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病S後,守寡的小姨帶著女兒,在我家住了下來。
她折了枝青竹,用小刀削得尖尖的,遞給表妹玩。
表妹拿它戳傷了我的眼睛。
小姨說不用上醫院,用土方治治就好。
耽擱一個月,左眼壞S,還感染了右眼的神經。
我徹底成了瞎子,輟學在家。
小姨每天逼我幹活,還向爸爸告狀,說我脾氣越發古怪。
爸爸供表妹上到大專,卻不肯送我去盲人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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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童年玩伴回到故鄉,提出帶我去國外治療。
表妹說瞎子憑什麼出國,將我推進河裡淹S了。
我重生在媽媽的葬禮上。
1
媽媽病S時,我隻有八歲。
守寡的小姨帶著女兒來奔喪。
葬禮結束,她拍著胸口保證:「姐夫,你盡管出去做生意,我會把孟芸照顧得很妥當。」
爸爸便走了。
幾天後,小姨折了枝青竹,用小刀削得尖尖的,遞給表妹玩。
我坐在廊下看書,表妹衝過來,把竹枝戳進了我的左眼。
瞬間,眼前一片混沌。
恐懼使我渾身顫抖。
路過的人提議送我去醫院。
小姨卻說:「姐姐剛S,家裡連打油的錢都沒有,先用土方治治看。」
她在火上烤膏藥,猛地貼在我眼睛上。
我被燙得哀號,蜷縮在屋角,熬過漫長的一夜。
第二天,她又逼我吞下腥臭的魚眼睛。
一天天熬下去,右眼也越來越模糊。
小姨每天隻給我喝粥,自己和女兒大嚼著紅燒肉。
她說:「這些東西都是發物,拿給你吃,才是害了你。」
爸爸終於回來了。
他帶我去了醫院。
醫生很生氣:「怎麼想的,耽擱這麼久!右眼也感染了,兩隻眼睛都保不住,你們害了她一輩子。」
我成了瞎子,輟學在家。
爸爸忙於生意,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小姨給他打電話,壓低聲音說:「孟芸自從瞎了,脾氣越來越古怪……」
又高聲笑道:「你放心,我是她親小姨,她就是伸手扇我,我也不會往心裡去的。」
爸爸感激小姨,於是帶表妹進城上學。
她最終考上了大專。
錄取通知書到家,表妹甜甜地叫了一聲「爸爸」。
她解釋說,姨父不是親爸,卻勝似親爸,以後一定會孝順他。
我爸欣慰地應了一聲,說大學的學費,他全包了。
聽說縣裡開了所盲人學校,我拉住爸爸的袖子,求他送我去上學。
他不耐煩地甩開手:「你這麼高了,跟一群小孩坐在一起,多難看。算了,別給我丟人。」
三嬸跑來對我說風涼話:
「孟芸,你以後可不能跟妹妹比嘍。」
「可惜呀,你小時候還常常拿獎狀呢,要怪就怪你自己命太差。」
我低頭剝毛豆,不理她。
三嬸忽然驚呼:「好氣派的小汽車!」
幾年前村裡修了水泥路,但汽車還是不多見。
吵嚷中,一道陌生的腳步聲,停在了我面前。
我疑惑地側著頭。
這個人不說話,呼吸聲裡卻能聽得出緊張。
他緩緩蹲下,用厚實的嗓音道:「孟芸,我是周愷。我回來了。」
我低下頭,心情很復雜。
周愷是老村長的孫子,從小在城裡長大。
有一年,他回來過暑假,想加入我們的遊戲。
其他孩子一哄而散,我卻停住了腳。
兩個人沒什麼可玩的遊戲,我便扛上魚竿,帶他去釣魚。
在烈日炎炎下蹲了好久,魚終於上鉤。
我倆興奮地往上拽。
大魚掙扎著,激起水花,最終咬斷了釣絲。
我倆向後跌倒,卻笑得很開心。
之後老村長去世,周愷一家出了國。
現在他回來了,已經跟我爸說好,要帶我去國外治療、生活。
他拍拍我手背,仿佛在說,你放心。
