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病房就聽到了一個女人溫柔驚喜的聲音:
「江醫生,太感謝您了,請您務必收下。」
面前是梁蚩的媽媽,梁母笑得很和藹,把厚厚的紅包要塞到我的手裡。
「不必了。」我搖了搖頭。
我的聲音剛落,便聽到了一個虛弱的聲音。
有些小心翼翼,也帶著少許的試探:
「江……寧?」
「對啊,就是江寧醫生,年紀輕輕就成了主刀醫生呢,就是她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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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事的話,我走了。」我不耐道。
「不要走。」病床上的梁蚩說著就要起身。
卻被眼疾手快的小護士趕緊按住。
「患者請你不要亂動。」
我心裡有些煩躁,梁蚩不會是想醫鬧吧。
他又想欺負我,難道他還想毀了我的未來嗎?
梁蚩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因為手術不是很大,加上我給院方申請了,後續治療我不需要露臉。
但是梁蚩找了院長,強烈要求我繼續跟進他。
我隻好按照規定按時去看他。
一進病房就看到裡面站著的兩個人。
嗯。
都認識。
沈言初如今長高了很多,他穿著白襯衫西裝褲,戴上金絲邊眼鏡,顯得矜貴又溫和。
他看見我後並沒有很驚訝,臉上掛著微笑說:
「好久不見,阿寧。」
「不要叫得那麼親熱。」梁蚩皺了皺眉毛。
沈言初旁邊站著的是顧嶼。
顧嶼如今更加高大,站在我面前幾乎要籠罩住我。
他寬肩窄腰,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袖管卷到了手肘處,露出了健壯的肌肉。
他靜靜地注視著我。
「你胖了。」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隨後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後,他又默默地補充:
「也長高了。」
13
我簡單地給顧嶼說了下梁蚩的恢復情況和注意事項。
顧嶼點頭記著。
我和顧嶼說話的過程,沈言初始終帶著微笑。
梁蚩頗有些不耐煩,幾次想插話打斷都在我冷漠的表情下作罷。
我快速地交代完後想趕緊離開醫院。
我走出醫院的時候,梁蚩忽然叫住了我。
我扭過頭,滿面都是不耐煩。
梁蚩看著我的表情,他本來揚起的嘴角微微耷拉下來。
他怔了一下後說:
「對不起江寧。」
我沒有說話。
對不起三個字並不能泯滅我曾經的痛苦。
如果不是當初爸爸媽媽發現了不對勁,及時帶我回老家上學。
我不知道我會被欺負成什麼樣。
我轉身就想離開。
卻突然聽到了梁蚩的聲音。
他還沒有休息好,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輕:
「我知道你的爸爸媽媽在哪裡。」
一句話,我停下了腳步。
爸爸媽媽,是我始終放不下的心結。
在國外留學期間,我每周都會保持和他們通話。
我想打錢給爸媽,爸媽卻總是一分不花又給我寄回來。
可是後來,我讀大學的時候,再聯系爸媽已經聯系不到了。
我特意回國來找了,舊房子裡已經空無一人,鄰居說爸媽搬家了。
聯系方式也聯系不到,地址也聯系不到,我找了無數人。
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爸媽不想讓我找到他們。
隻有一種可能就是爸爸的病犯了。
他不想拖累我。
因為要找爸媽,所以我才趕忙提前畢業,趕忙回來一邊工作賺錢,一邊想找到我的父母。
梁蚩竟然有我爸媽的消息嗎?
