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那正好,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我也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逃婚後,跟初戀浪跡天涯。
「這的確很浪漫,但這份浪漫不屬於我。」
沈思衡秒懂我的意思,眼裡飛速劃過一抹心虛,隨即是憤怒:「你跟蹤我?」
我以為他起碼會對我有幾份愧疚。
是我高估他了。
我拿出手機,點開江洛的朋友圈。
他們這一個月如同亡命天涯的神仙眷侶,每一天都像最後一天,活得轟轟烈烈。
我不知道江洛是出於什麼原因不屏蔽我,我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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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衡的目光觸到我的手機屏幕,猛地一縮。
他像一個鼓滿氣的氣球,被猛地扎了一個小口,瞬間漏了氣,他臉色鐵青:「你怎麼會有她的微信?」
沈思衡貴人多忘事。
更或者,他眼裡根本沒有我。
所以不知道高中的時候我跟江洛一起代表學校參加過生物競賽。
當時我們有過不少交際,有聯系方式太正常了。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向沈阿姨,「這次,我想為自己活一次,阿姨,希望你能理解。」
7
沈阿姨的眼睛SS盯著我的手機屏幕。
那張臉,她永遠不會忘。
下一秒,她被憤怒衝昏頭腦,叫聲刺耳:「你為什麼又跟她攪和在一起?你要氣S我?
「她媽差點搶走你爸,你要跟小三的女兒私奔嗎?!」
沈思衡的心理素質過人,已經恢復淡定:「父母輩的問題,跟她沒有關系,她是無辜的。」
沈阿姨氣喘籲籲地說:「我S都不會讓她進我們家門的,你們S了這條心吧!」
他下意識看了我一眼,說:「我沒有打算跟她在一起,我們隻是朋友,她陪我玩了一個月。」
「小三的女兒就是下賤,肯定是她勾引你的,我要跟她算賬!」
沈思衡哪裡聽得了別人這麼侮辱他的白月光?
他臉色一變,冷笑道:「江洛下賤,那誰不下賤?沅也嗎?
「沅也哪裡比不上江洛!」
我宛若一塊案板上的肉,任由他們對比哪一塊更新鮮、更好吃。
沈思衡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江洛比沅也善良、堅強、勇敢,更比她有趣。
「哦對,江洛確實有一點比不上沅也,江洛不會像某個永遠長不大的告狀精,拿別人的秘密當討人喜歡的工具。」
我回視他,鏗鏘有力地說:「沈思衡,你沒有資格拿我跟別人做比較,更沒有資格往我身上潑髒水!」
沈思衡扯扯嘴角,不屑道:「怎麼,我高中跟江洛在一起的事情不是你告的狀?
「江洛她媽和我爸的事情不是你偷聽後告訴我媽的?
「我們當時都計劃好會阻止他們,是你毀了這一切!」
他的意思是,不怪婚內出軌的爸,不怪江洛知三當三的媽,我反倒是那個罪人?
太諷刺了。
但是——
我肯定地說:「我沒有說。
「我什麼都沒有說。
「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8
我的確是暗戀過沈思衡一陣。
那時候我剛來沈家。
一個優秀好看的哥哥,溫柔體貼地關照你,情竇初開最自然不過。
隻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我越來越不耐煩。
他不讓我叫他「哥」,惡狠狠地說自己是獨生子,我隻是他們家收留的孤兒。
他會在我問他問題時罵我笨,讓我自己上網查。
最後,他不讓我在學校跟他打招呼。
我不喜歡熱臉貼冷屁股,對他漸漸淡下來。
沈思衡跟江洛從高二開始談戀愛,當時我們班上來了一個轉學生跟我同桌。
許春生話嘮又煩人,我空餘時間都用來應付他,哪有時間關注沈思衡和江洛的校園戀情?
等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沈阿姨和叔叔已經在家裡吵了半個月。
蠢笨如我,到現在才知道,一盆髒水,泡在我身上近十年。
而我的丈夫,哪怕跟我朝夕相處,也不信我,更不曾詢問我哪怕半句。
他在心裡認定是我背地裡告的狀。
說實話,有點難堪。
沈思衡怔了好半晌,才猛地看向沈阿姨。
沈阿姨一拍大腿,哭出來:「我這不是怕你怪媽媽,才說是小也說的嘛!
「媽媽當時快失去你爸爸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沈思衡努努嘴唇,似乎想說什麼。
他到底什麼都沒說,摔門離開,留下沈阿姨呆呆地坐在沙發上。
我上前準備安慰。
她卻推開我的手,滿眼怨恨:「都怪你,要是你不說,這事就過去了!」
9
我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手心。
「要不是擔心思衡大學畢業後翅膀硬了去找那個賤人的女兒,我怎麼會撮合你們?
