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想起來了。
在他新婚那日,有一個賣茶女曾帶著我的玉佩進入東宮。
向他討要五錠金,作為贖金。
6
匪寇的線索難尋。
賣茶女的線索卻是好找。
當初這群匪寇就是憑借著我對賣茶女的憐憫,將我綁了去。
城中不少人知道那賣茶孤女,隻在城門口擺攤賣茶,從不進城。
隻是不知道為何,這幾日都沒有再見到賣茶女擺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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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看著李晉揚坐在馬上,捏著韁繩的手越拉越緊。
指甲甚至要陷入掌心的肉中,卻還在低聲自言自語著:
「沈明殊,我來救你了,你可要好好活著。」
好似我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好似我求他來救我。
好像……我確實求過他,可是現在,不需要了。
那時他將性命當作玩笑。
他以為我在爭風吃醋,用性命吸引他的注意。
性命隻有一次。誰會這麼無聊?
全城搜捕後,李晉揚手下的人似乎找到了那伙綁匪的所在地。
隻是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匪寇一行六個人,全數被SS。
脖頸上的鮮血都已經凝固,起碼已經S了一天一夜。
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院中,似乎是被強盜闖進院中所S。
而我卻看見砸在地上深坑中,屬於沈府刀劍的橢圓形徽記。
李晉揚讓人檢查了現場所有的屍首,或許以為我已經僥幸逃脫。
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正準備上馬離開之際,士兵從旁邊鎖著的地窖裡,抓出一個活人。
這個人正是賣茶女。
她的臉被人打得紅腫,李晉揚也認出了她。
因為她現在穿的這身衣服,跟當天進入東宮時的別無二致。
李晉揚連忙翻身下馬,他揪起賣茶女的衣領。
「你們把沈明殊綁到哪裡去了!」
賣茶女僵硬地抬著頭。
不知道哪裡生出的力氣,竟然一下就將李晉揚給推開了。
直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後,又顫抖著身軀匍匐在地上。
「沈、沈姑娘……S了。」
7
李晉揚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機械地重復自己剛才所聽到的:
「你說沈明殊S了?!」
「沈明殊怎麼可能會S?!」
「你在騙孤!沈明殊沒有S!」
「你是沈明殊僱來演戲的對吧?孤給你一個機會,叫你主子出來!」
他抽出長刀架在賣茶女的脖頸上以此要挾。
賣茶女根本經不住嚇唬,一嚇竟然失禁了。
跪在湿漉漉的泥土上不斷地往地上磕頭。
「大人饒命,我說的都是實話,我親眼看見他們……還朝沈姑娘的胸口扎了三刀,血流了一地。」
聽完賣茶女說的話,李晉揚赤紅了雙眼:
「你撒謊,沈明殊不可能S。」
直到侍衛將地上發現了沈家兵器的印記,李晉揚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行人馬二十人,浩浩蕩蕩地闖進了沈府。
一言不發就開始搜查。
他篤定我演了一出戲後,躲回了沈家。
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後悔。
而我在他身旁對他的所作所為,冷眼旁觀。
因為這一切都來得太遲了。
直到他從後院中搜出了未燃盡的香燭和紙錢。
「沈家這是在幹什麼?!」
李晉揚的目光森寒可怖。
他緊盯著早就嚇得跪在地上的母親,還沒逼供母親便不打自招。
「不是的,是明殊自己出去遭了匪禍,和我們沈家沒有關系!」
我看著她慌張的神色。
甚至都能猜到她在燒紙時會說的話。
大致應該會說,隻能怪我命不好。讓我別跟妹妹計較。
沈明珠還小,不懂事。
要報仇也是找那幾個匪寇諸如此類的話。
李晉揚一腳踢翻了火盆。
「不可能!孤不相信!」
「給孤搜!沈明殊一定在沈家!」
結果顯而易見。
侍衛將整座府邸翻了個遍都沒能找到我。
他的臉色忽然慘白地看。
「沈明殊,現在在哪裡?」
「孤問你沈明殊在哪裡!孤要見她!」
面對李晉揚的忽然暴起,整座沈府似乎都為之一震。
8
官兵將我的屍首從填好的井中挖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此時的沈明珠還不知道宮外發生了什麼,還遣人來叫李晉揚回宮。
李晉揚的眸子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的屍身。
或許是因為一直被壓在井底,所以屍身表面暫時還沒有腐壞的位置。
隻是已經開始散發出惡臭。
身上斑駁的痕跡昭示著生前曾經受到過怎樣的待遇。
李晉揚不顧侍衛的阻攔,將我僵硬的身體抱在懷中。
手掌觸及我的臉頰又不敢再觸碰。
似乎再一下就會碎掉。
「明殊,你說話。」
鼻間遲來的酸澀使我幾欲落淚。
我與李晉揚自小定親。
若說沒有感情,肯定是假的。
隻是生前不珍惜,S後做出這個樣子給誰看呢?
