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聲答完,別扭地撥開我的手,「還有兩車炭沒搬,我要去忙了,不然沒飯吃。」
「留下吧!」
我喊住他,「在這裡,往後我們都能吃飽穿暖。」
一如當初我在街上搶不過野狗餓得直哭,是小小的連安掰了半個饅頭給我。
但我沒想到,這樣反而害了他。
我和連安在夜裡飲酒,講起過去在街上鬥氣的日子。高興間喝醉,像小時候那樣頭靠頭歪在地上睡著。
褚墨來時看到了這一幕。
他讓手下的護衛把連安摁在地上,責問掌事的太監:「行宮新進了人,怎麼沒知會朕!」
太監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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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朋友,是我讓他來這裡當差的。」
我解釋完上去扒護衛的手,但他手硬如鐵不動分毫。
看著連安嘴裡淌出來的血,我驚惶地向褚墨解釋怎麼和連安相識,又是因為他才會在地牢活命。
包括那封信,也是虧得他。
「既在這裡當差。」
褚墨坐在高位聽完,重重擱下茶盞下令:「拖下去淨身!」
4
「我不要他在這裡當差了。」
我如遭雷劈,學著那些下人跪在地上去向褚墨磕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褚墨將我一把拎起來,目光如炬地問:「你很在乎他?」
「他與我有恩,如同我對三郎。」
我戰戰兢兢去拉他的衣袖,希望恩情二字會讓他動容憐憫。褚墨卻面色陰冷地重復:「如我們一般啊,那更該好好留下來。」
他命人把掙扎的連安拖行到隔壁施刑。
我撲上去阻撓,被褚墨箍住身子,隻能無望的捶打尖叫。
不多時隔壁傳來連安的慘叫聲。
還有他的怒吼:「婆娘,小爺不疼!」
我癱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等淨身結束後,我被準許進去探望。滿屋的血腥氣,銅盆裡尚有被鮮血浸透的紗布。
連安早已暈S過去,蒼白的臉上全是冷汗。
「對不起。」
我哆嗦著拿帕子給他擦臉,抹掉嘴邊的血。
褚墨跨進門半步,居高臨下地睨著我,語氣稍放輕柔:「你與他之間失了分寸,往後別再有這種事發生。」
他說得好平淡。
仿佛親手掐斷一個人的命運,是那麼尋常輕飄的事。
「你是誰啊。」
我含淚望向褚墨,「你不是三郎。」
我的三郎,清風霽月。
溫潤和善。
他會撐著傘,陪我在雨裡踩水坑,會給隔壁瘸腿老李家捆草垛。
會教孩子們在沙地上練字。
絕不是如今這樣,陰沉似修羅惡鬼的德行。
「青青。」
他喟嘆了聲:「朕是天子,不再是那個落魄的廢人。」
他說天子也有很多無奈。
譬如將我安置在行宮,看似照顧得當,實則是不讓林相國千金知道我的存在。
但紙包不住火。
林菀不知哪裡得了風聲,闖入行宮。
「跪下!」
她的宮女頤指氣使地要我給她磕頭行禮。
又在問清我的來路後,林菀嬌豔的臉上輕蔑地笑容:「原來是個挾恩圖報的鄉野婦。」
她說我身上有土腥味,命令丫鬟將我摁在蓮池裡清洗。
以前經常在街上,我與人爭搶食物很有力氣,但在地牢數月受盡折磨身子早不如從前。
連嗆了好幾口水後,身上沒全好的傷口也崩裂滲血,疼得鑽心入骨。
「住手!」
褚墨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似乎來得很著急,腰上的流蘇玉佩晃蕩不止。
兩個丫鬟立刻松手。
他蹙眉看著我在水裡的狼狽樣子,低叱:「像什麼樣子,上來!」
等我手足並用地爬上岸,林菀已經顛倒黑白地告完狀了。
她說我冒犯了她,還想打她。
褚墨聽完臉色越來越沉。
我正想辯解,他已經冷聲命令我:「跪下,向林小姐道歉。」
「憑什麼?」
我驚怔住,「是她不分青紅皂白跑來這裡耍威風,還讓人把我摁在水裡打!」
「憑她是我的妻,未來的皇後。」
褚墨說完,向身側的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往我的後膝重踹一腳,我吃痛跪倒在林菀的面前。
妻子?
