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放回他的手機。
轉身搶了三天後回老家的車票。
7
在北京的幾天，顧源每天都陪著我。
可和我獨處的每一刻，他的手機都是靜音、倒扣在桌面上的。
偶爾有電話打來，他也隻是瞥一眼來電顯示，皺皺眉，就掛斷了。
第三天的時候，顧源帶我去商場買過年見家長的衣服。
他說，今年除夕，他要帶我見他所有的親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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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親戚面前正大光明地宣告，我是他的未婚妻。
他很高興，高興得足足逛了一下午，也沒挑到他滿意的衣服。
直到在一個門店，我們短暫地停駐。
我有事去店外接了個電話。
隔著玻璃，顧源放在門店收銀臺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隨意一瞥。
臉色在瞬間陰沉下來。
然後，便坐在了沙發上，目光看向我在的方向，點了一支煙。
玻璃外，我和同事打著電話。
玻璃內，顧源褐色的眸子半遮在繚繞的青煙後，讓人看不分明。
結束通話後，我回到店裡。
顧源一言不發，臉色緊繃。
他敲了敲桌上的手機。
抬眸。
眼底是一片支離破碎。
「南嘉，你買了今晚回老家的車票？」
8
我點點頭，大方承認。
「為什麼？
「說好要和我一起回家過年的。
「我訂好了酒店，準備好了歡迎儀式，叫上了所有的親戚……」
他噌地站起來，眼尾因生氣而泛紅。
「南嘉，為什麼？」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片刻的沉默後，他兀自地給我下了定論。
「呵，不管是為什麼，南嘉，你不許走。」
他攥緊我的袖腕，關節微微泛白。
我眨了眨眼，看著他不舍的樣子，驀地笑了。
「處理好工作，我就回來。」
「真的？」
顧源的表情僵了一秒，緊皺的眉頭試探性地散開。
「真的。
「我何時騙過你？」
我從未對你虛情假意，所以顧源，你的謊言不應該用來騙我。
顧源一把摟住我，揉著我的頭發，像是失而復得的珍寶。
「寶，我好愛你。
「我等你回來，等你和我一起見家長。」
顧源不知道，我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
至於除夕夜的歡迎儀式……
就讓洛姝去吧。
反正，她是我的替身，是顧源按照我十八歲的模樣嬌養出的玫瑰，不是嗎？
可我沒想到，洛姝會來找我。
9
洛姝來找我的時候，我正拎著行李箱走在別墅的小路上。
再次見面，她站在小路的盡頭，抱著胸昂著頭，眼神不善。
「姐姐。
「原來你就是我男朋友那位異地的女朋友啊。」
我停下腳步，冷冷地盯著她。
「是啊，驚喜嗎？」
她上前幾步，站定在我面前，上下打量我一番。
「顧源讓我模仿你，我還以為是多好看的天仙呢。
「現在看來，不過如此。」
洛姝昂著她那張漂亮的臉蛋，滿臉不屑。
「是嗎？
「真可惜，你看不上的容貌，卻是顧源費盡心思想讓你變成的樣子。
「對了，整容手術疼嗎？
「一步步變成我的模樣，受了不少罪吧？」
洛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難看。
我靜靜地看著她，不惱也不怒。
仔細看去，她臉上的雙眼皮因為拆線出血，而變得臃腫很多。
看上去，似乎更像一隻「悲傷蛙」。
而顧源為了讓她更像我，甚至讓她通過削骨來縮短下巴。
以至於一到陰雨天，她就疼得張不開口。
饒是這樣，小姑娘也默默忍下了所有的屈辱要求，一步步地整成了我年輕時的模樣。
到底是太年輕太愚蠢，妄想憑著一張臉，就可以得到男人S心塌地的寵愛。
殊不知，那隻是寵，像養一個小玩意一樣的寵。
不是真正的愛。
如果真愛，又怎麼會舍得不顧她的生命健康在臉上動刀子。
洛姝一時氣惱，跺著腳和我爭論顧源到底愛誰。
「那又怎麼樣？
「隻要能讓他愛上我，我受點罪是值得的。