三嬸當眾說:「周愷這麼有錢,就算孟芸的眼睛治不好,以後過的也是神仙日子,咱們村子裡,哪有人出過國呀?」
當天夜裡,表妹將我推進了門前的大河。
她咬牙切齒地說:「你個瞎子,憑什麼出國,憑什麼走運?」
正是漲水的季節,滔滔河水,瞬間將我吞沒。
2
猛然醒來,我重生在了媽媽的葬禮上。
很久不見光明,我眨了眨眼睛。
小姨正跪在靈前大哭,捶著地面,一口一個苦命的好姐姐。
她還說寧願替姐姐去S。
嬸嬸們勸她,拉她,她都不肯起來,哭得更兇了。
爸爸抹了抹眼睛,親自走過去,伸手攙她。
小姨站了起來,順勢靠著我爸,弱弱地說:「姐夫,以後可怎麼辦呢?孟芸還這麼小。」
我不禁冷笑,前世她就這麼說,然後賴在我家不走。
這次,我是不會讓她得逞的。
趁人不注意,小姨悄悄溜進了臥室裡。
她撸起袖子,開始翻箱倒櫃。
我緊跟在後,大叫一聲:「抓小偷啊!」
門外的幾個嬸子衝了進來。
小姨很尷尬:「這孩子瞎嚷嚷!我隻是想把姐姐的遺物收一收。該燒的一定要燒掉,不然不吉利的。」
前世,她趁機把我媽的照片全燒了,一張都沒留下,還把她自己年輕時的照片放大,掛在我家牆上,一副女主人的派頭。
我撲倒在地,打著滾大哭:「小姨要燒媽媽的東西,先燒掉我好了。」
爸爸聞聲趕了過來,心疼地抱起我。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地說著經過。
爸爸皺起眉頭:「她小姨,我不在乎什麼吉利不吉利。她媽媽剛走,家裡的東西,請你不要亂動。」
小姨訕訕地走開了。
當天下午,媽媽入土為安。
嗩吶聲停了,最後一盆紙錢也快燒完,空曠的墓地上,隻剩下蕭索的風聲。
親戚們低聲談起田裡沒除完的草,談起今年的雨水、期望的收成。
我用袖子抹了抹墓碑上的灰,心想,這一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送葬的隊伍回到家,人們陸續告別離開,幾個本家叔嬸在拆棚子、收桌椅。
小姨牽著表妹的手,鬼鬼祟祟地站著。
我溜到她們身後,狠狠拽了一把吳珍珍的辮子。
她「哎喲」地叫,回過頭,看見我的鬼臉,馬上追過來要打我。
我趁勢又往地上一滾,兩手捂著眼睛哭:「爸爸,爸爸,妹妹摳我眼睛,好疼啊。」
吳珍珍一屁股坐在我身上,想揪我的辮子。
從爸爸的角度看來,就像是在扒拉我的眼睛。
他氣得嗓音顫抖:「這是在做什麼!」
小姨在一旁吼道:「撒謊,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先動手打的珍珍,怎麼惡人先告狀?」
爸爸一把將珍珍拽起來,推給小姨:「請你們快走,別再欺負沒娘的孩子。」
小姨恨恨地帶著女兒走了。
但我知道,她會卷土重來。
兩年前,她老公累S在工地上,那之後,她既不種田,也不出門打工,母女倆的生活費,全靠她跟人瞎混換來。
但是,那些人的老婆也不是瞎了聾了。
有狠人端著糞水往她院子裡潑,說她本來就是個馬桶。
還有人把刀插在她家門上,說早晚把奸夫淫婦一起剁了。
她漸漸地混不下去了,急需新的飯票。
爸爸耳根那麼軟,如果小姨提著禮物上門,口口聲聲說要照顧我,沒準就留下來了。
留下來,然後勸爸爸出門做生意,再從屋後削一枝青竹……
想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前世的事情,絕不是一場意外。
小姨是一條毒蛇,不能給她鑽進來的機會。
3
我抱著頭,坐在廊下想了半天。
家裡要是有爺爺奶奶,就好了,那小姨一個外人,絕沒有住進來的道理。
可惜爸爸是個孤兒。
想著想著,遠處傳來唱戲的鑼鼓聲,我心裡有了主意。
幾天後的黃昏,爸爸煮好了粥,往桌上擺著碗筷。
