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哭腔急切地說:「公司頂樓,李曉要自S!」
我的腦子一瞬間都炸了。
拔腿就往外跑。
傅情抓住我。
「怎麼了?」
我紅了眼眶,渾身顫抖。
「他……曉曉,她叫我姐姐,叫他叔叔!」
他怎麼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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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老同學的幺女,拜託他照顧。
他特意把人送到我那裡,讓我帶她一段時間。
我帶著小姑娘查了幾家公司的賬。
她很乖巧也很膽小。
酒桌上,同齡人已經開始觥籌交錯,她還穿著草莓衛衣。
「在煩什麼?」
「許叔說讓我置辦幾件衣服,可我不知道該買怎樣的。」
「我送你兩套,當作你的出師禮。」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沒事,你叫我一聲姐姐,這是我應該做的。」
後來她去了那個偏遠的項目部,一個環境待遇都不算好的地方。
但卻能讓她快速成長。
我給她做過職業規劃。
隻需要三年,她就可以進總部,工資翻五倍。
她羞澀地暢想自己的未來,說要買個小房子,能放床放書桌就行,還要有扇採光好的大窗子,她說她喜歡曬著太陽看書。
可是現在,她坐在頂樓的護欄上,像一個破碎的娃娃。
她說:「如果我從這裡跳下去,他會不會受到懲罰?」
會的!
可不該是以她的生命為代價?
「曉曉你下來,我們有更好的解決方法,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李曉靜靜地搖頭。
「不好。」
她的手一動,我的腦子瞬間空白,跌坐在地上,就連尖叫聲都卡在了喉嚨裡。
是傅情。
她突然衝出來,失聲大叫:「曉曉,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認識你!」
「但我和你一樣,隻是我沒有你勇敢!」
她顫抖著解開自己的腕表。
「我也自S過,刀子割下去,鮮血直往外流,我就怕了。
「我應該去報警的,十年前我就應該去報警的。如果當時我邁出了這一步,你就不會被他傷害!是我對不起你。
「曉曉,我錯了,你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我們一起去報警,好不好?」
傅情一步一步地靠近李曉,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扶了下來。
李曉S氣沉沉的表情終於寸寸皲裂。
她顫抖著,直到傅情將她摟進懷裡,她終於痛哭了出來。
我撐著地緩緩站起身。
「你陪曉曉去警局,可以嗎?」
「你去哪兒?」
「我去拿證據。」
那輛李曉口中的黑色越野車,隻有我能拿到備用鑰匙。
「喂,你叫什麼名字?」
「杜若。李曉救下來了嗎?」
「救下來了。」
「好!」
她的聲音裡全是顫抖還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你為什麼知道她要自S?」
她深吸一口氣。
「她太單純了,她不知道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大灰狼看見了小白兔。
「昨晚他喝了酒,早上小蘇給我發消息,問他是不是在我這兒,我就知道不對。
「他要去哪兒會讓小蘇送到目的地,除非他的行程不想讓小蘇知道。
「小蘇說李曉也在車上。
「我應該跟他一起去的。
「我要是去了……」
杜若的聲音裡再次帶上了哽咽。
我擦掉眼角滑落的淚水。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君豪酒店。」
「好,我知道了!」
16
我回了家,開了我爸的B險櫃,將所有裝有車本和備用鑰匙的文件袋都拿了出來。
「你在幹什麼?
「你怎麼動你爸的東西?
「他知道嗎?
「還有你最近怎麼這麼忙,連我的電話都不接。
「你爸還叫我不要去煩你,他不回家你也不回家,你們爺倆兒心裡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家?
「你這拿的是什麼?
「你去哪兒?」
我停住腳步。
「媽。」
「嗯?」
「你還記得傅情嗎?」
「誰?」
我看著她迷茫的樣子,試圖從裡面找到她說謊的影子。
沒有。
她是真的不知道傅情是誰。
受害者暗無天日地活著,幫兇卻已經忘了她是誰。
還有比這更讓人覺得諷刺的嗎?