「更何況，顧源現在也的確最愛我。
「他早就不愛你了！
「你知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三年，我們睡了 108 次。
「有一半的次數，是在這座別墅裡。
「哦對了，有一回你給他打電話說穿什麼衣服見他媽媽。
「那天，我正坐在他的腿上，聽你們打電話。」
曾經，我聽人提起過圖書館 30S 的事。
大意就是女生在吹蛋糕時，坐在對面的男友卻在掛念著手機裡因停電而害怕的女同學。
而如今，圖書館 30S 的故事平等地降臨在我身上。
我的圖書館 30S，就是我穿著用年終獎買來的裙子，小心翼翼地打電話問顧源這套衣服他媽媽喜不喜歡時。
顧源卻抱著他的女孩坐在他的大腿上，曖昧旖旎。
很奇怪，心應該會很痛的。
可現在，我居然沒什麼太大的波瀾。
我拎起行李箱，繞開她。
「你說的沒錯，顧源的確不愛我了。
「可他愛的就是你嗎？
「還是愛你現在這個和我 18 歲時一模一樣的皮囊？
「我想，你心裡應該清楚。」
我推著行李箱，走出她的視線。
臨了，洛姝攥緊了手，牙根不知何時咬得生疼。
大聲叫住我。
「我懷孕了！」
10
我回頭，瞥了一眼洛姝。
她一隻手抱著肚子，嬌俏的臉上寫滿了得意。
忽然想起，幾年前，顧源也曾提出通過懷孕逼她媽媽同意。
「寶，你要是有了孩子，我媽肯定會同意的。」
可我拒絕了。
倔強如我。
那時我固執地相信，我和顧源之間是真愛。
愛迎萬難，愛也一定能贏萬難。
真愛就不應該被利益裹挾。
我多麼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站在顧源身邊，成為他的妻子。
而非用孩子來捆綁恩情、乞討感情。
我衝洛姝笑了笑：「祝你成功吧。」
然後提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到達高鐵站時，天空開始下起細密的雪。
化在鼻尖，一片冰涼。
手機振動。
顧源發來了消息。
【寶，上車了嗎？
【我這會忙走不開。
【到家給我發信息報平安。
【對了，除夕那天幾時回北京？】
我沒有回復他。
隻是看著他的微信頭像。
十八歲那年我穿著白裙走在學校的林間小路上。
陽光傾灑，少年步步跟在我身後。
定格的瞬間，拍下了我回眸的側臉。
也留下了我在顧源心裡不可磨滅的青春記憶，自此成為他十年來從未改過的微信頭像。
隻是十年的感情不堪一擊。
在我為了鞭策自己快些成長，多攢些底氣和資本和顧源並肩而立，不得不短暫地松開顧源的手，去忙生活日常的時候。
他卻早已背叛了這段感情。
如今的顧源看著這張照片，心裡想的到底是我，還是與我極為相似的洛姝。
我不得而知。
隻輕輕右滑。
一鍵刪除了所有。
11
最後一盞紅燈籠掛上院子大門時，已是除夕傍晚時分。
我獨自回到了湖州的老家，將空置許久的老屋打掃幹淨，貼好窗花。
有自小看著我長大的鄰居路過。
「南嘉，回來了啊，怎麼一個人爬上爬下的？
「小顧呢？」
我爬下梯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姨，分手啦。」
路過的嬸嬸愣住了，紅了眼眶。
「那南嘉，你今年一個人過年？
「覺得孤單，就到姨家來，和姨一起過年。」
我笑著點了點頭，一絲暖意滲入心底。
晚上六點，村子的路口開始放起鞭炮和煙花。
在噼裡啪啦的炸響中，手機忽然響起。
是顧源。
再過幾個小時，就是新年了。
既是新年，休將舊事從頭說，就讓那些不堪的往事，徹底留在舊年吧。
我接通了他的電話。
接通的一瞬間，顧源急切的聲音湧出話筒。
「南嘉，你為什麼刪除了我的微信？」
幾秒鍾的沉默後，他裝作一切如常的樣子試探著問道。
「南嘉，你在哪？
「你在北京嗎？
「我家裡所有人都已經到酒店了，南嘉……」
我看著窗外煙花升起，鋪在天幕裡。
燦爛絢麗。
「顧源，我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
「洛姝會代替我去。」
電話那頭，是S一般的沉默。
緊接著，響起顫抖、喑啞的聲音。
「南嘉，你都知道了？」
冬夜，寒風凜冽，我裹了裹脖子上的圍巾。·
