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著一動不動：「把合同拿來，我要看看合同。」
小助理出去了許久。
我催了好幾次，她才磨磨唧唧地把合同拿進來。
前幾頁都很正常，沒看出什麼不對勁。
直到我翻到最後一頁，看到費用那一欄的數字時，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不是一百萬，也不是一百五十萬，而是二百萬。
我反復數了兩遍，才確認了 2 後面跟著的是六位數字。
溫宇華瘋了？
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裝修要花二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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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算下來，裝修都趕上房價的一半兒了。
他是薪資翻倍了，但是若想掏出這筆錢，一定是把之前的老本兒都掏出來了。
我隻覺得心髒跳得厲害，手都哆嗦了。
「為什麼價格和之前說得差了那麼多？我不同意，我要退單。」
「主要是根據您的要求，很多地方都做了升級，之前的預算就不夠了。」
小助理為難地看著我：「溫先生早上已經繳費了，他認可這個費用，一再要求所有的東西都要最好的，他真的很重視您啊。」
齊玥一臉無所謂地看著我。
錢到賬了，懶得再裝了是吧？
我不願再多廢話：「我說過了，我不同意，我要退單。」
這時，溫宇華推門走了進來。
他臉色很不好看，一進門就質問我。
「張頌嘉，齊玥不都按你說的改到你滿意了嗎，你還在無理取鬧什麼？」
我把合同扔到他臉上。
「費用足足漲了一倍，他們這是漫天要價，你憑什麼擅自決定？」
溫宇華心煩意亂地揉了揉太陽穴：「我有錢，我出得起，怎麼，我舍得為你花錢你還不高興？」
我冷笑一聲，終於一個沒忍住：「什麼家庭啊，有這個錢你先把房子的貸款還清不好嗎？」
「況且——」我看看齊玥，又看看他，「這二百萬到底是為了讓我高興，還是為了讓她升職！？」
齊玥把門關上，適時地出聲提醒：「張小姐，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您再這樣沒有依據地亂說，我可要報警了。」
「另外，合同上寫得很清楚，定金是可退的，但全款後再退費是要扣除 30% 的手續費的。」
也就是說，一旦退費，我不僅什麼都沒得到，還要倒貼 60 萬。
我冷笑著看向溫宇華。
他卻是一臉坦然。
一定是早早算計好了。
想這麼逼我是吧？
好。
我點點頭，轉身走了。
等電梯的間隙，我火速退出了設計工作群。
7
小助理打來電話時，我正在家裡收拾東西，將我的私人物品一一打包。
她小心翼翼地提醒我：「張小姐，根據公司規定，退費是要扣 30% 違約金的。」
我輕笑一聲：「誰說要退了，溫宇華不打算退，後續的事你去跟他溝通吧，他要是高興裝，可以繼續裝。」
這套房子是溫宇華婚前買的，結婚這一年多，我跟他一起還了部分貸款。
住的地方我倒是不發愁。
結婚前我有一套小公寓，精裝修的，沒舍得出租，一直都闲置著。
這麼算下來，我和他之間並沒什麼可扯皮的。
這套房子我不打算要，裝修費用自然也全算他的。
溫宇華回來的時候，我的東西已經裝了兩個大號行李箱。
他一臉驚愕：「嘉嘉，你這是幹什麼？」
「我好心好意討你開心，就算你不領情，也不至於這樣吧？」
我沒理他。
他急眼了，把我收拾好的衣服一件件折騰出來，扔得哪都是。
我無奈地看著他。
「裝修的費用你可以不退，但費用我不知情，你用夫妻共同財產付的，應該給我一半兒。」
溫宇華盯著我看了半天，像是在確定我是不是開玩笑。
然後，他妥協一樣地湊過來，作勢要抱我：「好好好，我去退掉好不好？哪怕影響到和老板的關系——隻要你能高興。」
我閃開了。