拿到那輛越野車的車鑰匙後,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君豪酒店。
找到那輛車,解鎖,取下行車記錄儀裡的內存卡。
整個過程隻用了不到十分鍾,我卻大汗淋漓。
我顫抖著手,將那張內存卡好好包裹起來。
掉轉車頭,這次的目的地是警局。
途中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他質問我:「你拿備用鑰匙做什麼?你動我的車了?我行車記錄儀裡的內存卡呢?許棠,你想幹什麼?」
「爸,你還記得傅情嗎?」
「不要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把內存卡給我拿出來。」
他也不記得了。
「爸,我叫你一聲爸,你就永遠是我爸,即使你坐牢出來,我也會給你養老。但首先你必須為你對她們造成的傷害去贖罪!」
傅情帶著李曉報警後的一個小時,警方迅速鎖定犯罪嫌疑人,並將其緝拿歸案。
李曉被帶去醫院採集精液樣本的時候,傅情一直握著她的手。
我沒敢上去,蹲在醫院外抽著煙。
傅情給我發消息,讓我先回去。
她說事情很久就能塵埃落定了。
我搖頭。
「沒完。這隻是曉曉的份,還有你的!」
「太久了,當初就沒有勇氣,現在又能做什麼?」
她不能,但我能!
十年前,他用五十萬擺平了傅情的家人。
十年後,也不過是依仗著自己有錢,他肆無忌憚。
他說給李曉升職,每個月再多給她十萬。
如果她不願意,那麼這一夜,他一百萬買斷。
有錢真好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那如果他沒錢了呢?
我叮囑傅情,我已經請了最好的律師,會最大程度地保護李曉的權益。
至於我,還有許多未完的事。
因為職業經理人的存在,即使父親出了事,公司也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
關於這一切,我都不在乎,繼續翻看著賬本。
母親是在那天傍晚衝進辦公室的。
她發絲凌亂,腳步匆忙,抡起一巴掌就打在我臉上。
「許棠,你是不是瘋了?
「幫著外人害你爸,你忤逆不孝,到底想幹什麼?」
母親的手勁兒明顯沒有父親的重。
我抵了抵腮幫子。
「你知道他是因為什麼被抓起來的嗎?」
母親赤紅了臉。
「那又怎麼樣?一個巴掌拍不響,褲子不會自己掉!」
我一腳將旁邊的椅子踹倒。
「那個女孩兒叫你阿姨,她去杭州旅遊的時候還給你帶了條絲巾。她比我還小,但是她被侵犯了,被你的丈夫我的父親。你問我那又怎麼樣?」
母親喘著粗氣,恨恨地瞪著我。
「所以就為了這麼一個外人,你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顧?
「你爸哪裡對不起你了?他好吃好喝地把你撫養長大,替你出頭當你的靠山,你就這麼回報他?
「大義滅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
「許棠我告訴你,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恨你爸,就你不行!」
我點點頭。
「包括你嗎?你恨他嗎?他一次又一次地背叛婚姻背叛你,你就沒想過反抗?」
母親顫抖了起來。
「我有吃有喝,有花不完的錢,不用工作,為什麼要反抗?情情愛愛是你們小孩子才會在乎的東西,我不管他的人在哪兒,我隻要我當下的生活不改變就行。」
「所以,當他在我的床上侵犯我的閨蜜的時候,你不僅沒救她,還關上了門?」
母親瞪大了眼睛。
我的話似乎終於喚醒了她沉睡的記憶。
她尖聲大叫。
「是她不要臉,在別人家穿著吊帶到處走。」
「閉嘴!」
我的低吼壓下了她失控的聲音。
她的眼中終於染上了畏懼。
「我爸被捕前我跟他說了幾句話,這些話我也轉述給你。我叫你一聲媽,你就永遠是我媽,我會給你養老,你依舊有吃有喝不用工作,但這家公司該破產了!」
坐在空曠的辦公室裡,即使面無表情,我的眼淚依舊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
我的父母,他們也許對不起所有人,但他們沒有對不起我。
他們撫育我、教養我,給了我最大的底氣和寵愛。
傅情說我天不怕地不怕,那是因為我的背後有他們。
大義滅親?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我的大義就是我的父母。
可是現在,這一件件事情背後,是一個個鮮活的女孩兒。
我該怎麼視而不見?
