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流產手術後,我回到周寒雋的別墅。
凌亂的床鋪下,垃圾桶裡的安全套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他看向我的表情滿是無所謂:
「事後藥危害太大,映雪身體不好,我心疼。」
我終於S心,徹底消失。
後來,聽說周寒雋翻遍了整個醫院,隻為見見那未成形的孩子。
1
躺在手術臺上時,我的睫毛因恐懼不住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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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角分泌的冷汗流進了我的眼睛,瞬間激出了更多的淚液。
思緒被痛感攪得模糊,我竟想起將驗孕棒遞給周寒雋時,他的樣子。
他的瞳孔深邃明亮,蕩漾著潺潺波光:
「凝凝,你知道現在不合適的。」
被攬進懷裡時,他的指尖仍在下探:
「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那時我SS捏著拳頭,捏到手臂酥麻,完全失去知覺,才緩緩松開。
喉嚨無比沙啞地吐出一聲悶哼。
手指插進他粗黑的發絲,我差一點就要放棄他。
可就在怔愣之間,他的聲音湿漉漉,像晨露和霧氣,絲絲柔柔氤氲彌散:
「我很快就能攢夠錢娶你了,咱們再也不用看誰眼色。」
「明天我陪你去把孩子打了吧,我們等物質條件再好些再要孩子。」
我闔上眸,任他予取予求。
一滴酸澀惶惶的淚珠掉落,砸在他的鎖骨上。
周寒雋的動作滯了一瞬,便帶出了湧動的紅流。
「不會疼的。」
他騙人。
冰涼的機械毫無顧忌地在我體內遊走,冷血地刮掉相連的血脈。
原來清醒的剝離是這般滋味。
我順著兩邊的扶手上的抓痕用力,指尖一片熱,同時舌頭也被咬破了皮。
良久,我被護士攙扶著推開門。
周寒雋已經不在門口了。
手機上敷衍地留下一句語音條,語氣輕快又慌張:
「有點事先走了,你住在醫院裡觀察兩天吧。」
麻藥不耐受,清晰的疼痛都不及這句話會玩弄人心。
真的,很疼。
2
我走出醫院時,整個人憔悴又恍惚。
不知周寒雋為什麼非要我住院。
真的關心我,他又為什麼不在這裡陪我。
一個手術,帶走的不僅是那個未成形的孩子,更是我年少到現在所有的愛戀。
我以為,我會一直和他在一起。
原來失望不過一瞬之間。
出租車停在別墅門口,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屋內移。
此時思緒翻飛。
若不是上個月甲流嚴重吃了不少藥,我是真的想看看,我和他的孩子會長成什麼模樣。
可大概不會再有機會了。
他以前從不會這樣丟下我一個人。
那時手指被畫紙劃破點皮都要大動幹戈將我送進醫院的人,怎麼就不一樣了呢。
是太忙了麼。
可分明他如今的事業蒸蒸日上,再也不必像創業初期時那樣四處伏小做低。
我想不通。
也不願再想。
舌尖險些咬出血,我抬手拂去淚珠。
本來還在替他找借口的,看到敷衍的語音條,我半個字也不想再說。
女孩子天生會愛人,什麼都能裝聾作啞,唯有情字,半分碰不得。
細細密密的刺痛窮兇極惡地扎在我心髒上。
就來個了斷吧。
3
膝蓋烏青一片,下腹的墜痛像是卡車壓過,迫得人直不起腰來。
我推開門進去。
屋裡一片熱辣氣息。
周寒雋點了一支煙,癱坐在沙發上,像是情事剛過的喟嘆。
見我走進來,連忙站起身過來迎我。
眼中幾分慌亂,我忽略不掉。
「誰來過了。」
