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闖了禍都是別人的錯,你嘴上說著知道錯了,實際上你永遠都認識不到自己錯在哪裡?」
我媽看向我爸和我哥,見沒人肯幫她說話,忽然就暴怒了: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們還想怎樣,我當媽的說你兩句不可以嗎?」
「需要我給你跪下道歉嗎,再給你磕一個總可以原諒我了吧?」
我哥忍無可忍,回懟道:
「媽!你這是道歉的態度嗎?」
「你這是道德綁架,是在逼曉暖屈服,你一定要把她逼瘋你才罷休嗎?!」
我媽氣得手直抖,指著我哥,神情逐漸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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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你們有理你們無辜,把你們害成這樣都是我的錯。」
「我罪該萬S,S不足惜,是不是我S了你們才能原諒我啊?」
「好啊,那我就去S了算了!」
她推開我爸就往窗臺跑去,爬上窗戶作勢要向下跳。
我和哥哥下意識跟著跑過去,被我爸一把攔住。
「讓她跳!」
「不到三米,摔不S她,傷了殘了我養著,省得她再管不住嘴,跑外面亂說話!」
「你坑我我認了,我不會再讓你傷害到孩子們!」
我媽蹲在窗臺上哭得撕心裂肺。
罵我爸沒良心,罵我和哥哥是白眼狼。
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像看小醜一樣看她表演。
爸爸沒理她,而是轉身幫我跟班主任澄清,誇我是個懂事孝順的孩子。
希望班主任在同學面前幫我解釋清楚,不要影響我高考。
班主任欣然答應,隻是看著還騎在窗臺的我媽發愁。
「沒事,她哭累了自己會下來。」
7
從學校回來,我爸給我請了三天假,我一天到晚不落屋。
就喜歡穿得邋裡邋遢地在小區溜達。
逢人就揭我媽老底。
祥林嫂一樣,不厭其煩地重復著上次我在電梯裡的話。
「我告訴你啊,我媽為了永葆青春去買人家的仙藥被騙了三萬塊,她在家吃得拉肚子拉了三天,腿都軟了,還進了急救室,你說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我媽還瞞著我爸跟人家去泡夜店,點男模,小費給了好幾千,結果第二天男模就把我媽拉黑了,哈哈哈,好不好笑。」
「她舍得好幾千給人男模小費,卻舍不得花十塊錢給自己買一條褲衩子,十元三條的褲衩子一穿穿三年,你們說她傻不傻,哈哈哈。」
「我媽胸口上有顆痣,她天天炫耀說自己胸有大志,以後肯定是富貴命,遲早要買大房子,搬出這棟老破小,住這裡的都是些垃圾、沒出息的人。」
「我媽還說六棟五樓的張阿姨和樓下餃子館的王叔叔搞破鞋,她都看到幾次他們在小巷子裡偷偷親嘴了。」
特別是看到跟我媽一樣的大喇叭,碎嘴子,抓著她們就說個不停。
「我媽說王阿姨你跳廣場舞跟螃蟹逃命似的,看著又蠢又搞笑。」
「還說張嬸你家兒媳婦一看就不是好人兒,跟個狐狸精一樣,眼睛盡往別的男人身上黏。」
被我媽中傷的人白了我一眼,罵罵咧咧離開。
說時間長了,我順手還能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瓜子,繼續聽別人說。
時不時再插兩句嘴。
我媽的瓜,沒個十天半個月可說不完。
她前幾天還在託關系找工作,運氣不錯,還真讓她找了一個錢多活少的工作。
第二天,我就踢踏著拖鞋,逛到她上班的廠裡。
我看著瘋瘋傻傻,但嘴甜著呢。
我說來找我媽,看門的大爺也沒為難我。
我還在她們食堂混了一碗面。
我一邊吃一邊跟一群工人講我媽的八卦。
