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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神女遊歷凡間,看上了我爹。


 


她趁我們二人出門,一把火將我娘燒了個灰飛煙滅。


 


又扮作我娘的樣子,與我們一起過日子。


 


不過三天,她便厭倦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而後拍拍雙手,走得幹脆利落。


 


三年後,我爹飛升。


 


他讓我在家乖乖等著,等他給娘報完仇就回來。


 


太陽東升西落,我日夜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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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來的卻是我爹的遺物——我娘給他縫的劍穗。


 


原來千百年難遇的奇才飛升上界後也隻不過是十萬天兵天將中毫不起眼的一員。


 


派去收拾神女惹的爛攤子,屍骨無存。


 


我將我爹給我包的包子一口氣吃完,收拾行囊,踏門而出。


 


這一次,該輪到我了。


 


1


 


我爹飛升那日,看上去都快被天雷給劈熟了。


 


但還好,還能自己從坑裡飛出來。


 


我爹上岸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馬不停蹄地趕回家給我包包子。


 


我愛吃筍。


 


所以他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挖筍,洗筍,切筍,包筍。


 


有筍丁蘋果餡、筍丁青菜餡、梅幹菜筍丁餡和麻辣筍丁餡。


 


還有窩窩頭和饅頭。


 


香得我斯哈斯哈。


 


做完這些後,我爹在翌日清晨,背上他的劍,拍拍我的頭,走了。


 


我知道,他要去給我娘報仇。


 


我爹的小師弟,我勉強喊一句小師叔。


 


我們二人就這麼看著他的背影。


 


小師叔說:「何必呢?」


 


何必?


 


我雖腦子笨,不好讀書,但也知道S人償命,天經地義。


 


2


 


我是個孤兒。


 


是被我娘撿回去的。


 


她撿我的那天,剛巧是我被天衍宗山腳下丐幫除名的日子。


 


我腦子笨,不僅討不到銅板,還白佔他們一份口糧。


 


所以我被嫌棄。


 


我娘把我撿回去後我才知道,她是石女,一輩子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但她說,老天是公平的,知道她不能生,所以給她送了一個來。


 


她給我取名叫喜寶。


 


她說:「你娘是十裡八鄉做飯最好吃的人,你爹是全宗門前途無量的掌門師兄。有我們二人為你撐腰,不求你聞達富貴,隻求你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廢物。喜樂安康。」


 


我倒也是真不客氣。


 


天天坐我爹脖子上騎大馬,還找我娘點菜。


 


我愛吃筍。


 


家裡的地窖有為我貯藏的筍,若是吃完了,我爹便會舉著我去集市上買。


 


所以我時常在想,要是那天家裡有筍,抑或我不愛吃筍,這樣我娘是不是就不會S。


 


不會被神女一把火燒了個灰飛煙滅。


 


神女扮作我娘的樣子,身上有我娘的味道。


 


頭兩天,我一點沒察覺到異樣。


 


直到第三天,我覺得這不對。


 


我娘從不會對我冷眼,不會對我不耐煩,更不會對我爹說我礙事,要把我送走,說要跟我爹生真正屬於他們倆的孩子。


 


我爹言笑晏晏。


 


說她終於開竅了,擁著她往房裡去。


 


隻是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我爹目露兇狠。


 


我抱腿坐在檐下,看窗邊燭影,看我爹拔劍向她刺去。


 


但,凡人之力何其渺小。


 


神女重傷我爹,又將我家毀了個一幹二淨。


 


她不屑道:「一個連孩子都生不出的女人,算什麼女人?我好心送她早日投胎,你還敢為她向我拔劍?


 


「不識好歹的東西!


