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     護眼 關燈

第3章

我聽聞嫡姐半夜高燒匆忙熬制的藥從手中跌落,藥盞如同我此刻的思緒般碎裂成片。


 


我的姐姐走了。


 


9


 


我沒有時間為嫡姐猝然的離去而悲傷。


 


嫡姐在長公主集團的地位舉足輕重,如今殼子裡的靈魂調換,我知道姜朔月為了討三皇子的歡心,會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盤託出。


 


長公主如今在西郊大營練兵,我帶了兩匹馬輪流調換,日夜兼程趕去,以期盡快將這樁重大變故告知,卻在半途遭人劫S。


 


摔下馬背的那一刻,我不由得自暴自棄。


 


是啊,三皇子府離永昌侯府可比西郊大營近得多。


 

Advertisement


姜朔月既然回來,天道一定再度眷顧。


 


三皇子也好、定安郡王世子爺好,一定都願意相信她所說的為人奪舍的話。


 


加上姜朔月跳反所能帶來的巨大好處,他們沒有理由不重新接納她。


 


嫡姐曾說我是掛逼,是她的吉祥物。


 


可到頭來,最大的外掛仍舊是這個世界的女主,姜朔月。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我跌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抱著我的蒙面人身量嬌小,她拉下面巾,竟然是姜望月!


 


對上我驚訝的眼神,她有些不自然,兇巴巴地說:「看什麼看,就許你們搞大事啊?我除了宅鬥,如今也學到些真本事了!」


 


我這才想起,兩年前我們老爹永昌侯本來是要把姜望月隨意嫁給那個家暴浪蕩子的,是嫡姐竭力阻攔,與老爹大吵一番,此事才不了了之。


 


後來姜望月就從家裡消失了,我問嫡姐,她隻說姜望月選擇了自己的道路,如今去接受新思想教育了。


 


知道姜望月無恙,我便也不再追問。


 


而此時,姜望月再度出現。


 


她早已不是原先深宅大院裡那副故作柔弱的小白花模樣。


 


明明個子比我還小些,此刻手持長刀擋在我面前,卻頗有一種英勇氣概。


 


隨她一道出現的還有二三十個黑衣人,看身形有男有女。


 


姜望月一個眼神,他們便分散結陣,冷靜注視著面前追S而來的敵人,沒有一絲遲疑和動搖。


 


姜望月沒有回頭:「若你還能再見到嫡姐,麻煩替我謝謝她。


 


「謝謝她讓我看到了那瓮子以外的天空。」


 


10


 


我終於來到了西郊大營,見到了鎮國長公主殿下。


 


見我來了,她展開手邊的一封信,一邊看,一邊沉默地聽我講話。


 


我唯恐長公主不信嫡姐殼子裡已經換了人,將我和嫡姐的來歷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長公主不愧是當世豪傑,驟然聽聞這等離奇詭譎的事,竟絲毫不為之色變。


 


隻在我說完之後,淡淡地說了一句「原來如此」,然後緩緩將信折起。


 


我微怔:「您……不質疑嗎?」


 


長公主笑了一下,說:「她曾是我那三侄兒的情人,她前來投靠,我豈有不打探清楚之禮?


 


「一開始,我隻當她是為了我那三侄兒來當臥底,索性留下,當枚棋子耍耍,可後來,我知她乃是真心為我效力,是真心想讓這天下,變得更好一些。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既然去路相同,來時的目的,我可以不計較。


 


「多年的疑惑今日得解,也好。


 


「隻可惜,日後怕是再也無法相見。」


 


我忍住眼底的淚水,將嫡姐最後同我說的那番話和長公主說了一遍。


 


長公主神色怔忪,喃喃道:「十年後,百年後,乃至千年後,也會有人為此不懈奮鬥,以盡我們未成的事業……好,好啊……」她笑著,站起身,頭頂的朝陽在此刻放出萬道金光,「眾將士聽令!」


 


「陛下病重,奸人篡權,為保社稷江山,隨我進京清君側!」


 


11


 


