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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看他眉頭緊鎖,胡茬滿臉,黑眼圈足足讓眼睛大了一倍的樣子,略有奇怪。


但還不等我說話,我室友就先笑了。


 


「這不會是傳言中比科大所有女生強的天賜吧。」


 


看得出,飽受嘲諷的王天賜在聽到自己名字那一瞬間就怒了。


 


他瞪圓了眼睛盯著我室友。


 


室友今天穿了一套定制連衣裙,露在外邊的胳膊上帶著四個一組的細絲金镯子,妝容精致,散發著陣陣香氣。


 


王天賜的表情驟然就變了。


 


前世,我也隱隱約約聽到過王天賜在學校專挑富家女孩下手的事情。


 


但第一次目擊現場,還是讓我感覺到一陣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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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得還是那套伏低做小裝可憐的套路。


 


「我也知道我沒那麼優秀,但是媽媽總覺得我是最好的,兒不嫌母醜,我也沒辦法嘛。」


 


他一邊委委屈屈地傾訴著,一邊不住地拿眼去瞄我室友。


 


端得是一副原生家庭不如意,但他出淤泥而不染的樣子。


 


可惜我不打算吃這一套。


 


「嘖,所以你幹什麼來的。」


 


他猶豫地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低頭吹餛飩的室友。


 


「曉春,你過來,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我穩坐在椅子上,絲毫不動。


 


「你就這麼說吧。」


 


「這……」他咬咬牙,「咱倆家都不富裕,交完學費以後,我也沒多少錢了,你怎麼能這麼奢侈呢。」


 


我眼皮子一跳。


 


這話說得,好像我用了他家的錢上學似的。


 


他猶自滔滔不絕地在那邊單線輸出。


 


「爸媽在家裡幹活,臉朝黃土背朝天,你居然在外邊下館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肯定是在外邊被人教壞了,我就說你不該上這個大學……」


 


還不等我說話,室友陰沉著臉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你有病吧,六塊錢一碗的餛飩而已,我媽來了都得誇我一句艱苦樸素,還下館子,你他媽都不吃飯嗎?宿舍讓你開火嗎?哦對,我忘了,你們學費高,宿舍待遇是好點。」


 


我實在沒忍住,當場笑出了聲兒。


 


前世,王天賜每次向我要錢的時候,都要表演一次這種話術。


 


再加上工地中的叔叔阿姨們確實辛苦又節儉,我就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所以自己拼命地節省,從不敢亂花一分錢。


 


直到被王天賜推下腳手架,進入醫院檢查,才知道我既營養不良又貧血,情況十分危急。


 


這回估計他還想在我室友面前立個他很懂事,我亂花錢的人設,沒準順便還想找我要點錢,可惜正常家庭長大的室友根本不吃這套。


 


王天賜向來被人捧著,何嘗被女孩子這樣指著鼻尖罵。


 


他甚至忘了要騙室友好感的目的,張嘴便反駁。


 


「你嘴這麼厲害,哪個男的敢要你。」


 


「總之不是你這種尖酸刻薄摳搜男就是了。」


 


室友喝完了最後一口湯,拉著我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王天賜。


 


「所以你進來幹嘛,打工嗎?學費那麼高,供你不容易,我看那破爛大學不上也罷,賺不了倆子兒,不如收拾收拾當個小白臉呢。」


 


離開了氣到臉紅脖子粗的王天賜,室友還在憤憤不平。


 


「曉春,你這麼好,怎麼跟他攪合到一起去了。」


 


我猶豫了一下。


 


雖然理論來講,王天賜丟了臉,應該不會再找她的。


 


但凡事防範於未然。


 


「其實……他欠我家錢,不想還了,所以才想跟我結婚。」


 


室友目瞪口呆。


 


9


 


更讓人目瞪口呆的是,王天賜真的找了一個富婆。


 


他穿著一身大牌風衣,帶著千元墨鏡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著實讓我震驚了一番。


 


畢竟經過我室友的添油加醋,王天賜現在是一個欠錢不壞還妄圖結婚了債的撈男。


 


他透過墨鏡的上沿環顧四周,在鎖定位置之後,仰起頭,一副睥睨天下的樣子。


 


「嘖,趙曉春,來見見世面。」


 


他一撩外衣,裡面的服裝一覽無餘。


 


每件衣服上都有大而顯眼的 LOGO,精美而雜亂,帶著濃鬱的敘利亞皇家貴族風格。


 


王天賜可不覺得自己的搭配有問題。


 


猶自洋洋得意。


 


「你知道這多少錢嗎?得虧沒跟你結婚,不然你可害S我了。」


 


我眉頭下意識一皺。


 


前世,富家小姐姐聽說我是王天賜的姨,還給我換了病房,交了醫藥費。


 


所以這次,我早就把找到小姐姐,告訴她王天賜的真面目當成了我的一個任務。


 


但我那時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根本不知道她的情況。


 


難道這麼快王天賜就又騙到她了?


