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沉寂後,林總助才妥協般開口:「那這次還是帶上祁少爺?」
「不。」男人語氣頓了一下,似是在思考,「帶溫桉。」
從前不管是宴會,還是生意,陳宥都會帶著我,就算不帶我,也不會帶其他人。
從他們的交談中,我知道這次可能會有危險。
既然這樣,我就更得去了!
「我要去!」我紅著眼走進書房,語氣強硬。
對於我的突然闖入,林總助愣了一瞬,隨即聳了聳肩,遞給陳宥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後,就離開了。
走前甚至還不忘帶上了書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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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門聲響起,我又重復了一句:「我要去!」
陳宥輕嘆,點了一根卡比龍抽了起來。
全黑的煙支夾在白皙的指間,屋內的燈光很暗,一縷白煙朦朧了他的面龐,模糊了他的表情。
一支煙燃盡,陳宥抬手,修長的手指彎了彎,衝我喚道:「小狗,過來。」
聽到久違的稱呼,我一時有些愣神。
小的時候陳宥就喜歡這麼逗我,他說我像條小狗,一喚就到人跟前撒歡,惹急了還會咬人。
陳宥似乎對這種遊戲樂此不疲,直到後來,家裡的保姆阿姨說這樣會影響孩子的身心發育,他才遺憾地住了手。
我就像是一個沒有了用處的玩具,陳宥失去了逗我的興趣,此後我們的關系也變得愈來愈遠。
每每看著陳宥不鹹不淡地回應我時,我都會在心底吶喊。
【我是你的小狗啊。
【你喚我我就過來了!
【你為什麼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面前的男人早已褪去了往日的青澀,他五官變得深邃,面部輪廓變得清晰,身上沉靜的氣質無一不彰顯著他成熟的魅力。
可此刻他卻同年輕時那般,喚他的小狗。
我站著沒動,陳宥仰靠在椅子上,語氣有些悵然。
「小狗不在了嗎?」
我緩步上前,默默在他跟前蹲下。
陳宥修長的手搭在我的腦袋上,他揉了揉我的頭發,發出一聲長長的喟嘆。
「你待在家,不去好不好?」
我閉上嘴,不肯說話。
陳宥的手從上往下,從我的眼睛移向鼻子,再從鼻梁移向嘴唇。
最後,他用手撬開我的牙關,拇指在舌尖上碾磨,我感到有些痒,卻也忍著沒動。
直到口水忍不住要流下來時,他才大發慈悲般收了手。
拇指牽出一抹銀絲,陳宥拿過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擦完卻也沒扔進垃圾桶,而是收進了抽屜。
他俯身下來,溫熱的氣息打在我的耳畔,如同說悄悄話一般。
他說:「乖乖在家,等我回來就答應你一個要求。」
「如果我要的是你的愛呢?」
我拽著他的袖子,語氣近乎崩潰。
陳宥垂下眼睑,神情溫柔似水:「好。我給你。」
我眼眸湿潤地望向他,距離很近,直了直身子。
雙唇掃過,似是吻上了,又似乎沒有。
他明明知道,我一向拒絕不了他……
10
溫桉拿著請柬在我面前炫耀了一圈,見我毫無反應後,他撇了撇嘴,頗為無趣地上了車。
我靠著二樓的陽臺,看著黑色的邁巴赫消失在路的盡頭才轉過身,朝著地下室去了。
打開地下室盡頭的那道鐵門,冷兵器的鐵光撲面湧來。
我雙手撫過冰冷的機械,最終拿起了最末尾的那把蝴蝶刀。
託陳宥的福,跟著他做事的這些年,我結交了不少這個圈子裡的人脈。
此次宴會在遊輪上舉辦,出海四天三夜,組織人是京城呂家的獨生子。
據我所知呂家和陳家雖往來不多,卻也並無交惡,也不知道陳宥口中的鴻門宴到底說的是誰。
我託熟識的朋友弄到了一份請柬和參加此次宴會的名單,看到名單的那一瞬,我不由得怔住。
上面赫然出現了靳言的名字。
靳言當年不是收了支票移民了嗎?什麼時候回的國,又怎麼會出現在宴會邀請名單上?
