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哥是瞞著江序過來的。
他說：「江序那天回病房沒找到你，差點把醫院掀了。」
「這幾天，江序的狀態很不好，他一直在找你。」
我不明白江序溫香軟玉在懷，還來找我幹什麼。
但一想到許是江序身邊突然少了個洗衣做飯、日日照顧的保姆，他不習慣罷了。
就沒問那麼多。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床去學校辦手續。
出來的時候，恰好趕上了下課時間，校園主幹道上很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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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能隨著人群慢慢走。
恰好，經過物理學院門口。
不斷有下課的學生匯入人流。
很快，江序和兩個男生並排走出來了。
他的書包斜背在肩上，姿態散漫地插著兜，眼睑耷拉地看著地。
身邊的人跟他說話，他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
從身後傳來女生的討論聲。
「那不是物理系的江序嗎？」
「他好像很久沒來上課了。」「聽說前段時間他生病了，在家休息了一個月。」
「啊？」
「聽說啊，是女朋友失蹤了。」
「啊，白媛不是好好在學校嗎？」
「不是白媛。」
「他跟白媛早分了。」
「那是誰？」
「……」
聲音很快聽不見了。
不知誰從後面撞了我一下，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傾倒。
撞到前面男生的後背。
一股清冽的氣息拂面而來。
我正要道歉。
突然從頭頂傳來聲音。
「沈焰？」
那聲線微微戰慄，帶著疑問，帶著不安，仿佛穿過經年累月的時光而來。
我低著頭，轉身就走。
我身形嬌小瘦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躲在柱子後，眼睜睜看著江序瘋了一樣撥開人群，大喊我的名字。
一個一個人掃過去，去檢查每一個人的臉。
我閉了閉眼，壓下心底微弱的酸澀，離開了。
江大哥的車就停在學校外的大樹下。
他說他已經聯系了國內頂級的耳鼻喉科專家，就在南城。
我這次回去，先讓他們會診檢查。
說話間，江序和一群公子哥從學校大門走出來。
江大哥從小被送到國外培養，所以江序對他大哥感情不深。
平日裡見面，素來不怎麼打招呼。
可沒想到，今天江序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竟直直地往車這邊走來。
我慌了神，要江大哥馬上開車離開。
「晚了。」江大哥看了一眼後視鏡，「現在開走，更加欲蓋彌彰。」
他扔給我一條毯子，要我躺在後座上，把頭發散下來。
這樣一來，從前車的角度，就隻能看見一個背影。
江大哥緩緩搖下車窗，笑容溫和。
「哥。」江序不鹹不淡地喊了一聲。
「今日舍得來跟我打招呼了？」
「沒錢了。」
「要多少？」
「先打一個月吧。」
「好，等會兒回公司了，就把 50 萬打你卡上。」
江序嗯了聲，隨後又問：「你後座上是誰？」
「江序，」江大哥溫和笑著，「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是嗎？」
「老子今天偏要管。」
江序話音陡然一轉，猝不及防拉開後車門。
江大哥失算了。
我被江序從車上拉下來。
他SS地盯著我，眼尾通紅，微微喘著粗氣。
幾個月不見，他頭發短了許多，整個人也憔悴了很多。
渾身上下，籠著一層陰鬱。
「好久不見。」
我剛比劃完，他就大跨一步走上前，SS抱著我，力道大得幾乎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
