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何雲生在急救室搶救時,
為了湊齊醫藥費,我打開了家裡的B險箱,
卻在裡面發現了一份遺囑,他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一個女人,王春笛。
那是他年少時的未婚妻,
隻是那年鬧飢荒,他入贅我家,換了一份糧食。
當年我不知道這份糧食的去向,可是現在我卻明白了,
原來和我相伴到老的丈夫,心裡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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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的時候,表情不太好。
「病人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手術不是很成功。」
我一下子慌了神,走過去握著醫生的說:「醫生,你要好好治雲生啊,多少錢我們都治。」
醫生看向我的神情多了些憐憫,隻是連連點頭,要我去交一下費用。
我這才發現身上的錢不夠了,我轉頭叮囑兒子:「楚庭啊,你守著你爸,我回家一趟。」
也許是我人老眼花,錯過了兒子眼裡的一抹心虛。
大夏天的,回到家裡,我出了一身汗,可是打開B險櫃的下一秒,我的心涼到了低。
這個何雲生從不讓我打開的B險櫃裡,全是另一個女人的照片和信件。
我的手顫抖著,往前又後退,最終從最上面拿起來一張泛黃了報紙。
是一則尋人啟事。
1989 年 5 月 23 日,我於 1960 年,與未婚妻王春笛離散,如今我也事業穩定,擔憂你近況如何,若你遇見了困難,可以與我聯系。
那一瞬間,刺耳的耳鳴聲讓我再也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
我的淚一滴滴的落在保存完好的報紙上,我又倉皇的拂去。
25 年前的 5 月,是兒媳生孫女的那一年,那時候兒子正值事業上升期,我一個人在醫院家裡兩處跑,可何雲生卻在登報尋找自己的未婚妻。
我又念了一遍未婚妻這三個字。
頗覺自己的人生可笑,王春笛是何雲生的未婚妻,那我是誰?
這B險櫃對我來說,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了,就關不上了。
我知道我最好把這封報紙放回去,裝作無事發生一樣。
畢竟我們都是七十歲的人了,還能活幾年呢?還值得折騰什麼呢?
可我不甘心啊,我從 20 歲和何雲生結婚,這一輩子,我自認做到了賢妻良母四個字,在家為何雲生操持家事,在外陪他創業。
我陪他睡過大街,陪他坐三天三夜的火車南下進貨,打拼了半生,我們好不容易安家置業,後來兒子娶了老婆,我又回家拉扯孫女。
這一輩子我像是一輛一直向前的火車,從沒停下過半刻。
現在告訴我,我這一生都活在謊言裡,要我如何當作無事發生?
我枯瘦得、滿是紋路的手從B險櫃裡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
89 年,何雲生和王春笛重新取得了聯系。
王春笛在信裡說,自己成了寡婦,一個人拉扯著女兒,日子很是辛苦。
於是何雲生月月給王春笛匯款,有時候是幾百塊,有時候是幾千塊。
我盯著那些匯款單,像是要盯出洞來。
是了,從孫子出生那一年,何雲生突然說,怕我嬌慣兒子,給兒子無節制的轉賬,找了個借口,把存折從我這裡全都拿走了。
我一個月靠著他給的幾百塊度日。
有時候想給孫女買玩具,我囊中羞澀,去找何雲生要錢,他總是壓著眉,不太高興的說道:「孫女都有了,你還有什麼要花錢的地方?一大把年紀了,不說好好在家裡呆著,就知道花錢。」
02
那些甜甜膩膩的信件我拆開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邊。
我翻到最下面,看到了一份遺囑。
「在我S後,將我名下的房產、存款與股票,全都留給王春笛女士,身份證號為:——」
最後一行如是寫道。
看了一眼日期,是何雲生住院時寫下的遺囑。
這封遺囑裡,沒有我、我們的子女,任何一個人的存在。
我的內心悲涼過後,是升起的憤怒。
何雲生將我置於何地?
我匆匆把這些東西都塞回了B險箱,從裡面取出一個銀行卡,然後趕會了醫院,在大廳繳費成功。
我這才回到手術室門前。
到的時候我發現手術已經結束了,何雲生被推入了病房。
兒子看見我來了,仔細的端詳了我的表情,見到沒什麼異樣,才笑著說道:「媽,醫生說爸的手術還算成功,就是接下來要小心照顧。」
「等下你去找醫生,醫生會告訴你一些注意事項的。」
兒子理所當然的語氣,聽在我的耳朵裡,有些微妙的不爽。
我的語氣也變得有些硬邦邦:「全靠我一個人照顧啊?」
兒子臉上的笑收斂了一下,他說道:「當然是媽你照顧啊,我工作忙。」
「而且媽你照顧了爸這麼多年了,爸有你照顧,我們才放心啊,知道你最溫柔細心啦!」
說著,他的電話響了,我看過去。
我還沒到老眼昏花的程度,那一晃,我居然在兒子的手機屏幕上,看到了小媽兩個字。
小媽?
何雲生沒姐沒妹的,何楚庭哪裡來的小媽?
我內心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何楚庭到一邊接電話去了,我走到病房外,看向了裡面的何雲生。
覺得有些心酸。
何雲生以前長得多高大呀,是十裡八鄉的俊後生。
可是人到老了,一場病就要了他半條命,佝偻著躺在床上
可心酸完了,我又開始恨他。
我靠在門邊,突然想起何雲生在被推進手術室之前,把兒子喊到了病房裡,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
那時候何雲生在說些什麼呢?
