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夕,生物老師的兒子說要和我談對象。
我拒絕,勸他以學業為重。
之後,他總來找我問問題。
我耐心解答。
可他的一雙手總是不小心擦過我的身體。
那雙色眯眯的眼睛出現在之後每個痛苦的夢裡。
在學校時我盡量避開,卻躲不掉。
我和媽媽說,媽媽將此事鬧開,要學校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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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開始流言四起。
我受不了,退學,進廠打工。
在擰螺絲的時候累昏過去。
再醒來,我回到了江容和我表白那天。
1
「欣欣,做我女朋友吧!」
面前的男孩盯著我,一雙小眼睛透著精光。
前世,我面對這場表白,通紅了臉,連心跳也加速了。
我長得一般,在班裡是很普通的存在,隻會埋頭做題。
所以即使拒絕了他的表白,心裡還是有一絲欣喜。
這樣的認可,我從沒感受過。
從沒有人表達過對我的喜歡,包括我的父母。
「江同學,馬上要高考了,我們要以學業為重,不能辜負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
我記得上一世我是這樣說的。
想起廠子裡的機油味,仿佛就在鼻尖縈繞不散。
我生理不適,扶著一棵樹吐了起來。
「欣欣,你沒事吧!」
那雙鹹湿的手掌要來扶我。
我連忙跳開,兩隻手揮舞起來。
「達咩!達咩!滾開!莫挨老子!」
我雙目圓瞪,似被髒東西附身一般。
他一張白臉頓時黑了。
罵了一句:「醜八怪給你臉了!」
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小樹林。
Safe!
我心裡默默開心!
按照重生文的設定,躲過這個大坑,我接下來的人生將順暢起來。
2
靠著記憶回了教室。
班裡的同學齊刷刷地看著我。
一張張被試卷磨平的麻木的臉上久違地出現了色彩。
「張欣,聽說你鬼附身了。」
「張欣,江容說你和她表白,他拒絕你了。」
「哎,學生嘛,別想情情愛愛的事,快高考了,學習要緊。」
……
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真是醜人多作怪,江容怎麼會看上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前世的記憶紛至沓來……
可現在的我不是十七歲的年紀。
不是那個老師一個瞪眼,我就瑟瑟發抖的好學生。
不是同學說我一句壞話,我就各種討好,極力得到對方認可的乖女孩。
也不是那個一點事情就能摧垮我、毀掉我達到考學目標的張欣。
我沒說話,坐回位子上,翻開英語書開始背單詞。
看著黑板旁的高考倒計時,心髒撲通撲通地跳。
我緊張了。
好在我擰螺絲時,從沒放棄過學習。
但時間緊任務重。
我得撇開一切雜念,好好喚醒前世高考的衝刺熱情。
3
下一節課,是班會課。
班主任捧著一堆試卷進教室,一雙S氣沉沉的眼睛落在我身上。
對著我就是一道大白眼。
這是她的慣常表情。
「滅絕師太白你了哎,肯定是你表白江容傳到了辦公室。
「江容可是她看著長大的半個兒子。」
同桌假裝掉了筆,彎腰的時候和我說。
那眼神我太熟了。
那些各異的眼神都有一樣的出發點。
看我的好戲!
班主任的白眼在我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
夢裡的我,從埋頭彎腰到挺直脊背,用了十年。
我演練過無數回。
但就在剛才,一接觸到那個眼神。
我還是習慣性地埋頭了。
不過很快,我又坐直了身體,迎接班主任不和善的眼神。
她略微一頓,似是沒料到我的反應。
輕咳兩聲,說道:「課代表,來,把卷子發了吧。
「這次的卷子不難,但也隻有三個滿分,江容、許聘婷、毛東東。
「有些學生,心思活絡,不學好,還要拉好同學下水。
「特別是女生,到了青春期,看了幾本言情小說,就想著談戀愛。
「本來嘛,女孩在腦力上就不如男孩。
「尤其上了高中,腦子就跟不上了,還不好好下點苦功夫。
「連二本都考不上的話,想想家裡有沒有這個資本供你上學。
「都給我拎拎清楚!