「我就知道是你。」
13
我到達機場，下車跟江大哥打了聲招呼。
臨走前，看了眼後座。
江序正熟睡著。
在校門口時，江大哥看他情緒激動，一掌打在他的後頸上。
江序昏睡了一路。
江大哥無奈地捂住額頭：「他醒來，一定會埋怨我的。」
「不過原本就是我們家對不起你。」
「焰焰，等你什麼時候走出來了，繼續回來把學上完吧。」
我聽江大哥的話，找到他給我介紹的醫療團隊。
醫生說，他可以做一場手術，治好我的嗓子。
嗓子安排在下周。
我滿心歡喜地等著下周到來。
然而就在手術的前一個晚上，白媛給我發來消息。
【江序出車禍了。】
他跟人飆車，撞在了江面護欄上，在醫院重症室躺著，生命垂危。
明天就要做手術。
如果我現在趕過去，或許還有見一面的可能。
然而我這邊的手術也不等人，醫生後天就要出國進修，時長至少五年。
但我的嗓子，如果再耽擱五年，一定不會再治好。
我失眠一整晚，在第二天早上給白媛發去信息。
手術很成功。
我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聲音雖然不能跟以往的少女音相比，但也恢復了七八成。
在家休養的時候，我收到江大哥發來的消息。
【江序的命保住了。】
【我答應他，如果他恢復得很好，我就告訴他你的地址。】
【對了。】
【那天他醒來後，把家砸了，說再也不認我這個哥。】
南城的雨季來了。
回南天，大片大片的潮氣，每天早上推開屋門，院子裡都遊蕩著湿漉漉的霧。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推開屋門。
猝不及防地，門口，正跪著一個黑色的身影。
我站在門檻上，靜靜地與他對望著。
反手就把門關上。
等到晚上，我再推開屋門，他仍舊在那裡長跪著。
我裝作沒有看見，繞過他去買菜。
等到回家時，遇上鄰居的小胖，就在門口多聊了幾句。
小胖看見跪在我屋門前的江序，打趣說：「你男朋友犯錯了？用這種方式求你原諒？」
我回絕：「不認識他。」
我不知道是誰折斷了以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爺的傲骨。
能讓他不吃不喝，低聲下氣整整在我屋門前跪了三天三夜。
這放在以前，江序隻會毒舌諷刺對方沒出息。
最後一個晚上，我拉開屋門。
「進來吧。」
他灰暗的眼中一瞬間迸發出明亮的光彩。
恍然中，我覺得以往那個高傲的小少爺又回來了。
我答應跟他回去，我要繼續完成我的學業。
14
回去的高鐵上，江序緊緊握住我的手，生怕我再從他身邊逃走。
我們的身份對調了。
他開始喋喋不休，而我沉默不言。
「大哥跟我說了，是他去教務處查我的成績才知道我掛科了。」
「還有季川，他一直喜歡的都是白媛。」
「籃球場的視頻是他錄的，也是他發給溫思晴的，跟你沒關系。」
「對不起，以前誤會你了。」
「沈焰……」
「你能原諒我嗎？」
我盯著眼前小少爺的臉。
五官精致，膚色白皙，眼角一點黑痣隱隱若現。
誰能想到，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小少爺，會用現在這種委屈的，可憐的，小心的眼神看著一個女人呢？
「好。」
我笑了笑。
「原諒你。」
我回 A 城後，不再與江序住在一起，而是住在江大哥為我留的房子裡。
他執意撒嬌要與我住一起。
我就閉嘴不說話。
他一看見我不說話，就不敢再放肆。
我休學半年，再開學時，就跟著下一屆的大三下學期一起走。
江序為了陪我，也主動留在大三。
我開始努力考研。
最開始是白媛找上門，她哀求我把江序讓給她。
我反手往後一指，要她自己跟我身後窩在沙發上打遊戲的江序說去。
她見說不通，就故技重施，故意從樓梯上滾下去。
然而我早已看透她的花招，在她站不穩時就一把把她拉到懷裡。
眼看著江序放下了手機，起身。
白媛在我懷裡瑟瑟發抖。
我把她垂下的發絲輕輕勾上她的耳朵，湊近她的耳尖，說道：
「白媛，你是白家的千金，沒必要這麼掉價。」
「還有，你想要江序，再等等，明年三月份。」