我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梁蚩。
「我沒有騙你,顧嶼可以帶你去看你的爸媽。」
我看向顧嶼,顧嶼點了點頭,聲音沉穩:
「我們今天來也是為了這件事情。
「江寧,跟我們走吧。」
顧嶼把我帶到了一個景色優美的療養院。
我站在遠處一眼就看到了。
我的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在搖曳的翠枝下,我看到了爸爸推著坐輪椅的媽媽。
正溫柔地替媽媽把額前的碎發撥到耳後。
「你走後,梁蚩找到了你的爸媽,問叔叔阿姨你的下落。他們不說。
「叔叔阿姨大概是知道了是梁蚩欺負你的,對他很抵制。
「梁蚩把叔叔阿姨安排到了這個療養院。
「不過叔叔阿姨始終都沒有去聯系過你,我想他們大概也能猜出點什麼,知道我們在找你。」
顧嶼走到我的身邊,他俯下身子擦掉了我臉上的淚水。
聲音溫和低沉。
「沈言初告訴梁蚩,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所以我們設了個局,讓你爸爸在療養院做簡單的工作,包吃住,定期體檢,看病開藥全部低價。」
我怔怔地看著遠處的爸媽。
爸爸媽媽都好像胖了點,爸爸也沒有再咳嗽了。
他們都被照顧得很好。
14
見到父母後,我伏在他們懷裡好好地哭了一場。
我才知道,原來在我留學期間,爸爸犯了病,很嚴重,呼吸衰竭幾乎要S了。
爸爸媽媽同時決定不要拖累我,不能把這件事情告訴我。
但是梁蚩知道了,梁蚩趕緊把我爸媽送到了醫院。
隨後又送去了療養院。
爸爸的病雖然落下了病根,但是因為一直跟進治療,現在已經好多了。
媽媽每周都有固定的人為她按摩雙腿。
我不得不承認,梁蚩把我父母照顧得很好。
他霸凌過我,他照顧了我的父母,我救了他一命。
我覺得我們之間已經夠了。
到此為止吧。
我去見了梁蚩,感謝了他對我父母的照顧,隨後告訴他:
「我要把爸媽接回我家了。」
梁蚩不樂意。
他找到我據理力爭,斷眉高高挑起。
「這麼多年,我總是去看叔叔阿姨呢,叔叔做手術的時候,我還去給叔叔端尿盆呢。我對叔叔就和對我親爹一樣,就留在療養院吧。叔叔也舍不得我吧!」
梁蚩扭頭看向我爸,黑漆漆的眼眸裡滿是懇求。
「呃……謝謝小梁。但是我想和我女兒在一起。」
我爸是個老實人,他知道梁蚩欺負過我,但是這些年梁蚩盡心盡力地贖罪他不是不動容。但是他還是選擇和我一起。
梁蚩也不意外我爸爸的回答,他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咬著嘴唇說:
「這個療養院的設施和醫療條件可以說是全國前幾了,你那個小破醫院怎麼和這裡比?」
梁蚩讓我有些猶豫了。這裡確實不錯,但是是梁蚩家的產業。
留在這裡難免和梁蚩繼續有聯系,我不想這樣。
媽媽看出了我的為難,溫柔道:「我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這麼多年沒見了。」
一句話打消了我的疑惑。
我還是把爸爸媽媽接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爸爸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老實道:
「乖寶,你不在的這些年,確實都是梁蚩照顧我和你媽。一開始我們對他都沒好氣,他問我們你的下落,我們也不知道。他也沒生氣,就一直照顧著。我做手術,你媽做手術,都是他跑前跑後,別人都以為他是我們兒子。
「後來我和你媽商量別這樣了,我們就讓他走吧,說我們也不知道你的下落。一米九的大小伙子哭了,他說他這是在贖罪,他說他等你。等你不生氣了就回來了。
「乖寶,我覺得你們之間還是要好好溝通一下。」
15
我不去主動和梁蚩說話。
梁蚩也不敢和我說話。
他隻是以養傷為理由在我所工作的醫院裡住院。
他看出來院長和我關系不錯,便開始大規模購置醫療器械提升醫院設備。
院長談起他眉飛色舞:「要是梁少讓我洗幹淨,我是半分不帶猶豫的。
「江寧,你知道嗎,他從國外買了兩百萬美金的設備,旁邊醫院都饞哭了。」
我很無奈,梁蚩不敢和我說話,我也不想主動理梁蚩。
隻是委婉地告訴了顧嶼,讓顧嶼轉告梁蚩不要再投資了。
顧嶼微微怔了一下後,堅毅的面容染上了一絲紅暈,他偏過頭不自在道:
「抱歉,這招是我教他的。」
隨後他懊惱地補充道:
「我以為你會喜歡。」
顧嶼這邊說不通。
沈言初則是找到了我,他聲音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江寧,你知道當初你為什麼能出留學嗎?我不想你在學校被梁蚩騷擾,我找到了校長,用我自己的錢以學校的名義資助你去國外留學。」
沈言初白皙清冷的臉上也泛起了淡淡的酡紅。
「我並不需要你報答我。
「以後,我依然會把你想要的一切都捧在你面前,你可以給我個機會嗎?」
他的下颌抵在交叉的手掌上,微微歪著頭,聲音引誘,眸如春水般柔情。
我幾乎毛骨悚然。
砰——
我和沈言初所在咖啡廳的包房門被狠狠踹開。
顧嶼帶著梁蚩匆匆趕來了。
沈言初剛才溫柔的表情瞬間消失殆盡。
「和聞到腥的貓一樣來得這麼快。」
「江寧,他當初送你去國外就沒安好心,他就是想趁機接近你,隻是你沒理他而已。」
梁蚩頭發還沒長好,頂著個光頭就衝著沈言初大吼。
「哦?顧嶼通知你來的啊。」沈言初鳳眸上挑,涼涼地瞥了眼顧嶼,語氣不屑。
「你以為顧嶼是什麼好的,他知道自己不成,就想跟在你後面在江寧面前混臉熟。」
梁蚩一聽這句話立刻狐疑地轉頭看向顧嶼,顧嶼耳根微紅,但是臉上依舊正氣凜然。
梁蚩看著顧嶼正直的表情,扭頭沒好氣道:「你別挑撥離間。」
梁蚩說著就衝過來揪住了沈言初的衣領,沈言初個子不如梁蚩高,很輕松就被他抓住了。
沈言初有些狼狽,鳳眸劃過一絲冷意。
我不想看他們打架,我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轉過頭看我張口。
我冷聲道:「你們鬧夠了沒有?