 


我心中雜念繁多,王天賜卻隻看見了我皺眉頭的樣子。


 


「哈哈,後悔了吧,我告訴你,來不及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雙手,那上邊帶著三個翠綠的大扳指。


 


「瞧瞧!精品古玩,有價無市呢。」


 


直到這會兒,我終於察覺到了那濃濃的違和感。


 


我對富家小姐姐了解不多,但她談吐優雅,和當時博士畢業的王天賜聊天時,夾雜了不少的醫學專業名詞。


 


王天賜這會兒隻是個民本裡名聲敗壞的大一新生。


 


像她那種受過高等教育的富家女,大概不會主動找這麼個玩意。


 


反而這位神秘大佬,非常像在包養小白臉。


 


想到這兒,我調整好了表情,故意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你哪裡來的錢。」


 


「哈!錢還不有的是!」他猥瑣地挺了挺胯。「你們這些女人,嘴上一套身上一套,哪個不拜服在我身下,求我給個兒子。」


 


……


 


我在反應過來的瞬間,差點被惡心吐了。


 


「你不會是信了什麼小廣告吧。」


 


「呵!我這叫抓住機遇!」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嘖,還別說,就你這樣的,進了組織也能賺不少呢。」


 


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撥打了 110。


 


「您好,警察同志,我可能接觸到了一個賣淫團伙!」


 


10


 


王天賜剛被帶進公安局的時候,還在叫嚷我嫉妒他,誣陷他,說等他出去要我好看。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根本不是什麼組織賣淫,而是被詐騙了。


 


王天賜在問詢室顫顫巍巍地拿出那張重金求子的小廣告時候,把幾位警官都逗笑了。


 


「小伙子,這個騙局,三四年前大家就已經能辨別了。」


 


「可……可她確實給我買了不少東西啊!」


 


「你那些衣服,基本都是地攤買的,不值多少錢。」


 


「我……」王天賜的聲音都發抖了。「那還有這個!」


 


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撸下了他一直帶在手上的三個扳指。


 


「這個,這個難道也是假的嗎?」


 


不等警察同志細看,我就貢獻上去了我的手機。


 


裡面是一則珠寶拍賣行刊登的拍賣新聞。


 


「玉扳指確實是有價無市,珍貴非常,一億起拍。」


 


我在他逐漸燃起的興奮目光中無情地補充了最後一句。


 


「但這東西,隻有兩個。」


 


他眼中的火苗被澆滅了。


 


他揪住了自己的頭發,瘋狂地將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掃落在地。


 


「胡說!你們胡說!你們就是嫉妒我!」


 


年長的警官顯然見慣了這種場面,熟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安慰他。


 


「小同學,還好你隻是被騙了點感情,回去查個傳染病四項,沒事就萬事大吉了,這要是被人做了配型挖器官,被賣到黑礦當黑工,可就晚了!」


 


他愕然地看著那位警官,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慢慢地沿著桌面跪了下去。


 


「她們……」


 


王天賜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全。


 


「她們拿了我的身份證貸款……也抽了血說要……登記遺體捐獻。」


 


11


 


回學校的路上,王天賜顯著的不安。


 


身邊每路過一個人,他都一個激靈,嘴裡念叨著「不要挖我,不要挖我」。


 


路人像看傻子一樣看他。


 


快到學校門口,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曉春!你不會不管我的對吧,你以前那麼喜歡我,那些錢……那些錢我要是還不上,他們會要了我的命的。」


 


他還穿著幾個小時前那套地攤名牌,卻絲毫不見剛才囂張的氣焰。


 


「曉春,咱倆別念了,咱倆回家好不好,回家就誰也找不到我了。」


 


我面無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


 


「貸款的又不是我,憑什麼我要跟你一起回家,再說了,警察不是說了嗎,網貸的錢違法,不用還。」


 


「不還會S的!會S的!」


 


他嘶吼著,像是窮途末路的野獸。


 


但這才哪到哪,我的視線轉向了旁邊的工地。


 


「反正你有手有腳,要是非還不可,就去搬磚唄。」


 


我迎著他猩紅的眼神,笑得雲淡風輕。


 


「債多不壓身,你不還欠我 20 萬呢嗎?」


 


12


 


王天賜又一次出名了。


 


附近的幾所大學都知道,有個傻子,被人騙錢騙身還差點被挖了腎。


 


王天賜一邊躲高利貸,一邊還要忍耐同學的冷嘲熱諷,很快就讀不下去了。


 