「我不會再礙你們的眼。」
我放開白媛。
江序走過來，把我拉到懷裡。
他對著白媛唇角輕勾，吊兒郎當地挑眉：「同樣的把戲，你還要來多少次？」
白媛哭著跑了。
第二天，溫思晴登門拜訪，恰好江序不在。
溫思晴問我恨不恨她。
我說不恨，我從來沒有恨過江家的任何一個人。
縱然爸爸因為江伯父而S，但後來江家的確對我盡了養育之恩。
溫思晴是一個偏執的女士，她要面子。
當年江伯父懷疑她在外與別的男人有染，她氣不過，就和江伯父大吵一架。
江伯父也因為這場爭吵，氣出心髒病，搶救無效去世。
可事實上，她隻是在逛街為江伯父挑生日禮物時，恰好遇見了高中同學，想要他參謀罷了。
包括後來她在江伯父的墓碑前，把江序打個半S。
也隻是想讓江序向江爸道歉罷了。
臨走前，我叫住了溫思晴女士。
我再次跪下，懇求道：
「如果可以的話，請伯母您做主，取消幼時婚約。」
她的眼神漸漸轉向不可思議。
「如果可以的話，明年三月份，你再告知江序。」
「沈焰……」
我雙手交疊，重重磕了一個頭：「感激不盡。」
15
江序知道我要考研，於是他便也叫囂著要考。
我和他約定一起去 B 城的某個頂尖院校。
九月底報名那天，我們坐在一起，互相看著對方報了同一所院校。
他抱著我, 高興地與我暢想著未來。
讀研時，要在校外租一個大房子。
隻有我們兩個人住。
研究生畢業就可以結婚, 他可以去科研所工作, 我可以考檢察院……
我淡笑著應和, 完全沒有打斷他的打算。
十月份, 在報名結束的前一個晚上。
我從他的懷裡偷偷起身。
登錄我的研招網賬號, 點擊修改報名信息。
【修改完成。】
我看著電腦屏幕上這樣一條提示，終於笑了起來。
12 月底, 考完正好是聖誕節。
我們如普通情侶那樣過聖誕，晚上去開房。
元旦，我們和溫思晴, 江大哥一起跨年吃飯。
考研初試成績出來的前一晚。
我和江序在江邊散步。
「江少爺, 採訪一下，沈女士當年從病房失蹤, 您是什麼感受？」
聽到我的話, 江序眼神略頓，繼而收回視線, 懶洋洋道：
「丟了就丟了唄，大不了重找一個。」
「咳咳，真心話哦。」
「真心話的話……」
「在回病房, 發現你不見的那一瞬間, 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那一刻，什麼白媛，什麼拉不下面子，什麼遺憾後悔內疚都沒了。」
「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即使把天翻過來, 我也要找到你，把你留在我身邊。」
16
查成績那天早上, 我跟江序說學校有點事, 我要回去一趟。
那時, 他正戴著耳機，坐在電腦桌前打遊戲。
對我的離開並沒有多大反應，如往常一樣，揮揮手讓我走了。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
關上屋門。
成績出來後，我考得很好。
413 分。
對於我報的那所祖國最南邊的 985 大學來說，分數足夠用了。
我在報考院校的旁邊租了一套房子, 積極準備復試。
最後, 我以初復試雙第一的成績被錄取。
我沒有再回過 A 城。
溫思晴女士如我說的那般，在三月份告訴江序, 婚姻取消。
聽江大哥說，江序聽到這個消息後，直接吐血暈倒了。
他獨自一人在病房裡沉默地住了一個月, 趕在復試當天, 出了院去報考院校交了材料。
江序考得也很好，408 分。
白家大小姐要和我打了個賭。
「（永」但他整個人變了很多, 現在沉默寡言，陰暗偏執。
江大哥問我在哪兒，還要不要回去。
那時，我正坐在海邊看潮起潮落。
我委婉拒絕。
掛斷電話後, 我遙遙看著碧藍的海。
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愉悅。
就這樣吧，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永不相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