比難受,但我隻是直直盯著周慕的黑色背影。

直到徹底看不見。

我緩緩站起身,看著手邊的黑色包裹。

那是周慕剛收到的,來自宋菀菀的日記。

他還沒來得及合上本子,紛亂的字跡映著微黃的紙張。

「我對你冷漠太久,又清醒得太晚,周慕,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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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爾本的夜很冷,周慕,我離開你的那一天,天上也像這樣沒有星星嗎?」

「周慕,我好愛你。」

「周慕,下輩子,再追我一次吧。」

一字一句,道不盡遲來的情意。

日記的下面,是一張癌症的診斷書。

宋菀菀,患胃癌了。

哦,怪不得。

怪不得周慕那樣急。

我和他țŭ̀₆相戀兩年,他一直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

就連今天的訂婚宴,他也險些遲到。

原來,他也會為了一個人這樣不顧一切。

我有些茫然地想著。

周家好面子,訂婚宴也擺足了十八桌。

賓客們早就議論紛紛。

我怔怔地說不出話,還是身在教委任職的周爸爸出來救場。

賓客們陸續退場。

帶著或戲謔或好奇的神色。

爸媽著急地和周家父母商量補救方案。

隻有年僅十五歲的弟弟遞來一包紙巾讓我擦擦眼淚。

原來我早已滿臉冰涼。

2

離開酒店的時候,周媽媽還在安慰我。

「瑤瑤,你放心,我隻認你這個兒媳婦。別管今天是哪個狐狸精作妖,你放心,我都給你撐著。」

我在本市一所大學任教,周媽媽是這所學校的校友。

兩年前她回母校訪問,是我接待的她。

我和周慕也是經她介紹認識的。

周媽媽待我很好,如同半個女兒。

但到底也隻是半個女兒。

我輕輕掙開她的手:「阿姨,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周媽媽明顯慌了:「瑤瑤……」

「我和周慕,還是算了吧。」

回到家,我媽正坐在沙發上愁眉苦臉。

「瑤瑤,小周今天怎麼突然跑了,是不是你哪裡做的不好?還是你們吵架了?」

我一進來,她就開始劈頭蓋臉地問我。

窒息感撲面而來。

我努力抑制住情緒,盡量平靜地回復她:「周慕的前女友給他寄了一個包裹,他看完就走了。」

「前女友?什麼前女友?」我媽大驚失色:「怎麼之前沒聽你說起過?」

她說著說著就帶了哭腔:「你也是,平常幹什麼都跟別人欠你錢一樣拉著個臉,小周怎麼能喜歡得起來,我都給你說了要順著小周哄著小周。」

「現在好了,那有了這個前女友,小周不要你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一直沉默的我爸開始發話:「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要是他們的婚事成不了,那小昭上重點高中的事情怎麼辦?」

我隻覺得荒謬。

小昭是我的親弟弟,二胎政策開放以後,我爸媽堅持要再生一個孩子。

他們嘴上說著男女都一樣,但我知道他們想要個兒子。

於是我十三歲那年,沈昭出生了。

他今年初三,馬上要面臨中考。

憑他的成績,想上本市最好的高中,還是有一定難度。

得知周慕的爸爸在省教委工作後,我爸媽急不可耐地提出了這個難題。

當時我和周慕已有訂婚的打算,周慕爸爸自然是一口應下。

我爸一錘定音:「就算是為了小昭,你也得把小周給我哄回來,訂婚宴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但彩禮至少要再加兩萬!」

3

我爸的語氣裡,滿滿的篤定。

縱然我已經面對無數次答辯,可以和知名學者唇槍舌劍,卻依然覺得無力。

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

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隻憑自己的心意來規劃我的人生。

那我是什麼?