「沈言初,你資助我的錢,我都會還給你。梁蚩,我爸媽在你這裡花了多少錢我也都給你。以後你們都不要找我了,我會按時把錢打到你們賬戶裡的。」
「我不要錢。」我話音剛落,梁蚩就聲音尖銳道。
他放開了沈言初轉過頭看我,雙目燦亮如星火。
「我就是想看著你, 我就是想看你好。」
「沈言初不告訴我你在國外,他總是自己偷偷去看你, 而我隻能看著曾經學校檔案裡的你。我承認我以前是畜生,是渣滓。我從來沒奢望過你原諒我。可是我就是,我就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看你。」
梁蚩雙手微微顫抖著, 他懇求般地看著我,斷眉耷拉,不如曾經的傲慢,反而看起來多了幾分卑微。
「你就把我當塊石頭, 當棵草, 你不用理我。我也不會打擾你, 我就站在你看不到角落裡默默注視你好嗎?求你了。」
梁蚩的眼眸隱隱有水色,他聲音沙啞低沉,就好像,就好像我拒絕他, 他就會徹底碎掉一樣。
他們三個小心翼翼地注視著我的神色。
16
「你們還記得曾經,我說過一句話嗎?」我聲音清冷。
「我說——霸凌者都該S。
「但是後來, 我明白了每個人都有生的權利。你們這群霸凌者也有。但是在我心中,你們都和S人無異了。我不願意再和你們有任何的交集, 多看你們一眼, 我都覺得惡心。」
我說完這句話後。
屋子裡安靜得可怕。
梁蚩的頭偏了過去, 我知道他已經掉眼淚了。
顧嶼眼眸微斂,沈言初那虛偽的假笑也掛不住了。
我轉身走出了咖啡廳。
踏出屋內迎接陽光的那一刻, 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我沒有能力去報復他們,我和曾經的那些人一樣, 我們都算了。
總是要走出來迎接新生活的。
叮咚,手機響了一聲,收到了一個郵件。
我要去國外讀博了。
我早已決定離開這裡。
當初選擇了醫生這一職業的時候,我早已決定了放下。
剛見到梁蚩他們的那一刻, 心中仍有恨意。
但是如果一直抱著仇恨,內心紛擾不斷,對我自己也是一種痛苦。
我也做不到手持屠刀,殘害他們。
如果我做了,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隻求一份自由,心懷坦蕩, 天闊任飛。
回到家中,我把我的決定告訴了爸媽。
爸媽沉默了片刻說道:「也好, 都過去了。」
爸媽一開始並不能和我出國, 我先安排他們在國內居住,等我安穩下來再把他們接過去。
出國的一個月後。
爸爸告訴我, 那個叫梁蚩的小伙子一個個拜訪了曾經被他欺負過的人們。他給錢又安排工作,一個個照顧那些人。
顧嶼去了邊疆。
沈言初辦了一個慈善機構,當然他一邊捐錢也不忘記讓記者們大幅報道他,賺了好名聲。
後來, 我把父母都接到了國外。
隻一眼,我渾身發涼。
「-「」他成為了我的男朋友, 他溫柔又開朗,對我體貼至極。
我想這樣挺好的。
我們都在向前看。
隻是最近總感覺有人跟著,我跟男朋友說了,他送我回家了幾次後什麼也沒發現就作罷了。
「是不是學醫太累了?」男朋友笑著說。
「可能是吧。」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天氣微涼, 風吹動了結在樹枝上的蛛網。
一隻淺白的蝴蝶黏在了蛛網上,像是搖曳的雲。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一枚金牌。
這次是——
「Queen」。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