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還不明白，為什麼奶奶對我們一家的態度格外不同。
等長大了，學到「重男輕女」這個詞以後，我豁然開朗，也不糾結了。
她老人家是封建餘孽，我可是社會主義接班人，稀罕那點疼愛？
見我媽那副猶猶豫豫的樣子，我又給她下一劑猛藥。
「媽，我再說一遍，你跟我爸要是再被這種奇葩親戚牽著鼻子走，別怪你閨女我不要臉去發瘋，反正今天欠債的名聲我都擔了，不介意再擔個潑婦的美名。」
她訥訥點頭：「行！這就跟你爸說去！」
6
不知道大伯母是怎麼宣傳的，總之大伯一家高低是老實了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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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爸匯報，他們現在老遠看到他就躲。
連我奶奶都消停了，沒在他面前要這要那的。
一個花錢的字都不敢提，生怕提醒了他借錢的事兒。
有一次我爸給她換燈泡，離開的時候忘拿手機就回去一趟。
結果奶奶二話不說，舉起拐杖就吼他：「你這麼大個人了，還惦記你老娘的養老錢不成！」
我聽了，笑得眼淚直飆。
「我看再過不久，奶奶都不想你們照顧了。」
我媽也是感慨，又跟我嘀咕起這大半輩子的磋磨。
我奶奶那個人，半點委屈都受不得。
但凡有點不順心的就把我爸媽叫過去，送她去醫院忙前忙後不說，還恨不得讓人住在床腳伺候著。
我爸媽是出錢出力又糟心，還時不時被奶奶在外人面前教訓一頓。
大伯一家就不一樣了，說幾句好聽的，就把老太太給哄得合不攏嘴。
這下可好了，難得清淨一回，我就提議我們一家三口出去旅遊，好好享受下生活。
可臨出門，奶奶一個電話又把我爸媽喊回去，還S活不肯明說什麼事兒。
我總覺得有蹊蹺，就陪著他倆一塊兒上奶奶那兒。
結果剛進門就發現大伯一家竟然也在。
大伯母見到我，面色有些不自然。
「怎麼小敏也這麼有空，還一起回來了啊？」
我扯出個假笑沒搭話，隻等著看老太太又出什麼幺蛾子。
誰知道奶奶擺出大家長的架子端坐著，眼珠子在我身上來回打轉。
「秀芬啊，人都來了，你有什麼話趕緊說說吧。」
得，又是大伯家搞的鬼。
7
李秀芬就是我大伯母。
聽到奶奶喊她，她又瞥我一眼，隨後開口：「嗐，我就把話挑明了。前頭我不是去了趟市裡嘛，回來就跟媽提了老二家閨女欠債的事。都是一家人，我們也替你們著急啊。這不，我姨媽的侄子的表兄的朋友，家裡是辦廠的，每年光賺美金據說就好幾百萬，總之就是頂頂有錢……」
我有些不耐煩了：「大伯母，你說話就不能幹脆點？」
她白了我一眼，又衝我爸媽笑眯眯繼續。
「是這樣，就這個朋友他前些日子離婚了，現在正著急找對象喲！人家對女孩子要求也不高，長得端正，對孩子有耐心就成。我給他看過照片，人家滿意得很嘞！彩禮什麼的都好說，而且真成了親家的話，人還能帶著咱家一塊兒做生意賺大錢！」
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離譜。
我們一家三口也回過味兒來了。
大伯母就堂哥一個兒子，她口中說的女孩子自然隻會是我。
我媽不高興了：「嫂子，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家閨女條件又不差，還剛畢業，你給她說個二婚帶娃的！」
「哎呀，二婚的怎麼了，有經驗才會疼人啊！再說了，男人四十一枝花你不懂嗎？」