她們又該怎麼過完自己的餘生?
17
整個案件從審理到結案,用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同周博彥領了離婚證。
他失業了, 因為作風問題被學校開除。
他不再是曾經那個超然世外的高嶺之花。
他變得泯於眾人, 毫無光彩。
當然, 更多的可能是我心境的變化。
就這麼短短的時間裡,時移世易, 似乎經歷了滄海桑田。
父親被收監的第十天,我實名向稅務部門舉報他的公司做假賬以及偷稅漏稅, 深挖後還找到了他行賄的證據。
一個月後, 公司宣告破產。
為了填補窟窿,家裡大部分的房產都被政府強制收回。
最後隻留下了城中村的一套老房子。
母親幾乎崩潰。
「你太狠了,就因為男女關系上的這點兒破事兒, 你毀了我們家?
「這也是你家, 你怎麼敢的?
「許棠, 我真後悔生下你,你怎麼不去S?」
我知道她已經聽不進去我說什麼了。
但我還是忍不住開口。
「你嘴裡男女關系上的這點兒破事兒, 是這些女孩兒一輩子的夢魘。
「受害者痛不欲生,加害者卻能安然無恙,這不公平!
「你知道刀子劃破血管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咽安眠藥咽到嘔吐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靠著酒精續命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已經準備好了遺書,準備去投湖, 是什麼感覺嗎?」
那一天傅情確實是來向我道別的。
但不是為了出國。
她是要去S。
她的遺書掉落在了茶幾下。
我幫她撿酒瓶的時候發現的。
她說:「不要黑白照, 弄個彩色的,烈焰紅唇的那種。不要墓地,海葬吧, 嫌麻煩揚了也行。遺產不多, 都捐了, 誰要就捐給誰。活著真特麼艱難,算了, 不活了!」
那封遺書被我放進了B險櫃。
自從看到它後我就開始睡不著。
我害怕。
我害怕哪天我一覺醒來,傅情就真的沒了。
我又開始像個變態一樣沒日沒夜地守在她家樓下。
她暴躁地衝我吼。
「我活,我活還不行嗎?你真以為我有膽子自S,再說了我S了曉曉怎麼辦?她要是有樣學樣, 我找誰說理去?」
宣讀審判結果的那一天,杜若、傅情、李曉,她們都去了。
數罪並罰, 父親被判了十年。
從法院出來,我們就將各奔東西。
我們不算朋友也不算陌生人。
隻是因為同一個遭遇聚在一起相互取暖。
現在, 我們從彼此身上汲取了足夠的力量, 也終於可以支撐我們重新開始了。
李曉獲得了一筆補償款, 她說她要去一個四五線的小城市, 一個平平淡淡、安安靜靜的地方。
周博彥靜靜地看著我,過了幾秒,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杜若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她想先讀書。高中還沒畢業她就出來打工,除了服務生她什麼都不會。
她想去大學,聽說那是個很神聖的地方。
傅情不會再回來了。
她買的飛機票直飛北方。
曾經的同事給她留了隻貓仔, 純白的, 聽說在貓中地位最低, 卻被傅情一眼相中。
她得回去奶她的毛孩子,耽誤不得。
至於我,我要出國了。
因為工作的原因申請了外調。
我承認我是在逃避。
這個地方, 這些人,包括我的父母,我也許永遠都沒有辦法坦然面對。
那便把這一切交給時間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