不僅把之前的八卦重復了一遍,還講了好幾個新的。
等我媽端著餐盤過來時,我正在講她偷別人西瓜,被瓜主追得滿山亂竄,最後被不知道誰放的捕獸夾夾住腿的事。
「我媽腳腕上,現在還留著一條疤呢,她還跟別人說那是她幫我姥收稻子鐮刀割的,你說她假不假,哈哈哈。」
周圍的人被我逗樂了,跟著大笑起來。
我媽看到我的那一刻,臉綠一陣紅一陣,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轉。
我抬頭龇牙樂,興奮地向她招手:
「媽,大家看,她,她就是我媽媽,呵呵。」
我媽又氣又惱,午飯都沒吃。
強行把我拽到沒人的角落,使勁兒擰我的胳膊肉:
「你個S丫頭,在胡說什麼呢?」
我一邊揉著胳膊一邊笑呵呵地說:
「我就隨便說說,給大家下飯呢,她們可愛聽媽媽的故事了,我還得回去繼續給他們講。」
我媽還想辯解,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隻是拖著我把我丟出大門。
下午我媽就提桶回家了,被廠裡辭退了。
回家的路上還被她那些老熟人圍堵了,臉都不知道被誰抓破相了。
曾經她是話題女王,被大家簇擁著,孜孜不倦地給人家提供樂子。
現在她成了話題女王,用自己的親身經歷為大家提供樂子,同時也拉了一波仇恨。
她聲色俱厲指責我到處造謠生事,把她害慘了,工作沒了,鄰居朋友也沒了。
人人都在笑話她,羞辱她,還有人朝她扔臭雞蛋。
她在這裡要混不下去了。
說著說著就大哭起來。
一副眾叛親離的痛苦模樣。
「宋曉暖她到處說我的闲話,你們都不管一管嗎?」
爸爸就像沒聽到,依舊安靜地看著他的電視。
哥哥也在網上找房子,投簡歷。
我像個傻子一樣大口大口挖西瓜吃,時不時還衝她笑笑。
但,全是嘲笑。
沒人關心她經歷了什麼,是否需要安慰。
我媽崩潰了:
「你們都是聾的嗎?沒人來關心關心我這個受害者嗎?」
終於,我爸關掉了電視,平靜地看著她,平靜地開口:
「你是受害者?」
「那我們這麼多年算什麼?」
說完,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臥室。
8
媽媽氣得閉眼尖叫,她像被三九天的冰雪打透,渾身發抖,整個心口都是涼的吧。
我和哥哥對視一眼,都笑了。
她隻是剛剛感受到暴風雨來臨前的黑暗。
隨著日子的不斷推移,她日後會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嘲諷和惡意。
我媽很氣憤也很悲傷,但她明白是她先做的初一,怪不得別人做十五。
她默默咽下這口氣,小心翼翼地做人。
可我們沒達到目的,怎麼會輕易罷休呢。
第三天,我照常出去溜達,宣揚我媽的小秘密。
我媽卻攔在大門口,不讓我出門。
「曉暖,媽媽這次是真知道錯了,你都不知道她們在背後講我講得有多難聽。」
「媽媽求你,別出去了行嗎?」
我不以為意道:
「媽,醫生說我不能憋在屋裡,就要到處走走才好得快。」
「你也不想我真成神經病,好不了吧?」
我媽央求道:
「你出門可以,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亂說話了,媽媽真的快受不了了。」
我撇撇嘴,委屈道:
「媽,我不知道就跟人隨便聊聊天,就把你傷害成這樣,我知道錯了,我會改的。」
「真的?」
我「嗯」了一聲,重重點頭,顯得無比真誠。
我媽半信半疑挪開身子:
「曉暖啊,那你順便再幫媽媽澄清澄清,就說是你犯神經了,之前的話都是胡說八道的好不好?」
我也馬上答應。
我衝她笑笑,哼著小曲兒,一蹦一跳地出門了。
下樓後,立馬圍在一群講闲話的大媽身邊,時不時插上兩句話。
「哦……」
「原來是她啊。」
「嘖嘖,玩得真花。」
還沒到吃午飯的時間,成功幫我媽拉一波觀眾的同時,又拉了一波仇恨。
