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箭步衝到衛生間,端起那盆蓄來衝廁所的水往她臉上迎面一潑:
「你這樣玩意兒生出來的貨扛引路幡,我可不想下地獄!」
「有你們這樣的後人,我寧願斷子絕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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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倆兒子終於發現事態似乎有些不對。
陳真先跳出來:「老二不懂事我可沒惹你!人軒軒真是學前教育的關鍵期,你這麼撂挑子就不怕影響他前程?!」
真好笑!
「你倆兒子關我什麼事?!怎麼?你大老爺當慣了沒老媽子伺候就受不了?!」
陳實隻會打苦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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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佳容這麼大肚子卻連口熱飯都吃不到口,媽你最心善了,自己吃過苦,一定不願意後輩再受罪對吧?!」
這會兒知道是後輩了?!
讓他老婆騎頭上,天天使喚老陳買這洗那還往人家頭上潑髒水時咋就不知道了呢?!
我懶得跟他掰扯謝佳容一天班沒上過,成天遊手好闲好吃懶做的事兒,隻拿起掃把一陣亂打要將人趕走。
門一開,偷聽的謝佳容嘴撅得能掛拖油瓶:
「行了!我同意爸去我那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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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喲!
稀奇了!
皇後娘娘大發慈悲了!
可惜,我可沒老陳那麼好蒙!
「怎麼?你是沒手沒腳娘家沒人老公癱瘓了嗎?!」
「一個兒媳婦,天天尋思著讓公公照顧,你那心眼兒是從大糞坑裡長出來的嗎?!」
我搖搖頭,嘆口氣,「真想知道你爹媽在哪生的你!」
這話一出,謝佳容破防了。
臉一白眼一紅,低頭就要朝我拱。
我本來就是為了激怒她,當然要火上澆油:
「怎麼?這是要在我家一屍兩命好栽贓嫁禍了?!」
「嘖,陳實呀,不是我說,你還是確定確定這娃是不是你的種再來登我家門吧!」
哦豁!
場面更失控了!
謝佳容撞也不是不撞也不是,嘴裡不幹不淨罵完我祖宗十八代。
我也不氣。
我一撿破爛出身的,什麼難聽話沒聽過?!
倒是他倆這罵著罵著專往我家產上扯就挺耐人尋味的。
聽著好笑,我也雙手抱胸,涼涼問他們:
「你們聽誰說?我們還私藏了值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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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佳容一聽,撅起大肚子就要往前理論。
陳實忙拉住她,擠出一堆笑:
「也沒有,媽我就是聽說賣廢品其實挺賺錢的!你和我爸這些年又是撿又是收的,有點兒家當養老傍身也是也應該的,我倆就是......問問......」
家當?!
我笑得打跌。
「你是說這套租了十一年沒貼磚沒刮大白的一室一廳嗎?!」
「還是這張三條腿都是別的色兒的大飯桌?!」
「還是,這掉漆又缺腿的不鏽鋼鞋架?!」
問一樣。
我砸一樣。
我也是扛得動兩麻袋廢品的人,砸自己養大的白眼狼,更是不在話下。
隻是想著難受呀,我苦了那麼多年都沒舍得戳過一根指頭的孩子,如今卻眼巴巴算計我們,生怕我老兩口還有一絲血沒被吸幹!