「為了一個同學耽誤了這麼些功夫。
「好了,都看看自己的卷子,等課代表發完了開始講卷子!」
全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泰然自若地承接著各色的眼光和難聽的流言。
班主任重男輕女,對女孩子十分不喜。
即便是成績好的女孩,也要忍受她的陰陽怪氣。
課代表將卷子發給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我拿著滿分的數學試卷,覺得諷刺。
為人師表,也不盡對。
「張欣,你也滿分哎!」
同桌拿著五十八分的卷子,十分高興,像是自己及格了一般。
我被她真摯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來。
「張欣,你還有臉笑,你笑什麼!」
班主任的話如一道驚雷在教室裡炸開。
「真是沒臉沒皮,去!到教室外面站著去!」
我拿著卷子起身。
剛離開座位。
同桌起身,聲音洪亮。
「報告老師!張欣也是滿分,所以才笑的。」
4
我和同桌站在教室外面的名人畫像下,面壁思過。
講桌上,江容在給班主任「分憂」,給學生講題。
講一半卡殼了,板書上的步驟怎麼算都算不到正解。
同桌看著我,一雙圓圓的眼睛很美很亮。
「江容,他偷題。我親眼看到的。
「不過,我成績那麼差,說了老師也不會信的。」
她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聲音越來越小,頭埋得很低,整個人罩著一層羞慚。
同桌兩年多,我很少和她交流。
細細想來,剛分班時,她很活潑,總愛和我聊明星聊飯圈。
她是一個狂熱追星族,每天對著男明星的周邊小卡叫「老公」。
我不理解她的行為,從心底裡瞧不上不愛學習的人。
對於她的靠近,我總是表現得抵觸。
但是,成績差並不代表看不懂別人的眼色。
相反,因為總被當眾批評,心思更加敏感。
前世我利用午休時間在休息間看書。
周圍的女工暗地裡嘲諷我。
「這麼愛學習怎麼不去上大學啊。
「擱這兒裝文化人呢。」
從學校到廠子,我的人生一路坎坷。
為數不多的溫暖都是這個成績差話很多的同桌給予的。
我的心底泛起莫名的懊悔。
「我信你!」
同桌倏地抬起頭,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哈哈,我也信你!」
「信我什麼?」
她瞥了一眼班主任,快速地說:「信你沒和江容表白!」
那個罰站的午後,我交到了兩世以來的第一個朋友。
5
之後的一個月,我每天忙著復習做題,做題復習。
對周圍的事情不聞不問。
關於我表白江容的那件事,很快被新的八卦淹沒。
明星的冷處理不回應的方法果然好用。
還得是有強大專業的公關團隊做支撐。
對了,明星經紀人!
蘇小可這麼愛追星,可以去做經紀人啊。
我和她說了這個想法。
她撐著手,長嘆一口氣。
「我成績不好,應該不會有人聘用吧。
「經紀人門檻不高,對學歷沒有硬性規定,咱們一起加油,衝一衝,萬一實現了,你可以近距離見你家哥哥哦。」
我的描述讓她眼中放光。
她像是打了雞血般,拿起數學書,「我要和數學S磕!」
我笑著繼續做題,忽然間教室裡響起一陣騷動。
「聽說沒,許聘婷的爸媽來學校了,在校長辦公室吵架呢。」
「哈哈,校長的假發都被吵掀起來了,太好笑了!」
「吵啥?」
「聽說是有人性騷擾許聘婷。」
「啥,就她長那樣,誰要騷擾,飢不擇食啊。」
「咱們年級的生物巨子——江容。」
蘇小可轉頭看我,擠眉弄眼的樣子十分搞怪。
當聽到許聘婷和江容的名字,同時出現在成績榜以外的地方。
前世想不通的那個問題有了答案。
可他不會蠢笨至此吧。
在高考這條荊棘路上。
他要跑過的,不單是我們班裡五十三個同學。
毀掉我,抑或是許聘婷。
不過是往太平洋裡丟擲一顆小石子,激不起一點浪花。
蘇小可說:「這下你沉冤得雪了。」
雖然對我的名聲來講,有好處。
但我的名字又被提起。
和江容、許娉婷一起。
再次成為話題的中心。
6
許聘婷隻過了一天,就回了學校。
悶聲不響,埋頭看書。
周遭都是議論聲。
但她似乎聽不見。
我用兩世想明白的道理,她似乎天生就懂得。
蘇小可壓低嗓子說:「許娉婷成績好,學校也不想錯失她,拍著胸脯和她父母保證,會好好調查。
「江老師在辦公室裡瘋了一樣,衝到校長室裡要為兒子討個公道。
「校長讓她不想幹了,趕緊滾。」
前世的我,是局中人,整日埋怨自己。
怪自己不該和我媽說,讓她有機會到學校裡鬧,鬧得我上不了學。
那個江老師,把江容當作自己的眼珠子一般護著。
我媽來討公道時,被她抓著劃花了臉。
校長這才給我媽賠了錢,息事寧人。
而我,被周圍的同學嘲笑。
說我「勒索」「潑人髒水」「陷害同學」……
更有甚者,讓我直接出去賣。
在那場風暴裡,隻有我遍體鱗傷。
而江容,大家都當是受害者。
同情他,可憐他,安慰他。
7
那些我曾受的辱罵,落到了許娉婷的身上。
他們說她醜,說她心思不純,說她陷害同學……
獨獨沒有說她勒索,讓她坐臺去。
許娉婷的父母不求賠償。
隻要求讓學校將此事調查到底。
給女兒一個公道!
說不羨慕,說不心酸,都是假的。
我羨慕她的人生,有那樣的父母。
為她保駕護航,為她撐起一片天地。
在那塊小小的地方,她被全心全意地呵護著。
「欣欣,你咋了,怎麼哭了?」
蘇小可慌張地為我擦眼淚,「咋了這是,不哭不哭。」
「風迷了眼睛。」我撲哧笑了。
夏日悶熱,窗外的樹葉翠綠,紋絲不動。
她摸摸我的腦袋,說:「不管發生什麼,姐妹的肩膀永遠給你靠。」
完了完了!