 


「我堂堂神女,而你區區凡人,也敢蜉蝣撼大樹!我能看上你,讓你伺候,是你的福氣,若是不想活了,我便一把火送你們一家三口團聚!」


 


我爹口吐鮮血。


 


而神女揚長而去。


 


我冥思苦想一晚上,神女愛世人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


 


3


 


從那之後,我爹開啟了寡夫帶娃模式。


 


他去宗門修煉,便在我胸前掛一個小布兜,裡面裝上幹糧和水,然後把我往後山的靈獸堂一扔。


 


等到日落,再去接我,讓我騎在他脖子上回家。


 


看上去,好像跟我娘在時沒有區別。


 


但隻有我知道,他憋得快瘋了。


 


白天練,晚上也練。


 


所以當小師叔讓我勸我爹放下過往,往前看的時候,我說我做不到。


 


我爹走後,我就蹲坐在家門口,時常幻想,終有一天我爹會提著神女的頭顱,意氣風發地站在我面前,說:「小寶你看,爹爹為娘報仇了。」


 


但我沒想到,我等來的是我爹的遺物。


 


一個紫色的,我娘為他縫制的,終年不取的劍穗。


 


小師叔說:「今早一開宗門,就有隻仙鶴叼著它。小寶,節哀。」


 


我冷靜得可怕。


 


問小師叔:「我爹這麼厲害,怎麼會S呢?」


 


小師叔說了很多。


 


我這才知道,原來千百年難遇的奇才飛升上界後,隻是十萬天兵天將中毫不起眼的一員,遠沒有想象中的風光。


 


隻不過比我們這些凡人好一點。


 


但在天神眼中,與蝼蟻無異。


 


我將我爹留下的靈器全部翻出來,有空間囊、捆仙繩,還有許多其他。


 


而後一股腦將它們全部打包。


 


小師叔攔住我。


 


他哄我:「小寶在宗門,吃喝不愁,誰也不敢怠慢你。即便你想走,也得先學點本事再走。」


 


若是從前,爹娘還在時,他說,我就信。


 


但是爹娘不在,我就懂事許多。


 


宗門資源有限,分到每個人手上的都不多。


 


我爹在時,還能厚著臉皮蹭一點兒,我爹不在了,我天資差又比不上其他人,哪好意思再佔宗門資源。


 


小師叔肯定會扣他自己的給我。


 


故而我跟小師叔說:「劍穗上有我爹的遺言。他讓我去把他的劍帶回來,埋在我娘的衣冠冢旁邊。讓他們輪回也能找到彼此。」


 


4


 


我撒謊了。


 


劍穗上確實有遺言。


 


但我爹說的卻是讓我好好活著,不必仇恨,長大成人過自己想要的日子。


 


若是闖了禍,自有小師叔兜底。


 


還交代了家裡的錢財和筍丁包的做法。


 


仔細叮囑我,務必讓小師叔好好學。


 


可我不想要筍丁包,隻想要團圓。


 


5


 


我爹身S的地方,叫魂獄山。


 


傳說億萬年前,神魔大戰。


 


無數神仙、魔族、能人異士皆喪命於此。


 


以致戾氣太重,動蕩不安。


 


是神女獻祭萬年修為鎮壓於此,換來安穩。


 


所以當千百年前,神女重露面後,世人對她稱贊無數,也對她犯的錯輕拿輕放。


 


而再次動蕩,則是因為神女喜歡上了從未謀面的仙君,而仙君早有婚約。


 


她叫囂著:「我為天地奉獻一切,如今卻連心愛之人都留不住。


 


「天地負我,眾人負我!我何苦?既如此,不如物歸原主,讓我一人瀟灑!」


 


她闖進魂獄山,引起冤魂暴亂。


 


她早就散盡一生修為,天庭無奈派出十萬天兵。


 


最後,十萬折損五萬。


 


其中,就有我爹。


 


我決定,要先去魂獄山,將我爹的佩劍找到。


 


用這把劍,斬神女。


 


6


 


從天衍宗走去魂獄山。


 


一路上,無數人與我同行。


 