「你少道德綁架我，究竟是影響和你老板的關系還是和齊玥的關系，你心知肚明。」
正在僵持間，婆婆突然打來電話。
她說剛剛出了火車站，想讓溫宇華去接她一趟，但溫宇華的電話打不通，才打給了我。
我這才想起來，明天是我婆婆的生日。
公公去世還不到一年，我怕她自己孤單。
上個月，是我建議她一起過生日。
婆婆住在鄰市，動車半個小時就到，很方便。
溫宇華借勢抓住我的胳膊，輕輕搖了搖：「寶貝，求你了，當著長輩的面，咱不鬧，好不好？」
婆婆對我很好。
溫宇華時常出差，她怕我自己不好好吃飯，經常給我送各種親手做的美食。
平時噓寒問暖，從我和溫宇華談戀愛開始，每年都不忘送我生日禮物。
我確實不好意思在她生日當天掃興。
於是，溫宇華去車站接婆婆，我把兩個滿滿當當的行李箱塞回了床底下。
婆婆在我家住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就要回去了。
溫宇華臨時有事，我送她去車站。
在路上，她突然問我：「嘉嘉，你是不是和宇華鬧別扭了？」
「我看到衣櫃裡空了一半，你的衣服都不見了，床底下還有兩個大行李箱。」
正在我猶豫著怎麼開口時，她又問：「是不是因為那個叫齊玥的？」
8
原來婆婆都知道。
齊玥是溫宇華年少時的白月光。
溫宇華追了她很久，他倆約好要報考同一所大學，然後在一起。
結果考試結束後，齊玥突然一聲不吭地跑去歐洲留學了。
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
溫宇華被放了鴿子。
他為了和齊玥的約定，放棄了家門口的大學，去了幾百公裡之外的城市。
他雖然沒有多說，但是婆婆能看出來，他整個人都快碎了。
他渾渾噩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過了整整一個暑假。
按說齊玥的家庭條件不足以支持她去歐洲留學才是。
為此，婆婆打聽了才知道，齊玥和一個一直追求她的富二代在一起了。
富二代要去留學，願意包攬齊玥的所有費用。
齊玥毫不猶豫地跟著走了。
婆婆忍不住把實情告訴溫宇華，溫宇華沉默許久，說了句：「人都是想抓住一切機會往高處走的，她也沒什麼錯，您不要總戴著有色眼鏡看她。」
不過，得知真相後，他似乎是S心了。
開始嘗試著和其他女孩接觸。
直到畢業，參加工作，遇到了我。
婆婆以為他放下了。
沒想到齊玥中途和富二代分手了，富二代不願再承擔齊玥的留學費用。
她中途退學回國，工作兩年後參加了成人高考。
婆婆知道齊玥回國，是因為溫宇華和她聯系過。
隻不過當時的溫宇華隻是個新入職的普通員工，賺錢能力一般。
婆婆打心眼兒裡不喜歡齊玥，明裡暗裡阻止了很多次。
好在他倆斷斷續續地聯系了幾個月，便沒有了下文。
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們又聯系上了。
車站到了。
婆婆臨走前，語重心長地跟我說：「我看得出來，宇華對你是有感情的，但我也承認，他的感情並不純粹。」
「孩子，自己的路自己選吧，希望你們都不後悔。」
回到家，齊玥居然在樓下等我。
她徑直朝我走來。
「談談？」
我語氣冷淡：「我覺得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她卻笑了：「是你鬧著要退錢吧？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非要搞砸我的晉升？」
我簡直快笑了，為什麼有些人的臉能厚到這種程度。
「溫宇華花多少錢都是他自願的，我又沒求他幫我衝業績，但現在你逼他退費，已經鬧到我老板那兒了。」
「我改了好幾版的方案，現在說退費就退費，你到底懂不懂尊重別人的勞動？」
說完，她雙手環胸，後退一步，眼中寫滿挑釁。
「不過也是，你這種靠老公活著的女人，又怎麼會理解職場上的不容易。」
「至於你問的那句『這一百多萬到底是為了讓你高興，還是為了讓我升職』，想必你自己心裡知道答案了吧？都是成年人了，又何必自討沒趣兒呢。」