在我爆發的前一秒,手機響了。

屏幕上清清楚楚地顯示著:周慕。

我媽眼尖,一眼看到周慕的名字,示意我馬上接電話。

我無奈,滑動接聽。

那頭周慕的聲音有些沙啞,甚至伴隨著女聲:「沈瑤,我在唐霖這兒呢,我今天沒什麼事,就是心裡有點煩,對不起哈。」

他給出一個極其潦草的道歉後,對面就沉默了。

我不想說什麼,倒是我媽一把搶過我的手機:「喂!小周啊,啊對,我是瑤瑤的媽媽。沒關系沒關系的,我們都理解,瑤瑤也理解,小兩口哪有不鬧別扭的,回頭我勸勸瑤瑤,總歸是她做得不夠好……」

她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搶過手機掛斷了電話。

我媽橫眉豎目:「沈瑤你長出息了是不是?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好!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你今年都二十八了,上哪兒找小周這樣的?不說往後,就說今天,你弟弟要是進不了重點高中,你就別進我沈家的門!」

「不進就不進!」我也徹底火了,甩出從周慕好友那裡拿到的,宋菀菀的朋友圈截圖。

上面是兩隻十指相扣的手,配文:失而復得才最珍貴。

可笑的是,周慕仍然戴著我們的訂婚戒指。

「別口口聲聲為我好了!你那麼喜歡周慕你自己去嫁給他!我今天就是惡心他,前女友都追到家門口了你讓我忍?對不起我不是忍者神龜!」我怒吼著。

「反了天了!」我爸重重一拍茶幾:「慣的你無法無天了!」

我忽然就冷靜下來,看著兩個本應最親近的人,我甚至笑了。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臥室,Ṭŭ₆扯下身上還未來得及換的紅色抹胸裙。