我越砸越心涼。
越罵越心S。
瞪著眼看就要翻臉的陳實,我朝門外揚聲吼:
「都滾進來!耗子樣兒躲著幹啥!」
「這回,我一次跟你們掰清楚!」
11
上輩子,我還沒S透的時候,曾聽他們在那掰扯我什麼「寶貝」。
這輩子,我總算知道是為了啥。
謝佳容從包裡掏出張過了塑的小照片,那是一份二十五年前的報紙塊兒。
那會兒像素不太好,隻能看到有個人躺在地下,遠處是一大灘鮮血。
配文是:「與歹徒搏鬥,十四刀刀刀致命!拾荒佬原是真英雄!」
那感嘆號加黑又加粗,裡面的驚心動魄歷經兩輩子,跨越二十五年,直直戳來我眼前!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兩片嘴皮子不自覺得抖起來,連牙齒都在「咯咯」作響。
老陳忙走過來,用力攥住我的手。
謝佳容得意藏都藏不住:
「這下該承認了吧?!」
「新聞上都說了,爸那會兒剛賣完廢品出來,甭管人家怎麼刺,就是護著胸前的包不撒手!「人警察後來問他為啥,他都嚇蒙了,嘴裡隻會念叨,寶貝,誰也別想搶我的寶貝......」
「我後進門就不說了,大嫂進門都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你們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呀!你們不是老說自己為了兒女能把命都搭上?!怎麼這會兒就藏私了呢?!」
小小的房子裡擠滿了人。
可連絲呼吸聲都不大聽得到。
我佝偻著,疲軟著,一個個看過去。
他們或期待或興奮,正眼神灼灼盯著我。
這些我砸鍋賣鐵拿命供出來的孩子啊,他們就這麼盯著我。
讓我整個人,比二十五年那個夜晚更覺寒冷。
深吸一口氣,我決定將所有真相都說出來。
卻聽見一聲沉悶又古怪的咕嚕聲響起。
是老陳!
他兩眼一翻,軟塌塌往地上倒!
12
「啊!」
我驚叫一聲,忙蹲下來,想去拉他。
可根本拉不住,他已經順著牆根,滑到了地下。
一張臉迅速青黑,牙齒咬得S緊。
我慌了神,抬頭吼:
「快送醫院啊,你爸有心髒病!」
「怎麼,不想說實話就裝病?!不是我說,你倆這電視劇也看太多了吧!」
是謝佳容!
她撫著肚子,紅指甲閃著吃人的光!
我心神俱焚,看陳實。
陳實笑笑:
「媽我也沒聽說爸心髒有病呀!」
我又看陳真。
陳真扶扶眼鏡,幹咳一聲,眼鏡看向別處:
「有什麼你就交代一聲吧!」
「我是長子,有知情權!」
好!
這就是我倆含辛茹苦養出來的好兒子!
這不光是要錢,還得索命!
我手抖得老高,跪下去拖老陳。
老陳已經睜不開眼,嘴巴歪朝一邊,像哭又像笑。
我心慌呀。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要是還沒能留住老頭子,那我不如一廢鐵塊劈S自己!
好不容易將老頭兒拖到門口,一雙锃亮的高跟鞋擋住了去路。
我抬頭,是大兒媳婦。
她垂著眼,輕描淡寫:
「媽,人老了難免有萬一,你還是先把東西交出來吧!」
我一個踉跄,又看老大。
老大不看我,隻說救護車已經叫了:
「你有什麼話,不如先交代我們!」
「就是!不然耽誤了爸的治療,可別怪我們......」
他們一個接一個,一聲接一聲。
前所未有的和諧一致。
這分鍾,我真想讓老陳睜開眼看看,你最親愛的兒子兒媳們哪,終於如你希望的那樣擰成一根繩了。
可惜,卻是為了逼我們交出「寶貝」。
那些哀傷痛苦委屈憤怒全湧上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攥住老陳的手,SS盯住這群吸血的畜生,眼裡噴出火來:
「想要寶貝是吧,好!我成全你們!」
13
「但今兒你們得立下字據,若是拿到這個寶貝,往後便與我們斷絕親子關系,往後生老病S,再不相幹!」
他們當然願意!
我和老陳所有家當都給他們娶妻生子了,能榨幹油水又扔掉累贅,誰不喜歡?!
見他們拿過我早準備好的紙筆寫得飛快,我冷笑一聲,從臥室裡拿出個小包袱,往地上一擲!