他如我前世一般,輟學去打零工,做一些體力活。


 


但他在家向來金貴,桂姨連掃帚都舍不得他碰一下,怎麼可能幹得下去這種需要吃苦耐勞的工作。


 


甚至他還在工地自詡自己是「高級知識分子」,挑三揀四,被工友們嫌棄。


 


不過兩個月,他就窮困潦倒,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再一次在校門口碰見王天賜的時候,他蓬頭垢面。


 


「曉春,咱們回家結婚去吧,求你了。」


 


我靠在欄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為什麼呢。」


 


他似乎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我。


 


「你看你現在,學也不上了,工作也沒有了,人還不幹淨了,你配不上我呀。」


 


我慢條斯理地把他前世的話一一還給了他,甚至都沒有惡語相向,隻是描述了事實。


 


他眼中滿是怒火。


 


但顯然,不如意的生活讓他丟失了掀桌的勇氣。


 


他的眼神中寫滿了哀求,用上了他以前百試百靈的話術。


 


「曉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們以前不是約好了要結婚的嗎?那要不然,你給我點錢吧,就一點就行。」


 


「憑什麼,你自己不是很會賺錢嗎?去賺好了。」


 


我的視線掃過他以前引以為傲的某個器官。


 


「你可是男人诶!是整個科大女生都比不過的男丁呢。」


 


在我三番五次的揭老底挑釁中,王天賜終於失去了理智。


 


他瘋了一般朝我衝過來,一邊嘶吼「你去S吧!」,一邊試圖將我推入車流之中。


 


我早知道他會這般,隻隨便一躲,就錯身過去。


 


王天賜失去目標,自己已經剎不住腳步,踉踉跄跄, 撞向了飛馳而來的轎車。


 


13


 


這次輪到王天賜躺在曾經我住過的 ICU 病房裡。


 


桂姨趕到時痛哭流涕,揪住我的衣襟就要拿我撒氣。


 


被隔壁患者的家屬一把攔住。


 


「阿姨, 要不是這位,您兒子就S了,您怎麼能是非不分呢。」


 


她一開口, 我就聽出來了,這居然是那個富家小姐姐!


 


原來他們是這麼認識的!


 


在我因為他住院的時候,他在我的病床邊,欺騙了別的姑娘!


 


我連看向桂姨的神情都冷了幾分。


 


「姨, 本來都是鄰裡鄉親, 我不想做的這麼絕, 但您要是這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把王天賜自從開學以來的各種事跡,從頭到尾給桂姨復述了一遍——主要是告訴那個小姐姐,這是個不可回收垃圾, 不要被騙。


 


最後我還不忘告訴桂姨,校門口有完整的監控錄像, 已經錄下了王天賜暴起要將我推入車底的全過程。


 


王天賜醒不來,就是一輩子躺在床上當植物人。


 


要是醒來, 就等著面臨故意S人未遂的起訴吧!


 


桂姨仗著這個兒子, 橫行王家多年, 這會兒子倒下了,自己氣焰直接沒了半截。


 


剛一進門,迎面一個小鐵盆就砸到了我的腳下。


 


「完我」「都是你, 慣著他!不然怎麼可能惹出這麼多事!離婚!」


 


他逃一般地飛奔出病房,消失在了醫院裡。


 


就像過去的二十年,他消失在王天賜的整個教育過程中。


 


我有些憐憫地看著攤在地上,猶如爛泥一般痛哭流涕的桂姨。


 


她那麼可恨, 又那麼可憐。


 


14


 


我再也沒關注過王天賜。


 


我無比的珍惜這次重來的機會,在學校奮發向上,靠著爸媽的支持和自己的努力,讀完了博士,找到了心儀的工作。


 


把他們接到了我的身邊那天,我爸摸了摸我的頭。


 


「春兒, 多虧你那時候沒放棄了。」


 


我鼻子一酸。


 


我不知道前世我去世後,他們二老如何。


 


但想也知道, 王天賜絕不會信守諾言, 供養他們。


 


他們在空曠的家裡回憶起我時,會不會懊惱信了王天賜的鬼話呢。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我陪著他們漫步於科大校園, 給他們看新建的教學樓,看拂堤的楊柳。


 


回家時,正路過東方學院,我媽突然開口。


 


「春兒, 你知道王天賜S了嗎?」


 


「嗯?什麼時候。」


 


「就在你畢業那天。」


 


我抬起了頭, 看向天空。


 


前世,我S在了他捧著花結婚那天。


 


這世,他S在了我捧著花慶祝畢業的時候。


 


如果這算報應的話,我很滿意了。


 


我跨住媽媽的胳膊。


 


「算啦, 不提他了,我帶你們去看看我的新家!」


 


我們走在大道上,前方是春日的暖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