陳宥他……是為了靳言去的嗎?
心底湧上一絲久違的煩躁,我將蝴蝶刀貼身帶著,換了身衣服,卡著最後的時間登了船。
哪個圈子裡都分三六九等,朋友給我弄到的是一張普通請柬,被限制在了小部分區域活動。
我望向最頂層,眼底閃過一絲寒光,那裡才是最高處。
不出意外的話,陳宥會在那裡,或許靳言也在。
我收回眼神,在最底層轉悠,終於在最後一天找到了上去的辦法。
今天的遊輪內似乎有些不同,氣氛有些莫名的緊張,我穿著酒保的衣服,從酒窖裡挑出酒給客人送去。
電梯停在了十八層,我借著送酒的工夫一間一間地探尋,最終在走廊的最深處找到了陳宥的身影。
房間中央擺著一張牌桌,陳宥坐在靠裡的位置,林總助和溫桉站在他的身後。
而在他的對面坐著的是靳言。
周圍還零零散散地站著十多個人,我抬眼望去,面孔或熟悉或陌生。
他們在玩德州撲克。
距離有些遠,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從陳宥的表情上,我也什麼都看不出來。
正猶豫著我是在外面等還是找機會進去時,屋內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林總助捂著手臂倒在地上,灰色的西裝滲出了鮮血。
溫桉舉著一把小刀抵在了陳宥的脖子上。
陳宥淡然地坐在椅子上,即便是頸間已經出現血痕,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甚至還十分自如地點了根煙。
似是被他挑釁般的動作刺激到,靳言拍了拍桌子,怒道:「陳宥!你別不識好歹!」
「我看不識好歹的人是你吧?」
冰冷的刀尖抵在靳言的後腦勺,男人頓了一下,嚇得跌回了椅子上。
我抬了抬下巴,衝著對面的溫桉道:「把刀放下,不然小心你哥的腦袋!」
看見我的出現,陳宥才罕見地變換了表情,他眉頭輕皺,似乎是在責怪我為什麼不聽話。
我視若無睹,看著溫桉有些發抖的手,我暗自松了口氣。
我賭對了。
從溫桉偷梁換柱,監控故障,到相似的長相,各種巧合。
我意識到了不同尋常卻找不到源頭,直到我在邀請名單上看到靳言的名字。
一切謎團仿佛在瞬間散開。
「當初你選擇了錢,走得幹淨利落。自當兩清,今天搞這一出又是為什麼?」
似是從驚恐中回過了神,聽到我的話靳言突然大笑起來:「兩清?」
「我出國時他陳宥找人引誘我去賭,最後輸光了支票,還逼得我背上幾千萬的賭債,走投無路。這就是你口中的兩清嗎?」
我皺眉:「是你自制力不夠,和他有什麼關系?」
靳言哼笑:「你對他的濾鏡可真不是一般厚啊。就因為他養了你?那要是知道你的父母都是他害S的,你還會這樣覺得嗎?」
什麼?