我不敢置信地望向褚墨。
在村裡的時候,我和他分明對著荒天寂地拜過堂的。
林菀嬌軟地說:「我與皇上受先帝賜婚,是青梅竹馬的情分。」
原來,他早有未婚妻。
在草屋裡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我木然得被護衛控著腦袋磕在地上,足足三下,給林菀賠罪。
林菀潸潸以涕地說:「外頭謠傳陛下娶我不過是為了安撫世家大族們,免受朝政內亂,實則對一個小乞丐情根深種。您若真喜歡她,菀兒這便回去請求父親取消婚約。」
「別多想。」
褚墨摟著她安撫,「安排她暫住在這裡,不過是報答她救過朕一命罷了,粗鄙之人怎配入宮。」
「既是救命之恩,陛下不如再做點好事,替她賜婚吧。」
我不清楚林菀對褚墨有多重要,但這句話他聽進去了。
他指著端茶過來的連安,給我們賜婚。
我不肯。
他當著我的面拔劍要削連安的手指。
不久前的可怕我還記憶猶新,立刻跪下磕頭:「多謝陛下賜婚。」
婚事辦得草率。
但我的婚服很精致,上頭繡著一對比翼鳥,蓋頭上是連理枝。
我曾在鄉野與褚墨成婚時說:「往後如果重新操辦一次喜宴,我要穿件衣上繡著比翼鳥的。哦,蓋頭上還得有連理枝!」
他當時笑容溫柔地答應,「一定會有的。」
如今真有了。
守在門外的婢女小聲說:「據說她那身喜服,是陛下特命司制房連夜趕制出來的。」
「那又怎樣,還不是嫁個太監!」
我斂睫嘆口氣。
等和連安成婚了,就向褚墨要個恩典離開這裡,好好過日子罷。
正想著,屋門被推開。
不等我坐直,蓋頭被一把掀開,一襲潤澤錦袍躍然眼底。
我抬頭見到的卻是褚墨的臉。
5
「你來幹什麼?」
我昂頭質問,心中生出強烈的不安。
褚墨答非所問:「婚服喜歡嗎?」
「不喜歡,很討厭,辜負陛下的心意了。我夫君就要來了,還請陛下出去。」
我捏緊衣袂,冷聲答。
不知哪個字戳到了他。
褚墨握住我的下巴,陰寒惻惻地警告:「朕隻是暫時將你交給他,可沒說要你把身心都給他。要是敢對他生出半分情意,朕會當著你的面將人千刀萬剐。」
我不由嗤笑出聲。
他怔了下,掐得我發疼:「回答!」
我的沉默不語,抑或滿目的失望鄙夷讓他破防失控。
褚墨解下衣帶捆住我的手腕,不顧我的哭喊求饒,將我摁在喜床上發狠折辱。
屋外有人。
她們能聽到我的呼救,但沒人敢進來施救。
「青青。」
事後,褚墨環住我的腰,抵在後頸嗡沉解釋:「我還是三郎,隻是如今朝局不穩,寒門與氏族之間總要得到平衡。」
林菀是這個平衡點,他一定要娶。
將來也會將我接入宮。
我聽得木然,對他的話毫無期待感,隻望著帳頂發呆。
我說:「陛下,我想回家。」
褚墨笑:「這裡就是家,等朝堂穩固,整個後宮都是你的家。」
我不想再聽,厭煩得閉上眼。
褚墨待到天微亮才離開,我起身不久,連安佝偻著背將一桶熱水提進來。
我叫他,「連安。」
他抬頭衝我露出個悽哀的笑容,仿佛在說,沒事的婆娘。
往後多日,褚墨都會來。
看著床帏如波紋一般晃蕩起伏,我感覺自己條被鉤住嘴巴的魚,隻能無能為力地做著垂S的掙扎反抗。
褚墨從沒把連安放在眼裡。
我若對連安有半點溫順親昵,他會在夜裡給我吃盡苦頭。
更會當著連安的面,將半截衣袖伸到我的裙擺之下,笑容曖昧地問我:「昨夜弄疼你了,朕一會兒給你上藥。」
我覺得惡心至極。
連安倒茶的手僵了片刻,眼圈發紅地關門離開。他不再像從前那般開朗,會高興地叫我婆娘,嬉嬉笑笑說過去的趣聞。
他對褚墨,恨又怕。
