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不喜與女人接觸。
每次與我雙修後,他都會入冰瀑衝洗淨身、閉關禪修數日,像要祛除什麼汙穢一般。
他無情無欲,不悲不喜,要我也莫生妄念,莫生綺思。
雙修三百年,我在他眼裡,始終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一。
後來,我一身骨血入了他以命守護的三界靈墟,隻求給彼此一個解脫。
那日,從來無風無雨的九重天,驟降了一場肆虐如吼的暴風雪。
01
我永遠不會忘記,渡月神君穿過眾多神魔,走到我面前,遞給我木槵紅珠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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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九重天,熱鬧非凡。
瑤池外,神界仙姝、魔族公主,各有顏色,都盼著能被渡月神君選上,與他締結仙侶。
至於我,一個低等的妖,不過是被捉來當禮物的。
七魔王說,我是萬年難得一遇的「爐鼎」,用後修為可大增。
趁著渡月神君擇侶,仙界神仙到得齊,他想獻我出去,在仙界討個好。
此話一出,仙界神女皆露出了鄙夷之色。
男女同修有雙修,此為陰陽調和,互有增益。
有伺妾,此為單方面採補,隻侍奉一人。
最下就是爐鼎,因體質特殊,可以任人隨意採補。
旁邊的神女立刻走遠了些,仿佛我周身的空氣都是髒的。
彼時,我被鎖妖鏈捆著,渾身是傷,衣服也沒幾塊好布。
歪在地上,艱難地呼吸著。
模糊的視線裡,人群一層層散開。
渡月神君一襲青衫曳地,銀發緞子似的散在腰間。
畫中仙般向我走來。
他半蹲在我面前,取了腕間的一串木槵紅珠,放到了我手裡。
02
我是個妖,微賤的妖。
幼時在山野,大些被逮住,扔到了S鬥場。
我不會妖術,能活到今日,全憑一股狠勁兒。
七魔王看到我時,眼裡精光閃爍。
他買下了我,說要將我獻給貴人。
他斷掉我經脈時,摸著我的臉頰道:「盼著某位神君能看上你吧,若九重天你留不下,那麼……」
他笑得淫邪。
可怎會有神君看上我?
S鬥場裡,我唯一的朋友阿土說,九重天的神仙,個個眼高於頂,雖嘴上不說,但最是看不起妖魔。
可渡月神君,似乎不是這樣。
在七魔王討好地獻出我這個「爐鼎」時,渡月神君溫和地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啞著嗓子艱難開口:「阿……眠……」
「阿眠,你可願做我的仙侶?」
這話猶如在九重天劈下一道驚雷。
七魔王喜形於色,其餘神魔,神情皆十分炸裂。
後來許多年過去,三界各色酒肆茶館仍議論不斷。
他們說,世上最後一個遠古神祇,竟挑了個如此登不上臺面的仙侶。
03
幾百份仙函飛來,神君悉數揮袖,退回不閱。
天帝派了仙使來問話。
他隻道:「請仙使告天帝知,渡月已拿定主意。」
雲輦上,他在外側,看著遠處的雲海霞光。
我在裡側,怯怯地看著他。
S鬥場裡,我見過各種各樣可怖的妖魔,可沒有一個,讓我產生這樣的怯意。
不敢靠近,甚至不敢出聲。
他回望我時,眉目如畫,身姿綽約。
我心跳漏了幾拍,臉上發熱。
他突然開口:「不要多想。對我而言,選誰都一樣。選你,是因為你若不被選中,下場會很慘烈。」
我跪在他身側,磕了幾個響頭。
我見過被妖魔用作爐鼎的女人,困在不見天日的窯洞裡,各種妖魔鬼怪一臉淫邪地進去,又一臉滿足地出來。
最後女人眼窩凹陷,頭發稀疏,皮貼著骨,被採得不剩一點兒精氣,就被潦草裹了屍體扔出去喂鬣狗。
渡月神君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阿眠,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我放你自由,你躲好些,莫再被捉住;二,你同我雙修,三百年後,三界神魔無一人再能刁難你。
「若你選後者,須知曉,遠古神祇無情無欲,你若不想陷入無邊苦海,須時刻提醒自己,不生妄念,不生綺思。」
沒有一絲猶豫地,我選了後者。
04
就這麼跟他來了上清天不遮境。
這裡層巒疊嶂,飛瀑激蕩,霞光湧動,雲閣錯落,是我從未見過的景致。