大伯母甚至俏皮地眨眨眼，氣得我媽一張臉一會兒黑一會兒紅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爸一聽，向來溫和的嗓門都提高了不少。
「還四十了！媽，這事兒你知道嗎？」
8
奶奶手裡的拐杖在地板上跺了又跺，她語重心長地說：
「你大嫂說得在理啊，再說她也是費盡心思替你著想，一個丫頭片子胃口這麼大要買房，把你家底兒都掏空了不說，還敢欠債！你也是糊塗，聽她忽悠。咱們家可養不起這種小鬼頭，幹脆找個有錢的嫁了算了，也給你減輕負擔不是？你心疼閨女我明白，男方也就大個十七八歲不要緊的……」
大伯母還在一邊敲邊鼓，一個勁兒地：「是是。
「老二啊，你也別著急生氣，都是自家人有商有量的嘛，把話說開，你們也好勸勸小敏，這婚姻大事她小孩子不懂事，你們還能不懂嗎？」
這一番苦口婆心給我氣笑了：「你們當我是S的嗎？」
奶奶兩眼一瞪：「呸呸呸！晦氣！大人說話有你小孩兒插話的份兒嗎！沒家教！」
「怎麼這會兒我又是小孩兒了？誰家小孩兒就說親啊？」
大伯母過來拉我胳膊，被我嫌棄地甩開。
「哎呀，你這小姑娘就是不懂，你要是嫁過去，那就是享福的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不比你每個月辛辛苦苦就賺個幾千塊好？都是一家人我能害你不成？」
「喲，之前是誰口口聲聲說跟我家沒關系的，這會兒又又又成一家人了？」
「你這孩子咋還記仇呢，那都是氣話……」
「呵呵……」
我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大伯母，我轉念一想吧，覺得你說得也有道理。反正人家條件好，對女孩子要求又不高，你們還沾親帶故的，要不你趕緊跟大伯把離婚手續辦了嫁過去？」
大伯母不可置信地瞪著我，嘴皮子急得直哆嗦：「你你……」
我輕輕撥開她指著我鼻子的食指，遞給她一個「我懂」的眼神。
「我知道這很荒謬，但你先別急，聽我好好給你分析分析。這第一，你們年紀相當，更有共同語言，你就是大幾歲也不要緊，年紀大會疼人。第二嘛，你養了個文曲星的兒子，帶娃能力一級棒！」
我給她比了個大拇哥，又接著吹：「這第三嘛，都是一家人，大伯母嫁過去，堂哥多個有錢的後爸，咱們跟著賺大錢，皆大歡喜啊！」
9
「你放屁！」
大伯衝上來就想揍我，被我爸攔下了。
他還一臉憨厚老實地勸他哥想開點。
「我看我閨女說得沒毛病！男人四十一枝花，大嫂嫁過去合心意，大哥你呢，也能換個新老婆，皆大歡喜啊！」
兩口子沒想到我爸這個窩囊廢能說出這種話，頓時一愣。
隨後一個哭爹喊娘，一個氣得髒話連天。
房間裡像是擠滿了一屋子麻雀，嘰嘰喳喳吵得人耳朵生疼。
奶奶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一不二的地位受到威脅，臉色鐵青地警告我爸：
「反了反了！老二你是要反了天了呀！你要還認我這個媽，就給我老老實實帶她去給人家相看！否則別再叫我媽！」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以為誰會稀罕一個歪屁股的媽啊？
我爸這次是真急了，腰板兒挺得筆直。
「不認就不認！你愛怎麼說怎麼說！賣女兒這種缺德事兒我可幹不出來！」
這一鬧，我爸跟大伯隱隱有些老S不相往來的架勢。
他家倒是沒闲著，到處跟人數落我們一家三口不孝順，把長輩氣壞了，還拉著奶奶幫腔。
我媽惱火得飯都吃不下，一整晚開著電視研究宮鬥。
隔天她氣勢洶洶出門，見著人就哭。