他們幾個像見了骨頭的狗,一窩蜂湧上來。
謝佳容大肚子跑得慢,被老大媳婦肩一拱,立刻歪倒一邊。
可陳實也沒空管她呀,忙著一個狗啃屎,全身壓在了包袱上。
包袱裹得嚴實,一層又一層。
我也不說話,看他們瞪大眸子,一層一層搶著拆。
拆到隱隱看到裡面的輪廓,倆兄弟終於吵起來。
老大吹胡子擺資格,說自己是長子嫡孫。
老二說這事兒是他媳婦想辦法逼問出來的,該當首功。
回頭卻見老大媳婦操把菜刀貼著老二胸口擦過,不費吹灰之力將「寶貝」搶到了手中。
她順手又將刀扔給老大:「你上弟妹那守著!這麼大肚子的人了,受點驚嚇流個產誰也承擔不起責任!」
好家伙!
這是梟雄哪!
老二一家橫的怕不要命的,隻能一臉不服氣,掏出手機拍拆箱視頻。
等那個破破爛爛的小黑包露出來,感覺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兩條拉鏈,其中一條還壞了!
兩層口袋,破了幾個洞,一眼就能看個對穿!
裡面啥也沒有!
14
老大媳婦不信,眼睛瞪得老大,翻來覆去又找了兩遍。
老大按捺不住,扔了菜刀幫著翻,終於抖出一張兩指寬的小紙條,飄飄悠悠落在地上。
謝佳容「嗷」地一嗓子撲過去,被老大媳婦順腳一彈。
她捂著肚子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眼裡全是怨毒。
老二隻顧著和老大搶紙條,一個眼鏡砸掉了,一個頭「哐當」一聲。
可他們誰也顧不上,隻互瞪一眼各不相讓的兩隻手,冷哼一聲湊在一起看紙條。
紙條過了很多年,早已泛黃發脆。
上面歪歪扭扭幾個字,還夾著一個拼音:
爸爸,你 Xin 苦了!
老大還不S心,翻來覆去想看有沒有別的字。
老二已經傻了眼,整個人楞在那裡張著嘴直喘氣。
大兒媳眉頭皺得S緊:
「媽,你和我們留這種後手有意思嗎?!這包裡的寶貝哪兒去了?!」
「寶貝?!」
「寶貝就是這個黑包啊!怎麼,你老公沒告訴你嗎?!」
我冷笑著,掐住自己虎口強行把話咬得清楚又冷冽。
「這可是你老公第一次考全校第一名,得到的寶貝獎品咧!」
「諾!當時還有個傻小子不甘示弱,歪歪扭扭給他爹寫了封信!他怎麼說的來著?!」
我蹲到陳實面前,咬牙切齒,一字一句:。
「說!你和你爹保證了什麼來著?!」
15
那年冬天,插班生陳真進去就拿了個年級第一。
本還不想收他的校長親手獎勵他個黑色挎包。
他拎回來,一邊笑一邊叫:
「爹!等我讀了書賺了錢,你就再也不用去翻垃圾桶了!」
老陳那會兒還不老,捏著包看了又看,一把抡起老大滿院子轉圈。
老二看著眼紅,鉛筆給老陳寫張紙條。
他保證:
「爸!我會比哥哥還有出息!到時候帶你們去享福!」
老陳那個樂啊!
嘬著牙花子坐燈下,看看那包又摸摸那紙條。
我坐旁邊陪著他,聽他規劃孩子上哪個高中讀哪裡的大學,再給他們一人娶房媳婦,生倆虎頭虎腦的娃娃......
我倆就這麼嘮啊,等天黑透了才催他去送貨。
誰知道,竟然早被人盯上,搶走他的貨款不算,又非要來奪他胸前的包!
老陳S活不撒手。
護著包被人生生捅了十四刀!
後來,那警察問他,包裡有啥值錢玩意兒?值得他連命都不要?!
老陳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