有形如枯槁的婦女,有孱弱的老嬤,甚至還見到了一整個前去魂獄山的病殘軍隊。


 


眾人不言語。


 


隻埋頭趕路。


 


半年後,在魂獄山邊緣,我們再次見面。


 


他們在周邊小鎮住下,隻有我孤身一人,要闖進去。


 


我一進去,便見無數魑魅魍魎在我眼前翻飛,在我耳邊咆哮。


 


面目猙獰,可止小兒夜啼。


 


暮色世界,混混沌沌。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魂獄山的恐怖,我聽無數人說過。


 


但當我踏入此地時,卻莫名心安。


 


我在魂獄山裡面挑挑揀揀,找我爹的那把劍,順便看見有好東西便收進空間囊。


 


殊不知,此舉引得天上眾仙震驚不已。


 


月華仙子冒S將我帶出。


 


她打量我周遭。問我跟炎陽神女有何關系?


 


我說,神女?


 


我跟她能有什麼關系,她是我的S母仇人,她害得我家破人亡。


 


可月華仙子卻說,我身上有炎陽神女的氣息。


 


我不懂。


 


月華仙子訓斥我不懂大義,不為蒼生,罔顧人倫。


 


她說現在的這個局面,是最好、最安穩的局面。


 


隻用犧牲寥寥幾人而換取天下太平。神女所受之苦,我應該念著她的好。


 


而不是日夜想著要取她性命。


 


月華仙子拿出我爹的佩劍。


 


我SS盯著。


 


但還是想不通。


 


「神女為天下蒼生散盡修為,我願燒香供奉,但這不是她可以為所欲為的理由。


 


「我娘為人清白,從未做過錯事,一生所求不過與我爹長相廝守,照看我長大成人。


 


「神女為一己私欲奪人性命,妄為神女!」


 


月華仙子怒了。


 


覺得我油鹽不進。


 


實在難以言喻。


 


她袖子一揮,將我從天上打回凡間。


 


跌落在地時,我隻覺好痛。


 


7


 


再睜眼,我睡在一間客棧裡。


 


照顧我的,是有過數面之緣在路上遇見過的那幾個人。


 


他們把床讓給了我,自己和衣睡在牆角處。


 


我掙扎起身,眾人驚醒,如提線木偶般為我端來茶水和遞上臉帕。


 


算下來,他們在這魂獄山周邊住了近小半年。


 


他們一聽,我去過魂獄山,便七嘴八舌地問:


 


「那魂獄山裡面啥樣?可有見到神女?」


 


我搖頭。


 


眾人便一臉失望。


 


我倒是好奇,問他們找神女為何。


 


枯瘦的婦人說:「五年前,神女路過我家山莊,她說我天生好命,出生便有丫鬟伺候。她說眾生平等,我驕奢無度犯了罪孽。


 


「她趕走我家的丫鬟,讓我伺候她贖罪,還毀了我的婚事,強迫我配給一個老馬夫。


 


「那老馬夫,是個沒用的男人,隻會在床上用那二兩肉折磨女人。神女走後,還給那馬夫留下匕首。


 


「他用那匕首,S了我父兄,強佔我家財。他犯了罪,卻沒受到報應,我就想去問問神女,公道何在?」


 


還有那群殘疾的老兵。


 


他們說,兩國相鄰,僅僅因為鄰國皇帝信奉神女,為神女塑金身、修殿宇。


 


於是神女便幫鄰國皇帝侵略他國。


 


造成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殘垣斷壁,血流成河。


 


神女行蹤不定。


 


但他們聽別人說,曾在魂獄山見過幾次神女。


 


故而來找神女討要公道。


 


一日見不到,便守一日;一年見不到,便守一年。


 


但我明白,向別人討要公道,是痴人說夢。


 


公道,靠自己爭。


 


8


 


離客棧不遠處,有座神女廟。


 


他們每日都要去。


 