渡月神君請了藥仙替我療傷。
藥仙很是講究,不用術法,隻用藥材。
替我治療期間,藥仙常常感嘆:「果真是萬年難得一遇的靈體,甚好,甚好啊!」
「我很適合與神君雙修,是嗎?」
藥仙答:「正是如此。」
「那太好了。」
藥仙臉上滿是興味。
「姑娘不會猜測神君的用意,然後為此感到不悅?」
我搖了頭:「不會,有價值就好。」
渡月神君聽到我們的對話,站了一會兒,離開了。
我想,他應該是滿意我的回答的。
約莫兩年,我完全傷好了。
渡月神君跟我說,秋後的仲月仲日同我雙修,讓我做好準備。
所謂準備,就是給我留了一本,春宮圖冊。
我翻了幾頁,仰頭道:「神君,這些我都知道。」
S鬥場裡,生S打鬥,胡亂交媾,什麼我沒見過呢。
神君愣了愣,沒說什麼,神色仍是淡淡。
05
每季的中間月,稱仲月,月最圓時,為仲日。
仲月仲日,天地靈氣最甚,適宜雙修。
後來的三百年間,渡月神君都會在這一日,帶我到不遮境的秘窟,同我做這天下雌雄生靈間最親密之事。
我仍記得第一次時,我的忐忑與緊張。
事前,幾位仙姝整整為我梳洗了三日。
一位叫綠竹的仙姝動作極為粗暴,她先是憤怒,最後顫抖著哭了出來:
「神君為何獨獨選了她?她憑什麼?她算個什麼?」
另一位仙姝讓她退下,溫和地對我說:「阿眠姑娘莫怪,綠竹隻是一時糊塗。」
這位仙姝叫含霧,她是渡月神君最看重的仙僕。
她邊替我打理湿發,邊跟我說了規矩。
「神君不喜人觸碰,姑娘……盡量不要碰他。但也不必害怕,神君很溫柔的。」
滿月時,我被洗刷得極為幹淨,送入了秘窟。
秘窟頂端大空,可見日月星辰流轉。
月光最濃時,渡月來了。
青衣白發,如詩如畫。
他燃了暖情香,溫了暖情酒,給我也倒了一杯。
「阿眠,你準備好了嗎?」
我躺在柔軟的鶴氅上,鄭重又忐忑地點了頭。
他以絲帶覆住我的雙眼,讓我放松。
那夜,我摩挲著腕間的木槵紅珠,在無邊欲海浮沉。
全程,他的雙手都沒落在我身上。
若不是他的汗滴在我的臉上,我會以為一切虛幻如夢。
情潮如浪湧動。
我覺得自己像是一枝瘋狂生長的藤蔓,拼命地想攀著點兒什麼。
我失了神,忘了含霧的忠告,最情動時,無法自控地攬住了渡月的腰身。
竟是冰涼的。
事後,他著人送我去溫泉。
遠遠地,我看到他入了冰瀑,任凜冽的天河之水衝擊磋磨自己的身子。
後又閉關,禪修思定了七日。
仿似要祛除什麼汙穢似的。
後來的數Ṱŭ̀ₗ次雙修,都是如此。
06
最初,我以為是我身上有令渡月神君不悅的味道。
S鬥場裡的妖魔,身上都有極重的腥膻之氣。
我下意識聞了聞自己。
似乎沒有什麼味道,隻有渡月身上隱隱的檀香,和歡好後淡淡的甜膩。
但仍央求含霧帶我去找皂荚、鮮花。
再次雙修前,我整日都在搓洗自己。
仲日前,更是在屋子裡燻了七日的檀香。
雖與神君身上的味道不太一樣,但總歸都是檀香。
再次到秘窟時,我對自己的氣味很滿意。
渡月神君溫暖情酒時,同我寒暄了幾句。
「阿眠在不遮境可還待的習慣?」
我點頭:「這裡什麼都好,吃得飽,穿得暖。」
那時我與他已幾月未像這樣面對面坐著,偶爾見著,也隻是匆匆打個照面,或是遠遠看他一個身影。
「若是煩悶了,也可出去玩兒,人間燈節,甚是美麗。」
「好。」
其實我去了。
也看到了一襲白衣,提著燈籠,孤身走在人群中的他。
我也買了同樣的燈籠,Ţú₁追隨著他賞燈。
不過,他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場子突然冷了下來,我鼓起勇氣問了想問的話。
「神君似乎不喜雙修,為何要逼著自己雙修?」
他並沒有打算隱瞞,給我倒了杯暖情酒。
「為了修補仙元。」
似是不想我問太多,緊接著道:「你我已雙修了多次,可覺得身體有何變化?」
我:「感覺靈氣和妖氣有些對衝,我還不能掌控。」
「可用了我教你的修習術法?」
「用了,但似乎哪裡不對。」
渡月神君又給我示範了一次。
修習間,暖情香和暖情酒起了作用,我面色潮紅起來。
略帶羞怯地望著他。
他了然,以衣帶覆了我的雙眼。
07
雲雨後,他仍是轉身便入冰瀑,禪修了七日才出關。
沐浴時,我愣著神,沒注意到這次換了許久不見的綠竹來侍奉。
她看著浴池裡的百花花瓣,嘲諷道:「有些東西的髒和臭,是洗不掉的。」
我不喜歡她,冷冷道:「我不用你侍奉,你走吧。」
「萬人用的爐鼎,你也配和神君雙修,去S吧——」
說話間,她掌間凝聚了冰刃,朝我刺來。