這是周慕和我一起選的,他說我是他心裡永遠的紅玫瑰。

我從不質疑他對我的感情。

但他太貪心了,喜歡紅玫瑰的熱情,也喜歡白玫瑰的聖潔。

我換好衣服,收拾好行李。

順便在微信上給周慕發了一句分手。

刪除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

正想開門,我弟弟沈昭的聲音響了起來。

「姐姐,我能進去嗎?」

4

我打開門,看見沈昭像隻鹌鹑一樣低著頭摳手。

「別摳手。」我說,沈昭立刻停止了動作,怯怯地看著我。

他十五歲了,大概有一米七高,我看他還需要微微仰頭。

「姐姐,我不考一中了,你能不能……不走。」

他肯定是聽見了我和父母的爭吵,幾乎是嗫嚅著說完這句話。

我有些心酸。

我們的爸媽看似重男輕女,但沈昭並沒有多獲得多少溫情。

如果不是我十歲那年老宅拆遷,我們現在或許還住在那個偏僻的小鎮。

但物質的富裕並沒有改變他們的習性。

母親還是那麼畏縮,隻Ťŭ̀ₙ知道聽從丈夫的話,稍有不順便怨天尤人。

而父親的脾氣依舊是說一不二,隻有他認可的,才是真理。

我或者沈昭不小心打碎一隻碗碟,都要提心吊膽很久。

因為這意味著母親長達五分鍾的抱怨,或父親一句斬釘截鐵的處決。

某種程度上說,我和沈昭,同病相憐。

沈昭出生後大多時間都是我在帶他,我的話他不會不聽。

我抽出幾張紙幣遞給他:「我出去待一段時間,你在家要好好備考。你記住,考市一中不是憑誰的姐姐嫁得好,憑的是自己的努力。」

沈昭沒接我的錢,他問我:「可是姐姐,媽媽說我能不能進一中,都隻要周叔叔一句話。」

我幾乎恨得咬牙切齒,實在無法理解我媽她為什麼要給沈昭灌輸這樣的思想,我努力和他解釋:「不是的,隻要你分數夠了,我們合理合法地考進去,沒有人能攔著你。」

頓了頓,我鄭重地說:「小昭,你的命運,都隻在你手裡,和別人無關。」

沈昭緩慢地,一下一下地點了點頭。

5

剛出門,小腹處就傳來一陣鈍痛。

我這才想起生理期要到了。

我皺著眉,把手掌放上去試圖汲取一點暖意,但是室外零下幾度的天氣,我的手也是冰涼的。

無奈,我隻好打車去最近的閨蜜蘇蘇家。

蘇蘇一早給我灌好了暖水袋,我不喜歡貼暖寶寶,隻因為有一次包裝意外破損,裡面的鐵粉撒了我全身。

我的小習慣,蘇蘇都一直記著。

躺在溫暖的被子裡,我忽然很想哭。

蘇蘇給我端來了紅糖姜水,但我沒喝幾口。

她看出我的不對勁,索性脫了鞋躺上來,輕輕抱住我:「沒事兒,想哭就哭吧。」

我的眼淚頓時像開了閘一樣往外冒。

直到蘇蘇把周慕不重樣地罵了好幾十遍之後,我才漸漸停止了哭聲。

蘇蘇這時忽然想起什麼大事一樣,問我:「對了,你訂婚的時候我坐得遠沒看見,那個白蓮花送來的是什麼東西啊?」

「日記,還有一張診斷書,」我頓了頓:「她好像得了胃癌。」

「胃癌?」蘇蘇忍不住諷刺道:「得胃癌了還這麼能折騰?我看她適合被抓去做人體實驗。」

我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對了,說正事。」蘇蘇神色收斂:「我現在就在市醫院上班,要不要我幫你打聽打聽這個白蓮花的就診記錄?」

「你也不一定打聽得到。」我扯扯嘴角:「萬一她不在本市呢?」

我不是沒聽說過宋菀菀。

當初和周慕剛認識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有一個前女友。

隻是當時我的了解也僅限於他們曾是高中同學,因感情不和,女生提出分手,已經一年了。

「我這兒子重感情,這不都一年了,沒遇到合適的,他就寧肯單著。」

這是當時周媽媽的說辭。

「那你幫我問問吧。」

6

在蘇蘇家睡了一覺,我接到了周慕的電話。

他約我見面。

去的是我們從前常去的飯店,周慕熟練地和老板打招呼:「兩份雞湯餛飩,老樣子。」

「得嘞!」老板喜氣洋洋地回話:「又帶女朋友來吃啊。」

「我不是他女朋友,」我迅速攔住周慕的話頭:「我們分手了。」

【截斷位】【截斷位】【截斷位】【截斷位】【截斷位】【截斷位】【截斷位】

「啊?」老板不知所措地撓撓頭,而周慕已經拽著我走到了最裡面。

「瑤瑤,你別和我鬧脾氣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隔著一張桌子,周慕正像從前一樣對我耍寶。

「這是你那天看上的項鏈,這是我媽送你的手镯,這可是我姥姥的傳家寶,老太太就給你一個人留著呢。瑤瑤,好瑤瑤,你就原諒我吧。」

他嬉皮笑臉的,半點不提宋菀菀,好像那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雞湯餛飩很快就好了,見我沉默不語,周慕自以為還有希望。

他雙手捧給我餐具:「公主請用餐。」

「周慕,」我卻在這時候輕輕開口:「碗裡有香菜。」

我一向不吃香菜的,老板也知道,不知今天怎麼會放了香菜進去。

「我給你挑。」他立刻獻殷勤。

看他把碗裡的香菜挑了個幹幹淨淨,我拿勺子喝了一口湯。

然後又放下。

「怎麼了?」周慕問我。

「還是有香菜的味道。」我淡淡道。

周慕剛想叫老板重新下一碗,我攔住了他:「不用了。」

「周慕,你我之間的感情也像這碗餛飩一樣,我再也吃不下了。」

我平靜地說完,周慕卻深吸一口氣。

「沈瑤,一切都可以過去的。」

「我可以,忘記過去。」

他幾乎有些艱澀地說完這句話,我卻笑了。

「是嗎?」

「那這個,你能忘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