「你個不爭氣的,連個男人都留不住,白養你了!」
我的眼眶一熱。
我不想當著她的面流眼淚。
然而,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淚眼婆娑地看著她:「阿姨,還差多少?」
沈阿姨一怔:「什麼多少?」
「還差多少錢,才能買斷你對我的養育之恩?」
她不說話了。
我回房間收拾自己的東西。
這是他們給沈思衡買房的婚房。
我既然下定決心離婚,那麼這裡就不屬於我。
我沒有什麼東西,隻有幾件衣服,小小的行李箱就裝走了。
沈阿姨看我來真的,跟在我身後不斷地說:「白眼狼,要是沒有我,你讀得了高中嗎?上得了大學嗎……」
我嘆一口氣,走出這個房子。
關門前,我朝沈阿姨點點頭:「阿姨,你算清楚了再找我吧,再見。
「還有,謝謝你。」
電梯隔絕她後面的話。
我靠著電梯,鏡面倒映出我的臉。
如此疲倦,額角還有幾處車禍留下來的擦傷。
從始至終,沒有人提及,沒有人在乎。
更沒有人問一句:「你怎麼了?」
鏡子裡的女人癟了癟嘴。
最後,她還是把淚水忍了回去。
10
我先住進酒店。
短租半個月,後面再慢慢找公司附近的房子。
大半夜,沈思衡給我打了個電話。
他似乎喝醉了,講話含含糊糊,念叨著我的名字。
我坐起來,打開床頭燈:「你想說什麼?如果不是離婚的事情,我覺得我們沒有聯系的必要。」
沈思衡不斷地重復:「離婚,離婚……」
在我決定掛斷時,他忽然狠聲說:「沅也,你好狠啊,你打掉了我們的孩子!
「如果不是周回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瞞著我?像你這種惡毒的女人,以後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你在世界上不會有親人!」
他的話如千萬把利箭,刺進我的心髒。
黑夜從窗外偷渡進來,壓在我的身上。
大片大片的黑。
一瞬間,我疼得喘不過氣。
這時,有人搶走他的電話。
周回忙說:「嫂子,你別往心裡去,衡哥他喝醉了。
「你們是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沒有什麼事情過不去的,你今晚來接他,你們回家好好聊聊吧——」
我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將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
11
凌晨三點,城市還沒有入睡。
高樓聳立,燈紅酒綠。
我開車行駛在車流稀少的馬路上,兩邊亮光漸漸淡去。
黝黑起伏的海面上,孤零零地懸掛著一輪月。
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星星了。
孤月倒映在海邊上,仿佛在呼喚著我。
我脫下鞋子,一步步朝它走過去。
海水冰涼刺骨,滲透衣服,血液仿佛都被凍住了。
沈思衡說得沒錯。
我在世界上沒有親人了。
所有愛我的,我愛的,我都留不住。
胸口浸泡在海水裡,我嗅到濃重的海腥味。
耳邊,似乎有人在喚我的名字。
是許春生嗎?
那天,我勸架時被沈叔叔丟過來的煙灰缸砸破頭。
血滴在白色校服上。
我獨自去醫院處理傷口,很痛,所以我給許春生打了電話。
我走出醫院時,撞到了滿頭大汗的他。
許春生平日裡像一隻猴子,大笑大鬧,沒心沒肺。
那天,他握著我的手,蹲在路邊哭得好慘:「沅也,疼S你算了!」
我笑著安慰他:「不疼啊。」
他抹幹眼淚,瞪我:「你真是打不S的小強!」
後來,他每天幫我上藥。
夕陽西下,我們躲在操場的角落。
他問我要不要去北方讀大學。
「你成績好,可以去燕京大學讀植物學,我就在你隔壁,我們可以天天一起出來玩。」
我開玩笑:「那你把我成績帶差了怎麼辦?」
許春生惱了,但也就惱了兩秒:「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他把頭枕在我的小腿上:「我們離這裡的人遠遠的,好不好啊沅也?」
他雙眼澄澈,漂亮極了。
用這雙眼睛看著我,我怎麼可能不答應?
「好啊。」
最後,我沒遵守諾言。
我跟許春生說我會留在南方上大學後,他掛了電話,許久沒有聯系我。
再次聯系上,他告訴我,他要出國留學了。
「沅也,你是個騙子,你跟她一樣都是大騙子,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你了!」
多幼稚啊許春生。
他的心智好像留在小學三年級。
他爸婚內出軌,他媽騙他去拿玩具。
他媽在他轉身那一瞬間,縱身跳下。
許春生拿起玩具,轉頭就看到滿地的鮮血。
12
我不希望許春生不理我。
後面,我寧願他不理我,也不要他坐上那架飛機。
大一那年生日,我用兼職的錢,給自己買了蛋糕。
我帶回宿舍分給舍友。
吃完鬧完後,我一個人躲在陽臺,盯著手機出神。
我在等待來自大洋另一邊的電話。
我沒等來電話,等來了一條定時消息:
「小騙子,沒人陪你過生日吧?活該,誰叫你騙哥!哼哼,快來接機,你看到消息的時候,哥還有半個小時到機場了!」
附帶著的,是一張機票的照片。
我如遭雷劈。
新聞報道,那架飛機,剛起飛沒多久就消失了。
我衝到機場,跟其他接機的人一起焦急地等待。
那晚,我們都是熱鍋上的螞蟻,被大火煎熬著。
等了好幾個月,也沒等來任何消息。
我多麼盼望能看到許春生跳出來,罵我一句「小騙子」。
隻是奢望罷了。
飛機消失了,在等候的人心裡的傷卻越來越重。
13
鼻子浸入水中。
海水爭先恐後往鼻孔裡鑽,窒息感如影隨形。
這時,一股大浪襲來,在碰到我身體的那一刻,化為輕柔的水波,仿若一隻大手,將我推到岸上。
我坐在沙灘上,鼻孔和嘴巴往外倒著海水。
海水一浪又一浪,拍打著我的腳踝。
仿佛有人在說:
「離遠一點。
「遠一點。
「再遠一點。」
我喃喃道:「媽媽……」
是他們在保護我嗎?
我呆呆地坐在海邊,慢慢的,我想通了。
為了別人一句話就去尋S的舉動多傻。
我S了,那些S去的人怎麼辦?
還有誰會記得他們嗎?
S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