半晌不曾開口,聲線溢出時我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嗓音已經如此沙啞了。
低頭的瞬間,客廳的垃圾桶蓋掉落,露出了裡面的好東西。
幾個用過的安全套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我難以置信地僵硬地停在原地。
周寒雋那方面要求高,欲望也強,從來都央著我什麼也不戴的。
「凝凝,你宮寒的,肯定不會懷孕。」
「那要是懷了呢?」
「那就生下來,我這麼大個老板還養不起一個孩子麼?」
我怔愣在原地,呆呆地垂著頭。
眼淚不可控地落下來。
是啊。
從前的他,怎會親手送走自己的血脈呢。
「凝凝,你知道的,映雪身體不好。」
「她不能比你先懷孕的,你會是我的妻子。」
「但事後藥危害太大,我心疼。」
我SS揪著褲線,大笑著縮成一團。
笑著笑著,淚滴便砸下來,酸澀滾燙,成行成片打湿了腮骨。
可他也說過,要違背人性,隻與我共此生。
「所以流產不傷身體的,比不上事後藥半分。」
我轉過身去想逃,卻被緊緊地攬進懷裡。
「凝凝,我錯了,往後再也不會了。」
他從背後抱住我的腰身,我卻抬起頭,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那一雙曾潋滟成波的眸子,如今黑漆漆的,就像兩個沒有生氣的洞口。
周寒雋固執得很,若我此刻提分手,他必定要傾盡全力補償我,將我扣在他身邊。
我的腦袋突然轉了轉,然後啞聲開口。
「你回老宅休息吧,我最近身子不方便,需要養養。」
他似乎是驚詫,我竟半分沒鬧。
卻也還是松了口氣:
「不行,你身子現在弱呢,我留下來陪你。」
我沒說話。
正這時,我看到他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是沈映雪的來電。
周寒雋的聲音突然變得支支吾吾:
「突然有個晚宴要參加,凝凝,我明天再來看你。」
「你知道的,這個機會我等了很久,我不能錯過的。」
4
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向外的腳步有多輕快。
收拾好全部的行李,我才發現自己能帶走的不過小小一個行李箱。
其他的全部用品,都和他有關。
我忍著淚,正想走。
便聽見電話瘋狂地響起來。
「凝凝,凝凝。」
「今晚的晚宴,甲方那邊……」
周寒雋的聲音似乎是帶著猶豫,可隻猶豫了半晌,他還是開口了:
「甲方是看著周少夫人的名頭來的,隻要你過來跳個舞,就能籤下這個單子。」
「我叫小陳去接你了。」
我似乎已經麻木,連哭都哭不出來。
面無表情地按住鈍痛的心髒:
「周寒雋,你知道我剛剛做完流產手術麼?」
他急急地掛了電話。
我卻還是聽到了那邊甜膩的聲音正發出疑問:
「阿雋,嫂子是不願意過來嗎?」
她天真的問句被湮滅在掛斷的電話中:
「要是甲方爸爸能看上我,為了寒雋哥給他跳一宿又能怎樣。」
「嫂子真是小性子。」
直到小陳的車停在門口的那一刻,我才徹底哭了出來。
被小陳和保鏢一左一右架住的時候,一輛深灰色奔馳停在別墅前。
一雙修長的緊實的腿從車上邁了出來。
他不過抬抬手,便有幾人迅速出來,將我從桎梏中解放出來。
我哽了呼吸。
這熟悉的氣息,腳掌的大小,似曾相識的威懾力和安全感。
我下意識抬頭。
「薛凝,到現在我隻想問一句,你還要去找他嗎?」
5
我搖搖頭。
那隻手向我遞過來,手指修長,指甲修剪的短而圓潤,膚色冷白如玉。
「走吧。」
趙崇越一言不發地替我開了車門,見我進去才幹脆利落地合上。
分明是黑夜,我卻想起那年。
成人禮當天晚上,我小心翼翼地捧著攢了很久的錢才換回的禮物站在趙崇越門前,屋內卻是一道女聲——