我們算準了陛下駕崩的日子來到皇城玄天門外。


 


按照原本的計劃,陛下走得倉促,尚未來得及留下遺詔。


 


諸皇子他們正處於慌亂無措、彼此廝S的時候,而長公主攜重兵前來,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可這些一切都因為嫡姐的離去、姜朔月的回歸而成了空話。


 


嫡姐能接收姜朔月曾經的記憶,姜朔月自然也保留著嫡姐的記憶。


 


而陛下駕崩的時刻,是我再三和嫡姐強調過的。


 


她和三皇子在陛下駕崩前夜提前發難,假傳聖旨將其他幾位皇子傳召至宮中,發動了偷襲,將自己的八個兄弟,全都用物理方法終結了他們的生命。


 


長公主兵臨城下時,城牆上無數早已埋伏好的弓箭手現身。


 


姜朔月和三皇子攜手聯袂而來,站在城樓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們。


 


這兩人皆有一副好皮囊,不愧是天道的寵兒,遙遙望去,竟飄然似仙。


 


姜朔月看著我的眼神仍舊淡漠而鄙夷,她說:「姜畫月,你還是這麼不自量力,一隻蝼蟻,竟也妄想翻身?」


 


我隻是說:「你不配用她的臉說話。」


 


這句話似乎徹底將姜朔月惹惱了,她素來清冷皎潔的臉色驟變,咬牙切齒地道:


 


「我不配?我才是姜朔月,她不過是一個試圖鳩佔鵲巢的孤魂野鬼!仗著自己那起子上不得臺面的微末伎倆,竟想顛覆朝綱?呸,有三殿下和我在一日,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就休想犯上作亂!」


 


三皇子也淡淡開口:「姑母,咱們終究是血親,血濃於水,隻要你命人放下武器就地投降,侄兒我,一定留你一條性命!」


 


長公主抿緊了嘴唇,「老三,你別得意得太早,鹿S誰手,現在尚未可知!」


 


三皇子的眼神陰沉下來,「這麼說,姑母是要做困獸之鬥了?」他的目光掠過底下無數目光堅定的將士,略有遺憾地嘆了口氣,「可惜了,這麼多好兵,今日都要為著你的狼子野心覆滅於此,可惜啊。」


 


他身邊的姜朔月卻突然說:「殿下,妾有一法,可令這些將士為我所用。」


 


「哦?」三皇子俯身過去,「卿卿有何妙計?」


 


姜朔月唇角帶笑,柔聲道:「那就是……請殿下赴S!」


 


話音未落,原本藏在姜朔月袖中的匕首已經深深扎入了三皇子的心髒。


 


這一切皆在電光石火間,甚至連被刺的三皇子本人都沒反應過來。


 


他低頭訥訥地看了一會兒插入肋骨的兇器,又不敢置信地看向面無表情的姜朔月,「你……你為何……」


 


姜朔月平靜地說:「我已看過廣袤天地,又豈能甘心做回你的籠中鳥雀?」


 


她抽回匕首,血花四濺間,三皇子的屍體轟然倒地。


 


她蹲下身,從他的衣襟內摸出了號令宮中禁軍的令牌,高高舉起:


 


「眾將士聽令,此獠刀挾陛下,殘害手足,罪無可赦,今已伏法,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恭請鎮國長公主殿下入朝主持國政!」


 


有機靈地立即扔下武器下跪高呼:「恭請鎮國長公主殿下入朝主持國政!」


 


越來越多的人隨之下跪:「恭請鎮國長公主殿下入朝主持國政!」


 


我也面向長公主俯首跪地:「恭請長公主,入朝!」


 


千萬人的聲浪如山呼海嘯,我於這浩大陣仗中悄然抬頭,看見今日晴空萬裡,但見茫茫蒼穹。


 


12


 


因有從龍之功,長公主……如今要稱女皇陛下了,陛下原本是要封我為高官。


 


我卻婉拒了,說自己其實無甚真才實學,之前唯一的本事也就是靠著原書劇情搞搞事,如今天地已然大改,強行出任高官,也是德不配位,於陛下、於朝政皆是無益。


 