我走到藤椅邊,一本正經地坐下,學著媽媽的口氣喊了聲:「廣材,你過來,我有話說。」
爸爸捏著筷子,愣在了原地。
一個八歲孩子嘴裡,不該說出這樣老成的話。
他被嚇住了。
我嘆了口氣,繼續說出提前琢磨好的話:
「你不要怕,我不過是放心不下孩子,才回來交代你幾句。」
「請你把村東頭盧二奶奶請回家來。她是個五保戶,沒兒沒女,一向和小芸最投緣。有她照應著,小芸能長大成人。」
爸戰戰兢兢地說:「她不一定願意吧,大家都不是一個姓……」
我家姓孟,二奶奶姓盧,兩姓間,十幾年來多有衝突。
但盧二奶奶為人正直熱心,在村裡廣受敬愛,她又特別喜歡我,沒有比她更好的人選。
我抬手抹了抹眼睛。
瞬間,淚光閃爍:
「那你就跪下,誠心誠意地磕頭求她,就說S掉的這個人,也求她。」
「她最心軟了,會答應的。」
「還有我妹,那是個臉熱心狠的東西,比蛇蠍還毒。我從小沒少吃她的虧,生前就不和她來往。以後不準她踏進咱們家一步。」
「你答應我這些話,我在地下會保佑你和孩子的。」
爸爸渾身僵住,隻有腦袋像雞啄米般地直點。
他抹抹額上的冷汗,小心地說:「我記住了,淑珍。孩子還小,身子骨弱,你……」
他是想叫媽媽離開。
盡管生前恩愛,一旦陰陽相隔,他對媽媽隻有恐懼了。
言多必失,不待他說完,我合上眼皮,腦袋一歪,癱在椅子上。
爸爸走過來,伸出手指探了探我的鼻息。
我耐心地閉著眼睛。
他抱起我出了門,一路小跑。
進了二奶奶家的堂屋,爸爸原原本本地講了事情的經過。
二奶奶將我摟在懷裡,摸摸手心,又用臉頰碰碰我的額頭。
停了片刻,她安慰道:「廣材,莫慌,孩子沒事,睡一會兒就好了。畢竟是她的親媽,不會害她的。」
爸爸又說請二奶奶去我們家裡住。
二奶奶答應照顧我,卻不肯住到家裡去。
她為難地說:「小孟,自古有句話,七十不留住,八十不留飯,九十不留坐。」
「人老了要自覺。我也快七十歲了,厚著老臉住到你家裡去,人家要戳我脊梁骨罵我的。哪天我眼睛一閉,兩腳一蹬,就是你們的麻煩。我自個兒S在這裡,村幹部不會不管的。」
爸爸跪下了,一連磕上許多個頭。
他語氣堅決:「二奶奶,您要是不嫌棄,我認您做幹媽。」
「求您照顧孩子成人,等您駕鶴西去那天,我給您捧孝杖,小芸給您提引路燈。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他把話說得很誠懇。
二奶奶摸摸我的額頭,輕輕擦去我眼角的淚痕,嘆了聲:「可憐!」
她同意了。
4
爸爸很高興,把我留在二奶奶家,自己飛奔回去收拾屋子了。
二奶奶燉了碗雞蛋,淋上芝麻油。
撲鼻的油香勾動饞蟲,我偷偷咽了下口水。
她說:「醒了?起來吃雞蛋吧。」
我一骨碌地坐起來:「奶奶,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她抿嘴一笑:「兩隻小眼皮一直在動呢。」
我馬上明白,耍的這出小把戲,她看得一清二楚,隻是沒戳穿。
去年冬天,二奶奶去鄰村看戲,路過我家時,特地停下腳跟我媽說話。
她倆是忘年的手帕交,感情很好。媽做了什麼好吃的,總記得給二奶奶端一碗。
兩人隔著籬笆,正說著話,鑼鼓聲又響了起來。
二奶奶嘴裡還應著,腳已經不知不覺地邁出去了,真是個十足的戲迷。
媽目送她走遠,抬頭看看天色,陰沉沉的。
她想了想,從圍裙下掏出一點錢,叫我快跟著一起去,戲臺下全是好吃的攤子呢。
我小跑著追上二奶奶。
她牽起我的手,對我說:「你媽是好心,擔心我這孤單的老太婆在路上摔了跤沒人知道,讓你給我做伴呢。」
鑼鼓聲催促著我們的腳步,走啊走,終於走到了。
臺上戲已經開場,臺下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