「你負責,你得給它個名分!」
門被我悄悄打開,順著縫隙,我看到一個歇斯底裡的女人。
她的發絲凌亂,身量纖纖,肚子卻毫不留情地鼓起來。
已經腫起的手SS地抓著趙崇越的衣袖,似乎一定要他給個說法。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響。
少女懵懂的愛戀好像在一瞬間消失,碎裂滿地。
不知是如何反應,我跌跌撞撞地跑出門。
知道趙家在港城的勢力,我直奔京兆。
踏進了一陣霧霾之中。
除了證件以外,我什麼也沒有帶,就那樣幹幹淨淨地消失在了趙家的視線。
一晃已經這樣多年。
驀然間,趙崇越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那年你發揮失常,可盛老還是很掛念你。」
他的聲音淡淡的,完全隱沒在黑暗中。
「等養好身體,去看看他吧。」
「盛老歲數大了,這麼多年就收了你一個獨苗弟子,別再讓他心寒。」
我垂著眉,摩挲著手指上的薄繭,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向來話不多,與我記憶中的沒有分別。
我面朝著黑暗方向,孤寂地坐著。
「想笑就笑吧,離開趙家離開你,我把自己混到如此模樣。」
他倏的扳過我,手指停在我肩膀,兀自陷下去一塊。
我身上瘦骨嶙峋,薄薄一層皮閃著光,似乎輕輕一碰就會傾倒。
「我任你在他身邊追尋真愛,不是要你糟踐這身傲骨的!」
良久,車裡仍是沉默。
隻有司機輕輕轉動方向盤的聲音。
吱嘎的響攪了幾下,趙崇越似乎沒想到我會不反駁他。
我仍是垂首沉默。
他自嘲一笑:
「學藝術的都會有些清高傲氣,不願跟世俗妥協。」
「你就跟我能耐。」
他的手指卷起煙盒,看到我皺起的鼻子,又放下去。
趙崇越松開我,將毛毯蓋在我腿上:
「你安心待著,有什麼仇我自然會幫你報。」
「敢欺負我趙家的人,周寒雋真是活得太舒坦了。」
……
我鼻頭一酸,將淚意壓了下去。
6
這麼多年我多次想過如何重逢。
但最沒想到的便是像今天一樣,灰溜溜地帶著一身傷站在他面前。
這些年趙崇越將商業帝國越鋪越大,已經蔓延到京兆。
現在這家醫院大概就是趙家在京兆的產業,我住的這間病房裝潢得像是幼兒園。
他還記得。
記得我兒時對滿是消毒水氣息醫院的恐懼,仍是將我庇護在他的羽翼之下。
我不自覺斂了呼吸,觸碰床頭的燈。
熟悉的身影走進來,幾年不見,她竟然已經滿頭白發,我含著淚抬頭。
那人的聲音滄桑卻還是對我溫聲開口:
「小小姐,先生最近有事要忙,特意把我從港城接來照顧您——」
她慈愛地摸了摸我的發絲:
「還是不愛好好吃飯,我都想到了。」
老人的手洗得幹幹淨淨,身上彌漫著皂角的香氣。
飯盒輕輕被打開,「咔噠」一聲,蓮藕粥的清香瞬間充斥我的鼻腔,我的肚子不受控制地響起來。
眼淚落到粥裡,我大口大口地吞咽著。
良久,陳阿姨突然開口勸我:
「小小姐,你會和先生回港城嗎?」
我愣了愣,喉間苦澀:
「誰的夫人能忍受家裡有個外人——既然我成年,就不該再賴著……」
陳阿姨伸手,將輸液的塑料管捂在手心,試圖將液體暖熱。
「先生不曾娶親,他在等你。」
這樣的判詞像是一把針,細細密密地插在我心尖上。
「可他不是有了孩子……沒娶她嗎?」
陳阿姨將飯盒和餐具都收好:
「那個女人是他父親養在外面的女人,聽說他父親猝然離世,來打秋風的。」
她將我攬進懷裡,像幼時那樣拍著我,試圖哄我入睡。
我攥緊的手,瞬間放開。
她的聲音喃喃,帶著些江南溫婉的尾音:
「小小姐,你再不回去,他就真老了。」
心頭纏繞的情緒異常煩躁,迫得我眼眶發酸。
趙崇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