可即便這樣的他,在上元節前夕還是鼓足勇氣問我:「婆娘,你想離開這裡嗎?」
我夾菜的筷子停住,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但見連安面容堅定地說:「我們何妨不賭一次。」
他告訴我,上元節那日褚墨將迎娶林菀,是個封後大典。
到時候,無人會顧及我們兩個蝼蟻般渺小的人,是離開的最好時機。
我握筷的手在發抖,心中竟然泛起一股強烈的激動,連連頷首:「好!」
連安提前安排好路線。
上元節當日,宮中恢宏熱鬧,宮人撥來一大部分去正殿。
趁著煙火綻放天際時,我順利逃出行宮,跑上街抵達城郊的碼頭。
夜色下,靜謐湖中倒映著銀輝粼粼,我和連安踏上烏篷船時,劫後餘生般相視一笑。
我問他,「去哪裡?」
原先的村子是沒法回了,褚墨勢必會去找。連安劃著槳,似回到了曾經的燦爛少年,他說:「天高海闊,我們到處去闖!」
可在話落肩,一支鋒銳羽箭掠過我的耳側,驚起狂獵的風嘯聲射中連安的肩膀。
他疼得立刻丟了船槳。
「糟了。」
他雙目恐懼地望向河岸,竟然止不住地開始發抖。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驚恐。
僵硬著脖子回頭,發現岸上禁軍列陣,為首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正是本該在舉行封後大典的褚墨。
6
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我第一次感覺到徹骨的陰寒漫上全身。
我盯著連安說:「你快逃。」
「婆娘……」
連安猶豫地看著我,我近乎崩潰地尖叫:「跑!」
他嚇了一跳,立刻跳入水裡。
可還是晚了。
我被抓上安不久,連安也被逮住。
「你敢跑!」
褚墨拎著我的衣襟,怒目呵斥:「為了一個S太監,要拋下朕!」
他的身上還穿著大婚的奢華帝王冠冕,冕旒之下的俊臉鐵青如鬼。
我瑟瑟發抖地盯著他,哭著說:「我們有過約定,若有朝一日辜負,便各自放手。陛下,請放我們回家吧。」
「朕沒有辜負!」
他咬牙說完,睨了眼狼狽的連安,「倒是你被人勾了魂魄。」
我不由頭皮發麻:「你想做什麼?」
褚墨冷笑了聲。
等他把我帶回行宮,將連安四肢捆綁架上木架上時,我終於知道了。
他要對連安,千刀萬剐。
「不要!」
我驚惶推開行刑的人,可下一刻就被褚墨SS箍住在懷裡。
他冷喝:「動手!」
護衛便握著刀上前割連安的皮肉,鮮血迸濺的瞬間連安痛苦大喊。
我歇斯底裡地說:「陛下,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求你饒了連安,求求你!」
「我至S留在這裡,陪著陛下,往後陛下讓青青往東,青青絕不往西。」
「是我要跑,你該S我!」
在火把的映照下,我的身影被投射到牆面上,像條卑微的野狗,無助地狂吠求饒。
連安在慘烈的叫聲中,突然盯著我,大吼:「婆娘!不要求他,我不怕S!」
「好骨氣。」
褚墨低沉發笑,行刑的護衛似會意般直接將匕首插入他的胸膛裡。
我哭喊求饒,不敢再看。
褚墨卻掐著我的臉,抵在我的耳側惡鬼低語:「看清楚了,往後再敢逃跑或者有人幫你離開,這就是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