被封為丞相的姜朔月連連點頭:「確實,你這人缺點頗多,好在還算有點自知之明,還不算無藥可救。」


 


我:拳頭硬了。


 


姜朔月還是那麼令人討厭。


 


我向陛下請命,去邊關做一縣縣令,打算從基層做起,為百姓辦一些實事,陛下準了。


 


啟程上任那天,有人來城郊長亭相送。


 


我看著穿著寬袍大袖,作文士打扮的姜朔月,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你怎麼突然反水了?」


 


「什麼叫反水?」姜朔月不愧是搞政治的一把好手,面不改色地坦然道,「我不是早就投靠長公主了嗎?至於更早之前,跟男人搞搞曖昧罷了,把他們放在身邊,又沒有裝進心裡。」


 


「……不愧是你。」我又問,「她在的時候,你一直是清醒的嗎?」


 


「差不多吧。」


 


「身體為人所佔據,你不生氣嗎?」我忍不住問。


 


「怎麼說呢?」姜朔月託著腮幫子注視著遠方的蒼茫大地,「一開始當然又恨又惱,卻又無可奈何,漸漸地時間長了,又覺得,她的活法比我的有意思多了。」她突然扭頭看向我,「我們原本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你還記得嗎?」


 


自然是記得的。


 


一群鮮活的少女,花一樣的年歲, 卻被規矩二字鎖在深宅大院。


 


傳說中一段好的姻緣是我們唯一出路。


 


我聲名狼藉,一向疼愛我的親娘流著淚把白綾放到我面前說:「兒啊,你已是不中用了,為了你弟弟,為了永昌侯府,你再為娘做最後一件事吧。」


 


「(「」我們隻能等待原地,等著瓮外那隻手偶爾的投喂。


 


為了那丁點資源, 我們彼此爭鬥得頭破血流。


 


「直到她來了,我才知道,原來女人也可以像男人那樣活得自由自在。


 


「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前途性命, 系在一個男人好惡上?


 


「他今天愛我, 明天自然能去愛別人。他愛我的時候可以將我捧得高高在上, 他不愛我了,也許就會將我踩在腳下。


 


「我才不要被人踩在腳下,我要永遠高高在上。他給不了的,我就自己搶。」姜朔月站起身, 昂首挺胸道。


 


「我即將蘇醒那幾日,她應該是察覺到了, 留了一封信給長公主,說若哪天你趕去見長公主, 就將那封信拆開來看。」


 


我想起那日趕到西郊大營時, 長公主手中的那封信。


 


原來, 竟是她早有預感?


 


我心中一動,有些哽咽著問:「那信上寫著什麼?」


 


姜朔月沉默了一會兒, 說:「她說她雖離去,但姜朔月仍然可信。」


 


我忍不住鼻子一酸, 是啊,她連姜望月都能掰正,更何況和她朝夕相處的姜朔月呢?


 


想到姜望月,我起身向躺在擔架上被抬來的姜望月行禮:「說起來, 還沒多謝你舍生救我。」


 


那日為救我受了重傷,今天才被勉強允許出門的姜望月冷笑不已:「呵呵,呵呵呵,你還記得我這個救命恩人啊,我以為姜大人貴人事忙,這就要把我忘了呢。」


 


我尷尬不已, 立即轉移話題:「說起來,陛下封你為邊關校尉了?」


 


「是啊。」姜望月昂然道:「待我痊愈, 定要收復失地, 重整河山!」


 


姜朔月說:「我要讓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她們一齊看向我。


 


「呃……」我撓撓頭, 「我隻盼我治下百姓能吃得飽,穿得暖,人人得以安居樂業,知禮儀, 守仁心, 老有所養,幼有所依。」


 


我們三人就此分別。


 


姜望月先被屬下抬走了,姜朔月附在我耳邊輕聲說:「她最後要我給你帶句話。」


 


在我訝異的目光下,她面帶微笑, 神情與我的嫡姐漸漸重疊,她說: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