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我便大驚。
我曾在此寫下我對皇叔滿腔的愛慕。
她眼神朝我掃來,“你居然對將自己養大的皇叔動了此等齷齪心思!”
她的眼神中滿是嫌惡,出口的話更是毫不留情。
“你要是在開戰前以身殉國,我還敬你是個英雄,但眼下你不僅私逃回朝,還賴在宮
裡不走,對自己皇叔滿心齷齪,真是丟盡了你們將軍府的臉!”
“那都是過去……”
我的話未完,便被徐嘉柔打斷。
“你敢說你對皇上已經沒了想法?如今看這書上的情話,再想到你對霽雲的心思,真叫人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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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還要些臉面,就去九泉之下尋你爹娘,跟他們磕頭認錯!”
話落,她直接將架子上的長劍抽出,朝我直直捅來。
“柔娘娘……”
我下意識奪過劍刃。
她突然眼神一變,人徑直往劍上撞去。
瞬間,她胸前的衣襟被血濡湿。
她指著我驚叫,“阿遙,你竟想S我嗎?”
下一秒,房門被人踢開,司霽雲大步奔了過來。
“柔妃!”
他忙攙扶住徐嘉柔,急聲喚著太醫。
徐嘉柔虛弱地靠在皇叔懷裡,“皇上,臣妾隻是來關心阿遙,沒想到她竟對臣妾下此狠手。”
聽著顛倒黑白的話,我連忙辯駁:“皇叔,我沒有……”
“夠了!”
司霽雲陰沉著臉,“傷了人還不承認,你太令朕失望了!”
“但凡你還有半分良知,便自刺一刀,向柔妃請罪。”
我心髒抽痛著,一陣高過一陣。
我舉起劍,對著自己的右手狠狠刺下。
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出現,瞬間血流如注。
“不知這傷皇上可還滿意?夠不夠向柔妃娘娘請罪?”
司霽雲瞳孔猛的一縮,臉上神色不明。
我不欲再管,轉身離去。
我原以為已S之人不會再心痛、流血。
可是垂在身側的手已經蜿蜒了一地的血,觸目驚心。
我抽噎著,全身都在顫抖。
“閻王大人,我已無了心願,隻想去見爹娘,能不能帶我走……”
6
最後一天。
剛走出永寧宮,司霽雲的鑾駕便迎面而來。
他坐在轎輦上,居高臨下的睥睨著我,“昨日的事,柔妃已經原諒你,朕也已既往不咎。今日大軍還朝,朕會和柔妃一起去城門迎軍,阿遙可要一起?”
聞言,我搖了搖頭。
“不了,我的身份不宜太張揚。”
司霽雲聞言點了點頭。
叛逃回朝的公主確實要低調些。
司霽雲伸手想碰我的臉,被我倉皇避開。
霎時,他冷了臉,沉默了半響後沉聲交代道。
“今日是你生辰,迎完大軍進城,朕陪你一起吃長壽面,再給你畫張歲月圖。往後你就留在宮裡,朕會護著你。”
我微微一怔。
我沒想到,皇叔還記得。
“好。”
我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呢喃:“皇叔,我等不到你的長壽面了,大軍進城,我便要消失了。”
我來到小廚房,學著從前司霽雲的模樣為自己下了碗面。
三歲那年,我來到宮裡的第一個生辰,皇叔就親自下廚給我煮了一碗面。
以後每年的生辰,我最期待的就是這碗面。
在匈奴時,那裡沒有這樣的習俗,漢人更得不到這樣的尊重。
我吃不到熱騰騰的面,隻能一口一口咬著幹硬的餅子許願。
這碗長壽面是我們緣分的起點,現在,也將成為我們緣分的終點。
面條帶著暖意,可吃下卻成了斷腸的毒藥。
灼燒感再次傳來。
我知道自己不該吃的。
可我總覺得,這碗面吃完,我的所有遺憾都能消失。
很痛,但是心很安。
面碗見了底,我的身體也變得更加虛弱。
可我卻笑得開懷。
我給皇叔留給了一封絕筆信。
【皇叔,其實七日前我已S在匈奴王手中,是閻王給了我七天時間,回來和你道別。】
【戰軍凱旋而歸,我也該魂消離去,七天了斷前塵,再無憾事。我走了,願來生與你不再相見。】
留下字條,我出了永寧宮,直奔宣武門。
烈日當空,落在頭頂山上。
我隻覺得身上很暖,隨後衣袖下的身軀逐漸變得透明。
城門口突然喧囂起來,百姓們興奮的聲音傳來。
“大軍凱旋歸來,聖上也來了,和我們一起恭迎大魏將士們和長安公主!”