靳言諷刺的話傳進我的耳中,宛若一道晴天霹靂,震得我渾身都變得僵硬起來。
我下意識地搖頭,大聲辯駁:「不是這樣的,我爸媽是出車禍意外身亡。肇事司機喝了酒,闖紅燈,撞了上去……」
「既然是意外,他陳宥為什麼要收留你?」
自我安慰被人瞬間戳穿,我求助般看向坐在對面的男人。
陳宥看著我,眼底滿是復雜。
我意識到,他沒有否認。
「祁妄,陳宥就是惡魔。他冷血,自私,睚眦必報。他害了你的父母,害得你一夜之間變成孤兒。你該S的人是他才對啊。」
靳言的聲音如同惡魔低語,不斷盤旋在我耳畔,甩不掉,逃不開。
突然,門口處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我下意識回頭。
身下的人猛然站起,靳言奪過我手上的刀,紅著眼朝著對面揮去……
我腦子變得一片空白,條件反射地擋了上去。
胸口處傳來劇烈的疼痛,我倒在地上,看著陳宥慌亂地撲了上來。
「祁妄!」
腦袋變得混沌,意識完全消失前,我衝著他努力揚起了一個笑容:「沒……沒事兒,隻是有點疼……」
11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潔白的天花板,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你醒了!」耳邊傳來沙啞的嗓音,陳宥握著我的手,眼裡布滿了紅血絲。
他按了按床頭的呼叫鈴,醫生來給我做了檢查,說人醒了就沒事兒了,後面靜養就行。
從頭到尾,我都盯著陳宥,一言不發。
陳宥看著我,無聲地嘆了口氣,終於將那些陳年舊事全盤託出。
陳宥的父親陳武當年在港圈是響當當的人物,生意做得很大。
他名聲旺,樹敵也數不勝數。
動不了他,那些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兒子, 也就是陳宥身上。
那時的陳宥逃到江城,不過是我媽救濟了他一段時間,結果我爸媽就被喪心病狂地報復了。
陳宥自覺這件事因他而起, 他理應承擔起責任, 於是找到我家,將我帶了回去。
「伯父伯母的事我很遺憾,祁妄, 你恨我我不怪你。」
我收回眼神, 有些害怕和他對視。
怪陳宥嗎?可他當時還那麼小……
怪媽媽多管闲事嗎?可是就算再來一次, 我想她還是會選擇幫陳宥。
受害者不應該為加害者分擔罪責,有錯的應該是那些犯罪分子。
似是讀懂我的內心, 陳宥語氣溫柔:「你放心,他們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小狗,你不該擋在我面前的。」
我別扭地扭開頭,小聲嘟囔道:「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當初能為靳言做的事, 現在我也能為你做。我的愛從來都不比別人少。」
陳宥注視著我,有感動也有無奈。
他解釋道:「我沒有為別人擋過刀。」
「啊?」我神色有些茫然。
「當初是他把我推到前面的。」陳宥的語氣變得有些冷, 「如果隻是感情問題,我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說完,他轉向我,目光溫和:「當初我說回來答應你一個要求……」
想起那些妖豔的男女,我心底忍不住湧上一絲戾氣,不過瞬間又被壓下。
「【那」害怕他為難, 我善解人意地解圍:「其實你不用當真……」
「祁妄!」陳宥神情有些認真, 他說,「我的意思是, 我的愛不需要你求……」
我呆呆地僵在原地,一時不敢想他話裡的深意。
陳宥揉了揉我的頭發,悵然道:
「其實早該發現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停留在你身上的目光永遠比別人多。
「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 隻能每次把自己喝個爛醉, 再打電話讓你來接。
「看到你倒在地上時,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我第一次發現, 原來失去你讓我如此心痛……」
陳宥哼笑:「連我自己都沒想到, 我瀟灑了這麼多年,最後竟然栽在了你一個毛頭小子身上……」
「小叔……」我含著淚,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腰。
「我永遠都是你的小狗……」
……
12
咨詢過醫生, 沒有大問題後,我搬回了家養傷。畢竟年輕人,不到一個月就好得差不多了。
趁著陳宥在公司, 我厚著臉皮搬進了他的臥室。
談戀愛嘛!睡一張床很正常!我理直氣壯地給自己找好了理由。
還鬼鬼祟祟地在床頭塞了一大堆藍精靈。
看到這幅場景的陳宥哭笑不得,故意調笑道:「小屁孩,知道怎麼用嗎?」
我抓著他的手將人壓在身下, 看著陳宥水光潋滟的眸子, 我忍不住開口:「這其實不是我們的第一次……」
陳宥碾著我的唇瓣, 神情認真:「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那一晚,月光皎潔, 陳宥抓著我的發根,嗓音喑啞:「小狗,再快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