那天,我第一次使了術法,沒控制好體內相衝的兩股力量,失手S了她。
渡月神君出關後,聽說了此事,讓我到冰瀑旁的竹林見他。
那天的渡月神君不太一樣。
他墨衣冠發,玉緞束腰,冰绡覆目。
手持降魔金剛杵,神情肅穆。
與我曾在大街上撿到的他的神像畫一模一樣。
我記得那是我被逮進S鬥場的第三年。
我屠戮了S鬥場裡的看守,逃了出來。
在大街上胡亂逃跑時,有人在高樓灑他的神像畫。
雪花般漫天都是。
神像畫上寫著:
【諸惡勿做,諸善宜行;神明注視,直達天聽。】
我撿了一張,看著那神像發愣。
旁邊的商販訓斥偷來往行人錢囊的幼童道:
「再敢小偷小摸做壞事,天上的神仙就會到夢裡教訓你,打斷你的手!」
當晚,我蜷縮在破廟裡躲避S鬥場追來的人,恍惚間就夢見他拿著降魔金剛杵,問我為什麼S人。
我辯解道:「神君,我不想S人,我隻是想活。」
他卻不聽辯解,說:「一命換一命罷。」
然後捅穿了我的心口。
如今,我在他的上清天,S了他的仙僕。
命運莫測地畫了個回環。
此刻,竹林中,雕刻著眾神像的崖壁前。
他如那神畫像裡一般,肅然佇立,不容置疑道:「阿眠,跪下。」
08
那天,我是真的以為自己會以命還命。
渡月揮袖,半空浮現幻境。
裡面一個一個,接連著出現被我S掉的魔、人、神。
我跪在眾神像面前,說了多年前同樣的話。
「神君,我不想S人,我隻是想活著。
「綠竹想S我,我才動了手;那些妖魔,我若不S他們,他們便會S我;那看守動輒隨意打S,也並不完全無辜。」
渡月神君沉默地看著我,再次揮袖。
幻境裡,出現了新的畫面。
看守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發誓要替父報仇。
妖魔的好友,在S鬥場的角落裡,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
綠竹的父神母神,跪在天帝面前,求一個公道。
他這才開口:「阿眠,真的隻有S掉別人才能活嗎?你可知一旦S生,仇恨將永無止息?」
我仰頭望他,眼中已有淚意:
「神君,您到過S鬥場嗎?在那兒,生S不過是供人消遣的賭局。在那樣的地方,沒人教我,如何不S生就能活。」
渡月神君蹙眉,幻境裡的幻象突然集中到我的身上。
我在S鬥場裡挨打、被欺辱、逃跑、被捉回來、繼續挨打……
他尚未說什麼,眾神像裡,綠竹的母神北晨神女突然顯了形。
「無恥妖魔,滿口佞言!你S我女兒,這是不爭的事實!
「渡月神君,您為何選這樣一個不知悔改、S戮成性、骯髒不堪的妖魔做仙侶!?
「眾仙的勸阻,您充耳不聞!她是魔王獻上的爐鼎啊,多髒啊!您還是那個萬年浩劫裡拯救蒼生的遠古神祇嗎?您就不怕眾仙心寒嗎!?」
萬年前,曾有一次末世浩劫,遠古神祇都在那次浩劫中隕落。
是渡月神君一力擎天,幾乎散盡修為、爆破仙元,塑了神明護佑結界,鎖了三界靈墟,才擋住了浩劫。
也是自那以後,渡月神君成了眾神之神。
神、魔、人三界無一不對他信服有加。
而我,一個什麼也不是的妖,讓他受到了如此刺耳的質疑。
我頹然垂了首,不看渡月,也不再多言。
「神君,我願受罰。」
我並未認錯,但我願受罰。
北晨神女終於氣順:
「如此甚好,老君煉魂化骨的仙爐,正好也闲置許久了。還望渡月神君還小女一個公道,不要偏私!」
09
渡月神君肅穆地站著,墨袍無風自動。
天上的雲,不知何時已轉了黑。
他的聲音冷冽如冰瀑。
「你要公道,我給你一個公道。
「此事的根源,在我。魔界在人間弄出了S鬥場這樣塗炭生靈之所,我作為天神,未曾知曉,此乃一錯。」
話語落音,負責監管魔界相應事務的神君立馬顯現,滿頭大汗地跪地叩首。
其中一人,就是綠竹的父神,天樞星君。
「綠竹是我的仙僕,阿眠是我的仙侶,我一未盡管束之職,二未盡保護之責,此乃二錯。
「按遠古神刑令,上清天最高刑罰為九十九道天罰極刑。
「我與阿眠,共同領罰。」
天帝徹底坐不住了,想要出來調和:「渡月神君,不可,您的仙元……」
被渡月阻了回去。
請罰請到了遠古神祇身上,還牽扯到了自己的夫君,北晨神女已慌得不行,哆哆嗦嗦不知該如何是好。
「仙姝綠竹,覬覦神君,以下犯上,因妒生恨,謀害吾之仙侶,據神族訓誡,數罪並罰,當永褫仙族,元神入無間地獄,受刑五百年,投畜生道。」
那一天,神界涉事者被逐一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