隻因他們道聽途說,神女會見廟裡最虔誠的那個信徒。


 


所以這幾日,是一個老嬤在照顧我。


 


她年紀大了,背駝、耳聾、目濁,又是小腳,走不遠。


 


但她很愛笑。


 


笑著給我擦臉、梳頭。


 


然後又笑著,出神地看著牆角處我爹的佩劍。


 


第七日,我稍稍能下床了。


 


她牽著我,帶我上街。


 


「躺了好幾日,餐餐都吃得寡淡,今日看看想吃些什麼,阿嬤有錢。」


 


我時常覺得自己運氣好。


 


小時候有丐幫養,雖然被嫌棄。


 


長大一些遇到爹娘,快活又自在。


 


爹娘走後,有小師叔還有老嬤。


 


老嬤給我買了兩個筍丁餡的包子,還一直問我:「孩子,夠嗎?」


 


我忙不迭地點頭。


 


她又牽著我,一步一步地慢慢搖回去。


 


又過七日。


 


我決定回去找小師叔了。


 


他說得對,我應該學點本事。


 


月華仙子那一揮,讓我明白,凡人與神仙雲泥之別。


 


走之前,老嬤笑著抹眼淚。


 


「回去好,回到爹娘身邊,才不受委屈。」


 


我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養她老。


 


她搖頭。


 


她說:「我得在這兒守我兒子。」


 


她說:「我們那兒,叫仙人村,已經有無數個修煉成神仙的了!我兒子出生的時候霞光滿天,他們都說我兒子以後肯定能成大神仙。


 


「他練得苦啊!但好歹老天爺瞧見他了,飛升了,成了!


 


「但一年前,他就時常來我夢裡,哭著喊著說:『娘,好痛!娘,我想回家!』」


 


「我問他在哪兒,他就給我指路。我走走停停到了這兒,他就再也不在我夢裡喊痛了,他說:『娘在,就好了。』所以我得守著他啊!」


 


我聽明白了。


 


老嬤的兒子,應該是那折損在魂獄山的五萬兵將中的其中一員。


 


我知道,人活著,得有個念頭。


 


我也知道,念頭沒了,精氣神就散了,人也就沒了。


 


所以我對老嬤說:「你好好地活著,等我辦完事,一定回來陪你。」


 


9


 


我是在一個凌晨走的。


 


背上我爹的佩劍,留下字條——出門辦大事,勿念。


 


悄無聲息的。


 


我可不想看他們的眼淚。


 


我專門走夜路,去了一趟神女廟。


 


廟宇蔚為壯觀。


 


神像高大莊嚴。


 


但就是不幹人事。


 


10


 


回到天衍宗。


 


最高興的當屬小師叔。


 


最生氣的也是他。


 


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到密法,知曉了我爹的遺言。


 


他很傷心,說孩子大了敢騙人了。


 


為了懲戒,他將我綁在樹上,讓我看著他吃筍丁包。


 


我不在的日子,他學會了包各式各樣的筍丁包,柳葉狀的、元寶狀的。


 


吃著吃著,他就哭了。


 


「嫂子走了,師兄也不在了,就剩你一個小蘿卜頭,還整天喊打喊S。我就希望你能好好地長大,怎麼就這麼難?!」


 


我也想好好的。


 


可是神女,沒有放過我們任何一個人。


 


11


 


小師叔見我刻苦修煉,倒是高興得很。


 


他傾囊相授。


 


恨不得將每一個功法都嚼碎了灌進我腦子裡。


 


我雖笨,但好歹勤能補拙。


 


三個月後,也算小有成就。


 


能揮舞起我爹的佩劍了。


 


小師叔又哭了。


 


大抵是年歲上來了,人就容易悲春傷秋。


 


他吸溜著鼻涕說:「師兄的劍上,還有丈量你幼時身高的痕跡。從前我們都開玩笑,說師兄揮劍不如揮你,你比劍厲害,你會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