號角聲響起,城門大開。
整齊的軍隊有序進城,馬蹄聲噠噠響起。
可隊列其中,有一尊突兀的漆黑棺柩。
每個人臉上都是出奇的沉重。
有人不解問道,“明明是凱旋而歸,怎麼吹的是喪樂,還抬了棺材進城?”
人群騷動起來。
“長安公主呢?她可是我們大魏的英雄。當年若不是她去和親,匈奴的大兵早就踏平大魏了。這次我們大獲全勝,也是公主裡應外合的功勞啊,怎麼不見她的鳳儀?”
我沒想到還會有人記得我,我欣慰一笑。
“哗——”
棺柩旁的士兵開始高撒白紙,高呼,“長安公主,魂歸故裡!”
午時已到。
閻王的聲音傳來:“蘇念遙,時辰已到,可已了卻前塵?”
看著大勝而歸的軍隊和免受戰亂的百姓,我點了點頭。
“蘇家百年夙願已成,我也了斷此生妄想,再無遺憾。”
說完,我看向朝棺柩奔來的司霽雲,緩緩閉上了眼。
皇叔,永別了。
願來生,你我再也不見。
7
我藏在人群中,身軀悄無聲息的消散了。
在寸寸陽光下化作無數塵土,消散於天地間。
兩邊的百姓炸開了。
“長安公主?!”
全軍倏地跪下,盔甲落地聲勢驚人。
百姓們也紛紛下跪,哭嚎一片。
司霽雲不敢相信,他踉跄著奔至棺柩邊,卻不敢靠近。
為首的將領下馬跪在他跟前,匯報軍情。
“啟稟皇上,匈奴已破,大魏一統天下,但長安公主被匈奴人泄憤S害,S於城牆之下。”
話落,司霽雲如遭雷擊,差點一頭栽到地上。
“胡說!蘇念遙分明活得好好的!”
將領聲音嘶啞,難掩悲戚:“長安公主的屍首我們帶回來了,此刻正躺在棺中……”
跪在地上的將士們依次散開。
司霽雲更加清晰的看到了棺木的全貌。
難以言喻的恐懼似浪潮湧入他的身體,他心髒緊揪著,呼吸都已變得困難。
司霽雲再也顧不得什麼帝王威儀。
他撥開人群,衝過去用力把棺蓋打開。
隻一眼,他便僵在原地,臉上血色退盡。
棺木之中的那張臉,當真是他自小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我靜靜地躺在棺木中,七竅流血,了無生息。
司霽雲眼前水霧凝結,一切都似蒙上了一層霧。
“朕不信,這定是蘇念遙授意你們跟她演的!”
“皇上,屬下不敢妄言,長安公主之S也是一眾將士們的心頭之痛,還請皇上節哀,保重龍體。”
司霽雲此時已經聽不進去,盛怒之下抽劍想要當場斬S身前的將領。
被其心腹攔了下來。
隨後一記手刀將他劈暈了。
“皇上舐犢情深,一時難以接受,還請劉將軍見諒。”
8
司霽雲醒來時,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
他拉著心腹說,“江湖中有人擅制皮面具,棺中之人定然不是阿遙,快去查!”