大概是沒有提起我的吧,他在遺囑裡說,他S後把他埋進老家的墳裡,另一個空位要留給王春笛。
他說他生前辜負了王春笛,S後要帶著他那個笨笨的未婚妻一起走黃泉路。
何楚庭接完電話,走到我身後,問道:「媽?你怎麼不進去?爸已經醒了。」
我聲音淡淡的問道:「楚庭,小媽是誰?」
「王春笛嗎?」
03
何楚庭試圖撒謊的表情僵硬在了臉上,似乎沒想到我會直接戳破這件事。
他尷尬的說道:「媽,什麼小媽啊,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轉過頭,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我一手帶大的親生兒子,居然這樣欺騙我。
我出離的憤怒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爸和王春笛之間的事情了?」
何楚庭見逃不過,他嘆了口氣,勸道:「媽,你和我爸都七十了,還有什麼好折騰的?」
「再說了,我爸和春姨人家兩個也不容易,要不是你,人家兩個早就在一起了,我爸又沒說和你離婚,就是給春姨打點錢,幫助一下人家,您別那麼斤斤計較行嗎?」
「啪——」我抬手就給了何楚庭一個巴掌。
這是我第一次打他。
何楚庭難以置信的看著我,眼裡一瞬間的仇恨讓我有些心驚。
門裡何雲生醒了,聽見我們外面的動靜,咳嗽了兩聲,聲音嘶啞:「楚庭,你怎麼惹你媽生氣了,快和她道個歉。」
何楚庭恨恨看了我一眼:「我爸剛醒就維護你,你還不知足,你非要把我們這個家拆散了你才滿意嗎?」
說完他扭頭就走了。
我眼裡有些茫然,是我把這個家拆散了嗎?
我做錯了什麼呢?
我推開門,緩緩坐在何雲生床邊。
何雲生溫和的看著我,似乎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想明白了些什麼,他聲音有些虛弱:「鳳亭啊,我走了你怎麼辦?」
「這一下看不住,連楚庭都欺負了你去。」
我看向何雲生的眼睛,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怎麼就能說出這些話,絲毫不磕絆呢?
何雲生這一輩子,到底愛誰呢?
何雲生吃力的舉起手,想要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往後縮了縮。
何雲生愣住了,他詢問似的看向我:「這麼大人啦,還鬧脾氣呢?」
我有些厭煩了,活到這個年紀,還有什麼話是說不得的?
我直截了當的說道:「何雲生,我看到B險櫃裡的東西了。」
病房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何雲生眼裡滿是慍怒:「誰準你翻我的東西的?」
我反問:「這個家裡,有什麼是我不能翻的?」
我語氣不快,但是沒給何雲生插話的機會:「整整 25 年,你都和王春笛有聯系,甚至連兒子也知道她的存在,合著全家人都瞞著我一個人。」
「我有哪一點對不起你?」
門敞開著,有幾道腳步聲停在門口。
我不回頭,也知道是兒子、兒媳和孫女。
我也不怕場面鬧得難堪,我做了一輩子世俗意義上的好女人,可到頭來,我卻像是一條可憐的糊塗蟲。
如果我現在不說,我什麼時候說?
留到棺材裡說嗎?
何雲生躺在病床上,聲音虛弱,但是卻不甘示弱:「我這一輩子,沒對不起過任何人,唯獨對不起春笛。如果當初我娶了她,她也不至於年少就被壞男人給騙了,那男人是個賭鬼,酒後一腳踏空,溺S在河裡,留春笛孤兒寡母兩個,她一個女人不容易。我幫幫她怎麼了?」
我聲音有些冷:「你說的倒是冠冕堂皇,道貌岸然。」
「你幫幫她怎麼了?你把我放在何地?」
何雲生閉了閉眼,他說:「至少我讓你這一輩子過得很幸福!」
04
幸福?
我過得幸福嗎?
我二十歲嫁給何雲生,飢荒剛過,我就大著肚子陪何雲生到處跑,他是個有野心的男人,我裡裡外外幫他照顧好父母,還要和他一起看著攤子。
一直忙到生產前,才進了醫院。
從醫院出來,我背上背著孩子就開始陪何雲生做生意,那時候我們連個房子都沒有。
何雲生第一次做生意就賠了錢,是我厚著臉皮,借遍了親朋好友的錢才陪他翻了身。
帶大了兒子帶孫女,回想我這一生,我忙碌,我麻木,我從未為自己活過一天,我為這個家庭耗盡心力。
可我從未有一天感覺到幸福。
想到那封遺囑裡的內容,我站起身,淡淡的說道:「既然你想和王春笛埋在一起,那就喊她來照顧你吧。」
何雲生氣急:「你不可理喻!」
這時候,站在門口的何楚庭出來打圓場了。
「哎,媽,你就別這麼計較了,這事兒我都知道,我爸和春姨根本啥也沒有。」
「我爸就是幫幫人家,男人哪能沒有初戀啊,你也理解一下我爸好不好。」
我回頭看向何楚庭,他今年也四十多了,臉上滿是精明世故的俗氣。
我還記得他小時候,從學校回來,打了一大盆洗腳水搖搖晃晃的放在我面前,笑的甜甜的:「媽媽,我給你洗腳,我們老師說了,媽媽生養我們都很不容易。等我長大了,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