我也看著她，扯出一抹嘲諷的笑。
「是啊，成年人不該自討沒趣兒，更不應該沒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什麼貨色，心裡沒點 AC 數嗎？」
齊玥的眼睛眯了起來，周身散發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她快步朝我走來，剛想採取下一步行動，就聽到身後溫宇華的聲音。
「齊玥？」
9
溫宇華拎著垃圾袋，身上還穿著圍裙。
他有些驚訝：「你怎麼來了？」
「我，我是來向張小姐道歉的。」
齊玥立刻換了副神情，微微低下頭，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因為這個單子，惹得張小姐很不高興。」
說完，她從書包裡掏出一張退款申請表：「我已經籤好字了，關於違約金那部分，我會給公司寫一份詳細的報告，說明退費是我的失誤造成的，你們籤字之後就可以拿到公司走流程。」
「還有這個，」她掏出一個 U 盤塞到我手裡，「這是設計稿和效果圖的終稿，你們找一家施工隊就可以直接用，免費的——就當是我的賠禮了。」
說完，她悽然地笑笑，衝著我，也是衝著溫宇華說：「祝你們裝修一切順利。」
溫宇華的臉有一半陷在黑暗裡，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目送著齊玥慢慢走遠後，拉起了我的手。
「寶寶，我做了你最喜歡的菜哦。」
家裡燈火通明，花瓶裡插著一捧新鮮的芍藥。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
糖醋小排，荷塘小炒和藍莓山藥。
確實都是我喜歡的菜。
溫宇華幫我盛了碗湯，貼心地放在嘴邊吹了吹才遞到我面前。
「之前我很少下廚，現在才知道做飯真是個辛苦差事。」
「但我也感受到，為自己心愛的人下廚，辛苦也幸福。」
「寶寶，我之前光顧著工作，給你的時間太少了，謝謝你為我付出的一切。」
「以後我一定多陪你，爭取多下廚做飯，爭取把你愛吃的菜都學會，好不好？」
我麻木地夾著菜，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喝了口湯，還在試圖解釋：「我承認，裝修的總費用我沒跟你確認，是我不對。」
「但要說我和齊玥之間，可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有過的隻是少年時期朦朧的好感，你不要太敏感了。」
「她家境不好，念書也不順利，好不容易進了行業裡首屈一指的公司，打拼好久才趕上個升職的機會。」
「我隻是覺得她不容易，恰好我們的房子下來了，你又一直期待早點入住……我最近薪水漲了不少，哪怕超過一些預算也是可以承受的……」
「當然，最主要的是我想給你最好的，花多少錢都是應該的。」
「而且你看，齊玥都親自上門道歉了，還把設計稿免費給我們了，這要是被她公司知道了，肯定是要吃罰單的。」
「你如果實在覺得貴，我可以叫她再去爭取一下優惠，或者我去跟我的老板說說，看看能不能爭取到一個最低價。」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能幫一把就幫一下，畢竟誰都有需要幫忙的時候。」
我突然覺得十分厭煩。
結婚一年了，這是他頭一次親自下廚。
可是卻讓我安安靜靜地吃頓飯都做不到。
他一直說，一直在說，語氣低得像是在懇求。
我看向他，心裡茫然地想著，他這樣做小伏低，到底是心懷歉意地挽留我，還是在幫齊玥？
然而不過短短幾秒鍾，我就了然了。
他說來說去，無非是想把這個單子繼續交給齊玥完成。
那麼愛面子的一個人，甚至可以舍下臉去問老板要折扣。
說到底，一百萬還是兩百萬，還有什麼區別嗎？
少年時求而不得的愛情，被他輕輕隨口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