「對啊，我都知道了，我也看見了。
「所以顧源，我們分手吧。」
12
我沒有給顧源解釋的機會，就掛斷了電話。
幾分鍾後，他的道歉短信密密麻麻地湧了進來。
【南嘉，我錯了，我和洛姝隻是單純的包養關系，沒有其他的。
【南嘉，我最愛的是你，自始至終，我隻想娶你一個人回家。
【南嘉，你回一下我的消息，好不好？
【我們把話說清楚。】
我面無表情，將顧源發來的信息一一劃掉、刪除。
愛人者忍耐，無愛者偷腥。
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無論找什麼借口，都無法成為被豁免被原諒的理由。
零點跨年的時候，審計項目組組長的電話打了過來。
「南嘉，新年快樂哈～
「你跟著我跑外派審計也好些年了。
「過完年，我手裡有一個去國外進修的機會。
「回來後，我準備提拔你升任管理層。
「你感興趣嗎？」
我站在窗邊，雪花氤氲了眼眶。
這十年，我一直圍著顧源轉，以獲得顧家的肯定為目標，忙忙碌碌，未曾停歇。
我刻意迎合顧母的喜好，學習如何適應豪門裡嚴苛又S板的生活。
一度幾乎已經忘了，我宋南嘉曾經最愛自由。
乍然而出的煙花迷離而又絢爛。
我忽然意識到。
和顧源分手，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至少，我又能做回真實的宋南嘉。
人生遼闊，遠不止愛恨。
「我願意的。」
13
次日清晨，雪花落滿了小院。
我穿戴整齊，準備去山上不遠處的土丘那看看奶奶時。
卻聽見咚咚的急促的敲門聲。
「南嘉，南嘉！
「宋南嘉！」
是顧源。
打開門。
就見他衣衫不整，雙眼滿是紅血絲。
連襯衫最上方的紐扣，都錯扣了一顆。
全然沒了往日的精致和得體。
見到我的瞬間，眼眸一亮，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
我冷冷地退後了兩步。
「你來幹什麼？」
「南嘉，我開了一夜的車趕過來，就是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和你結束。」
他發顫地抬眼，眼底一片支離破碎。
北京和湖州的車程有一千多公裡。
開車需要足足 12 個小時。
這 12 個小時，路上風雪交加，霧氣蒙蒙。
毫不誇張地說，顧源是拿自己的生命在開玩笑。
我忽然有些想笑。
當初，我為了見他，不辭辛苦幾乎每個月來回往返京滬。
三年的火車票足足攢了一疊，放在盒子裡。
可異地的那三年，顧源從未主動開車回來看我一回。
倒是如今我們分手了，他卻開始一腔深情地為愛一夜走千裡。
「南嘉，你聽我解釋……
「我找洛姝，是因為她很像你。
「南嘉，我太愛你了，愛到我的生命裡每分每秒都不能沒有你。
「你知道嗎？剛開始異地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想你想得生不如S。
「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魂不守舍，成天盯著你的照片看。
「白天我沒了心思工作，晚上我也不想回到那個清冷的家。
「我從來沒有和你分開過，我太寂寞、太想你了，南嘉。
「有時候在北京的街道上，我總是會遇到和你背影相似的姑娘。
「那一瞬，我特別高興，恨不得衝上去抱住你。
「可下一秒，無盡的失望撲來。
「我知道，北京不可能有你。」
我輕嗤一笑，眼底染上幾分戲謔。
「所以，你就找了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洛姝，來填充異地戀時你所有的寂寞？
「顧源，你明知道，我最恨背叛。」
14
十五歲那年，中考完的那個夏天。
我的爸爸遭遇車禍，S在了一輛小轎車裡。
真諷刺啊，那輛小轎車，是他情人的。
那天，他坐上情人的副駕駛，兩個人準備去開賓館。
結果不幸路途上出了意外，我爸他沒有系安全帶，徑直被甩出了車窗。
後腦著地，當場S亡。
後來，那個情人給了我媽一大筆撫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