這下眼淚是止不住了。
8
學校的調查很緩慢。
一日一日地過,眼瞧著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
江容沒再回班裡來。
據說家裡請了高考命題人,單獨輔導。
這樣的說法,大家都明白是為了面子。
鬧得這麼大,人家家長不依不饒,他不敢回學校。
年級主任曾叫我到辦公室。
問江容同學有沒有對我做過逾矩的事情。
我故作難以啟齒地低下頭。
掐著自己的皮肉,疼出了眼淚了,才抬頭。
主任很鄭重地說:「別害怕,說出來,老師為你主持公道。」
可是,哪裡有公道。
進辦公室之前,我就聽見幾個老師在聊天。
「我們都住一個院兒,那孩子我看著長大的,多乖啊,怎麼可能做這些事。」
「那些女學生,思想一個個開放得很,看見長得好一點的,都不用勾搭,就往上撲。」
「就是啊,江容這孩子,就是太倒霉了,三歲不到爸爸就和別的女人跑了,江老師也不容易,控制欲是強了點,但總歸為了孩子好,哎,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要說,還是那些女學生不消停,快高考了,整這出,家長也是,誰家孩子不是孩子,偏就這麼愛挑理兒。」
班裡的女生挨個問了遍。
回了教室,就有人扎堆討論。
「江容侵犯你沒?」
這個年紀,這樣的事情難以啟齒,更不會和人分享。
能問出這樣的話,大多都不是受害者。
他們抱胸觀看。
希望這場風波來得更猛烈些。
好讓枯燥的學習生活變得不那麼平靜。
9
高考前三天。
江容母親喪著臉來為江容辦理休學。
她哭暈在校長辦公室。
說孩子可憐,從小就心思單純,尊敬老師、團結同學。
因這事思慮過重,住了醫院。
已經到了需要看心理醫生的程度。
風向再一度反轉。
大家都說,江容受了天大的委屈。
成績優異卻不能參加高考。
前途毀了。
我聽著周遭的聲音,不寒而慄。
他們都在為一個做錯事的人惋惜。
可前世,我的退學,讓他們拍手稱快。
他們笑我,辱我,罵我。
而我,陷入自我懷疑的S循環。
我錯了,錯在不該去赴約,錯在不該對媽媽有所期待,錯在不該為那份虛假的認可而心動。
在這場懺悔裡,我從不敢想,是別人的錯,是他們看客一樣的心態加速了我的悲劇。
10
高考那天,下了一場瓢潑大雨。
我記得上一世就站在學校不遠處的柳樹下。
鐵門拉開後,昔日的同窗們從裡面魚貫而出。
面頰上全是水。
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如今有了機會親自上場,心裡十分激動。
試題的難度中規中矩。
到底手生,我犯了幾處基礎性錯誤。
正懊惱時,肩膀被人拍了兩下。
是許娉婷!
「考得怎麼樣?」
我搖頭嘆氣,說:「錯了好幾處。」
她做鬼臉,「可別這樣,都考完了,別來這套學霸戰術。」
我無奈地聳聳肩。
她說:「謝謝你,和我說的那些話。」
滿是感激的眼神,讓人心跳漏了一拍。
11
江容和我表白失敗後,我發現他那雙小眼又盯上了許娉婷。
便在一次大掃除時,和她在空教室聊了天。
我不想讓一個前途光明的好女孩,因為那些說不出口的髒汙事絆住了腳。
花季少女對愛情有向往又如何,我們坦蕩且真誠。
隻是不想讓有心人鑽了空子,用這樣的純粹傷害我們。
我和她說:「不用在意,臨門一腳,考個好大學才是要緊。
「他的那些舉動隻能說明他那個人很賤很壞,不代表我們和他一樣。
「教師子女又怎樣,老師們會偏向他,我們自己更要努力做好自己才行。」
她站在空曠的教室裡,我站在她面前。
彼此靠近又疏遠。
我們是同學,卻很少說話,談不上是朋友。
但此刻,我們都是受害者。
受害者無罪,受害者可以相互理解,共同走一段路。
「雨好大,我爸來接我了,送你回家啊,欣欣。」
許聘婷誠懇地邀請我。
我看著漸大的雨勢,拒絕了。
「我等等蘇小可,你先走吧。」
「那好,回頭見哦。」
看著她漸遠的背影,我的心裡升起一絲歡喜。
我也能幫助別人了。
而不是抱著看客的心態看一個女孩孤軍奮戰地與流言作鬥爭。
12
班長組織同學去醫院探望江容。
沒人問我去不去。
似乎高考過後,所有的恩怨都自動化解了。
許聘婷的成績不錯。
她的父母為女兒的成績高興得忘乎所以。
又聽說男孩生病,高考也沒能參加,便不再追究之前的性騷擾事件。
許娉婷也心軟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況且江容似乎遭受了報應,便也作罷。
校長的假發又戴穩了。
我沒有和他們一起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