有個兇悍的大媽直接掐著我的脖子,給我提到家門口,找我媽對峙。
我媽臉都綠了。
「你個S丫頭,不是說不亂說話了嗎?」
「我沒亂說話,都是你說的啊媽媽,我隻是轉述了一下而已。」
我媽心虛地瞟了兇悍大媽一眼:
「你說人家什麼了?」
「我說,你說她像個矮冬瓜,都胖成球了還那麼貪吃,上輩子準是餓S鬼投胎。」
我媽差點厥過去,扯著尷尬的笑一個勁兒給人道歉。
兇悍大媽松開我後勁,指著我媽警告:
「以後出門小心點,別讓我看見你,見你一次我削你一次!」
我媽破防了,指著我大吼:
「你不是答應我不亂說的嗎?」
「還說幫我澄清的!」
我噘著嘴,看著她:
「媽媽啊,你不是也答應過我們無數遍,不在外面亂說話的嗎?」
「我隻是跟你做了一樣的事情而已,怎麼你就受不了了呢?」
兩句話,就讓我媽蒼白了臉。
她躺在地上邊滾邊哭:
「蒼天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9
爸爸這時出來,提出要帶我和哥哥搬出去住。
當年哥哥的分數是可以上個一本大學的。
就是媽媽固執地要把我們留在身邊,偷偷改了哥哥的志願。
給他選了一個當地的二本院校。
當時哥哥崩潰地想要從樓上跳下去。
我SS抱著他,威脅他要跳我就跟他一起跳。
哥哥這才在漫長的時間裡,用拼命學習麻痺自己,一點點拼湊著破碎的靈魂, 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向。
我要考京都的大學,哥哥要去京都發展。
爸爸的提議也是我和哥哥的決定。
在我媽陰影的籠罩下, 我們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 小心翼翼。
正常的溝通聊天都成為天方夜譚。
所以,我們必須離開。
我媽也感受到我們的決心, 撕心裂肺地阻攔。
堅定地表示自己這次真的會改, 一定會改。
就算她說得是真的又怎麼樣呢?
我們再也不想期待什麼。
而且我們也堅信,她的改變隻是暫時的。
過不了多久, 看大家都恢復如常,她大喇叭的毛病就會洶湧復發。
她再次以S相:
「你們要敢走, 我就S給你們看。」
爸爸抓起一隻水杯砸在她腳邊:
「要S你就去S,不要天天掛在嘴邊當作威脅,我還是那句話,S了我給你賠命,S不了我也養你下半生!」
我媽愣住了, 不敢再提去S, 隻是哭著求我們別走。
「是不是我不再亂說話, 你們就不會走了?」
可沒人再理會她。
10
爸爸這次很強硬, 高考前就讓我一直住校, 安心復習。
哥哥先一步去了京都, 因為一家知名計算機公司對他很興趣, 喊哥哥去復試。
離高考隻有大半個月了,沒有瑣碎家事的煩惱, 我能全身心投入。
高考結束, 我感覺發揮得不錯, 應該能達到自己的預期。
爸爸也一直守著我, 考試結束,直接把我送到火車站。
讓我去京都找哥哥。
我有些愣怔, 能早點離開那個家固然好。
可我連頓飯都沒跟爸爸吃。
我以為爸爸是怕我媽找過來,阻止我離開。
後來, 見到哥哥, 我才知道。
哥哥是學計算機的,上午經過層層篩選以第一名的成績被內定本地一家政府機構員工。
「(我」爸爸怕我心軟留下,所以才在高考一結束, 就把我送走。
我媽沒有生命危險, 隻是聲帶壞了, 以後再也說不了話了。
爸爸發來消息,讓我們好好工作好好學習,不用擔心家裡。
以後逢年過節想回家看看就回去一趟, 不想回去,打個電話就行。
想到爸爸,我和哥哥都流下了愧疚的眼淚。
或許在時間這副良藥的作用下, 媽媽能真心悔過, 安穩過日子。
屆時, 我和哥哥大概也會放下心中芥蒂,帶著我們的成就,回家看望二老。
隻是那個家, 再也不是我們最期待的歸屬。
我們各自將有屬於自己的,快樂自由,暢所欲言的家。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