邊抹眼淚邊訴苦：「這事兒都怪我們不好，叫媽傷心了。大哥大嫂給我家閨女介紹個快五十歲的二婚男人，還帶個半大孩子，這麼為我們著想是我們的福氣，可這思來想去就是覺得不合適，誰知道媽會這麼生氣，還鬧到要斷絕母子關系……嗚嗚嗚……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能怎麼辦啊……嗚嗚嗚……」
同樣的戲碼我媽每天得來上好幾回，幾天下來演技直逼奧斯卡。
沒過多久，那些說闲話的都閉嘴了。
反而是不少人明裡暗裡嘲諷，說大伯母跟奶奶吃相難看，一把年紀了還鑽進錢眼兒裡。
他們意識到不能靠孝子的名聲拿捏我家，還被那些親戚碎嘴子，就鬧著要上我們家說理。
可惜，我爸早就帶著我們娘兒倆美滋滋旅遊去了。
10
行程快結束的時候，新房對門的鄰居給我發消息。
【小姑娘，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這屋子外頭被糟蹋得不成樣子哦，你趕緊回來看下吧，實在太臭了。】
隨後她傳來一段視頻。
一點開我就瞬間火冒三丈。
大門口滿地都散亂著不知道從哪撿來的臭魚爛蝦。
原本幹淨嶄新的防盜門上黏著爛菜葉子，還混著可疑的黃色汁水，隔著屏幕都能聞到那股撲面而來的酸臭味。
我趕緊點開監控視頻。
隻見早上天還沒大亮，大伯跟大伯母就找上門來。
手裡還拎著兩隻紅色塑料袋，鬼鬼祟祟地扒我家門口聽了一會兒。
估摸著裡頭沒動靜，他們捏著鼻子把袋子裡亂七八糟的髒東西往門上潑。
一邊潑還一邊嘔。
我都忍不住佩服起他們，能想出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我爸媽氣得坐立難安，勸我趕緊報警。
這會兒我也冷靜下來，轉頭安慰起他們。
「就這種潑皮無賴的作風，警察來了能拿他們怎麼樣呢？指不定教育一頓下次再來。」
我爸皺了皺眉，有些不太贊同：「那就這麼算了？」
「別急啊，收拾不了他們，就別怪我收拾別人。」
當天我們就改籤好車票，趕在天黑前回到家。
11
第二天，我去了趟堂哥教書的高中。
正值午休時間，辦公室裡坐滿了老師。
我目標明確，託人帶路找到堂哥的格子間跟前。
二話不說，把保存了一晚上，裡三層外三層包好的黑色塑料袋打開，丟到他桌上。
「什麼味兒啊？這麼臭！」
「李老師，你又脫鞋了！」
「不是我！yue——」
「咳咳——」
「yue——」
……
辦公室裡一下子被腥臭味跟酸腐味籠罩，幹嘔聲此起彼伏。
好在，我提前堵上了鼻子。
最慘的要數堂哥。
那袋臭東西恰好直接對準他的臉，還不小心濺了點汁水到他身上。
他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弓著腰嘔了幾聲。
「你……你誰啊！Yue——」
其他老師注意到這裡的動靜，湊過來看了一眼，又被燻得連連後退。
「嚴老師，你認識啊？需要我們叫保安來嗎？」
我反應過來，連忙把口罩摘下來。
「我是小敏啊，堂哥～」
他滿臉的不解跟嫌惡。
「你瘋了嗎！這是幹什麼！我得罪你了！」
我笑盈盈看著他：「呵呵，你也覺得臭是吧？這些S魚爛蝦可是大伯跟大伯母昨天特地潑我家門口的哦。」
堂哥一臉扭曲，眉毛皺得能夾S蒼蠅。
「我爸媽？你說這話有證據嗎？」
我拿出手機，調出昨天的監控錄像。
「我也不懂大伯跟大伯母怎麼突然這麼好心，給我家送禮。這不，我左思右想還是應該物歸原主，就給你送來咯。」
我笑眯眯地掏出一張收據遞到他面前。
「連夜找人清理還費了不少功夫，八百八的清理費麻煩現在結一下。」
「不是，小敏，都是自家人……」
「啊？你不想付啊？那我現在報警好了，我爸媽這會兒還氣得頭疼，說要上醫院瞧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