“阿遙向來淘氣,想必是前幾日訓斥她,她惱了。此時她定藏在永寧宮,等朕去尋她。”
他急忙下床,鞋也來不及穿,便跑了出去。
“朕要快點,不然阿遙就哄不好了。”
司霽雲用最快的時間趕到永寧宮。
可踏入時,不知為何,他竟緊張到手心冒汗。
“阿遙,快出來,皇叔回來了。”
可庭院裡空無一人,房間的門窗大開,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我的身影。
司霽雲跑著將永寧宮尋了個遍,身後跟著一群侍奉的太監宮女,
他們惶惶跟隨,口中不敢勸說一句。
不知跑了多久,他已氣喘。
心裡的不安幾乎將他淹沒。
他看著空蕩蕩的寢殿,質問著侍奉的宮人,“阿遙的屋子,怎的那般空?你們竟敢耽誤長安公主!”
屋子裡瞬間跪到一片。
“這些東西都是長安公主親自扔掉的。”
司霽雲又匆匆跑到御花園。
夜風四起,可曾懸掛在梅樹下叮叮作響的風鈴早已不見,樹上他們曾一起寫下的祈福牌也消失無蹤。
他心尖一哽,驀地又想起前段時間我燒物的畫面。
當時他不以為意,現在卻後知後覺。
他還是不信我已S,但他信了,我此時是想離開的。
因為他明明幾日前親眼見過我。
他喃喃著,“阿遙,為了離開我,你竟如此處心積慮。甚至不惜假S,放棄一切尊榮地位。”
司霽雲不解,作為我的皇叔,他自認從未薄待我。
隻是自從我十三歲,他發覺自己無法控制起了生理反應後,自覺疏遠了我。
可這一切都是身為一個皇叔應該做的,他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
作為長輩的責任他從未忘過。
想到此處司霽雲心中升起一股惱意。
突然,他看見書案上放著一封信。
拆開閱完。
信紙被他用力揉皺,他額間青筋迸起。
“胡鬧!滿嘴謊言!”
他不信我信中所言的閻王。
隻是他想到我這段時間的異常,慘白的膚色,眉頭又忍不住皺起。
隻是很快他又找到了借口。
“不過是天寒,阿遙從小就很怕冷。”
可司霽雲忘了,匈奴邊境靠北,秋日的風冷冽刺骨。
能在這種極寒條件下苦熬三年的我,又怎會如從前那般怕冷。
夜色漸濃,司霽雲心下已沒當時看見棺材時那般的不安。
隻是派出的影衛不斷增多,還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急切。
他從黑夜等到白天,又從白天等到黑夜。
沒有他的命令,沒有人敢去安葬我。
因為他的不承認,甚至沒人敢把我抬回宮,我屍首孤零零的停在將軍府前,
9
司霽雲精疲力盡的靠坐在椅子上。
腦袋也因為長時間的緊繃而疼的厲害。
可是一閉上眼,腦海裡不斷回想著與我過往的點點滴滴。
幼年時我牽著他的手,撒嬌叫皇叔的模樣。
我們一起去溪邊垂釣,我提起一條魚,對他笑的模樣。
還有,我春日放紙鳶,笑著朝他跑來的模樣。
“皇叔,我想要老虎形狀的紙鳶,你給我做好不好!”
“皇叔,你看看我,厲不厲害!”
“皇叔,我會像爹娘一樣,做一個有擔當的公主,報效大魏。”
這一聲聲的呼喚,仿佛就在昨日。
讓他無法相信我已經S去的事實。
那些壓制在腦海裡的痛苦,讓司霽雲極盡疲憊。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司霽雲猛然起身,心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
“阿遙!”
他猛然起身將門打開。
可映入眼簾的人卻是徐嘉柔。
“皇上……”徐嘉柔的臉上寫滿了委屈。
看到徐嘉柔這幅模樣,司霽雲也想起了這幾日因為我的事情對徐嘉柔的忽略。
心裡升起一抹愧疚。
“柔妃,這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