「明殊,孤錯了,你……別不理我啊。」
李晉揚猝不及防地從口中吐出一口鮮血。
暈S之際,還抓著屍體的手不放。
東宮內無人敢亂嚼舌根,沈明珠對外頭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多。
她隻看見原本好好的李晉揚回來便一副有氣出沒氣進的模樣。
回稟的侍衛不敢多話,隻說殿下找到了沈明殊。
太醫走後,沈明珠在榻邊守了一夜。
直到天邊冒了月牙才在邊上趴了一會兒。
不過很快便被窒息感逼醒。
李晉揚兇狠至極地掐著沈明珠的脖子往地上摁:
「孤不過念在你是沈明殊的妹妹對你多加照拂,你們沈家人怎麼敢?怎麼敢對孤的明殊動手!」
「殿…下,孩…子。」
沈明珠從口中擠出幾個支離破碎的文字,希望能喚起李晉揚的憐憫。
我在其一旁看著李晉揚狠厲的目光閃過一絲猶豫。
緊接著他松開了扼住沈明珠脖子的手。
「要不是看在你有孩子的份上。」
「你們明明是親姐妹,為什麼要S沈明殊!」
9
李晉揚問出了我一直想問的問題。
凡是母親給沈明珠的,我都不曾與她搶過。
我跟她之間,雖然不算親厚,卻也遠遠沒有達到仇人的地步。
為什麼要費盡心思讓人將我綁了去。
沈明珠伏在地上平息了喘息後,她聲音低低的。
「殿下,臣妾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妾沒有理由要S自己的姐姐。」
「臣妾是冤枉的。」
直至侍衛將賣茶女和沈明珠身邊的侍女押上來。
在賣茶女的指控下,就是這名侍女給了他們銀錢。
指使他們將我綁走。
沈明珠在兩人的供詞下痴痴一笑:
「殿下,臣妾對侍女的所做,一無所知。許是姐姐與他們二人的私怨。」
可李晉揚哪裡是傻的。
沈家會為了一個侍女專門派出府兵去滅口?
若不是賣茶女被那群綁匪困在地窖中躲過一劫,或許真如沈明珠所願,S無對證了。
沈明珠或許也沒想到自己母親做事能這樣粗心。
讓人捉住了留在現場的把柄,但她依舊理直氣壯。
沈明珠抬眼看向李晉揚眼中已無愛意,滿是譏諷與嘲弄。
「臣妾是讓人綁了沈明殊,可沒有叫人S她。她最終,是殿下叫人S的,不是嗎?」
「在婚宴上,殿下親口說的,讓沈明殊去S。」
李晉揚臉色血色盡數褪去,整個人搖搖欲墜。
沈明珠眼眶中忽然流出兩行清淚。
她的語調極輕,生怕打破李晉揚的夢境:
「殿下知道嗎?姐姐本可以不用S的。隻要你…拿出五錠金,姐姐就不用S了。」
「可是殿下沒有。」
沈明殊被綁,帶著最後的希冀送出那枚玉佩索要贖金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10
他在忙著娶沈明珠,忙著應酬大臣,一個側妃的封妃宴舉辦得像正妃的宴席。
對於我的求救視而不見。
甚至打碎了那枚玉佩,惡狠狠地告訴賣茶女:
「如果沈明殊想S,那就早點S。」
「別誤了孤成婚的吉時。」
那時的李晉揚不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真的是求救的信號。
沒有想到最後爭吵竟然成了此生最後一面。
而自己也成了間接S害我性命的兇手。
我一直都不知道,五錠金是什麼意思。
然而看著沈明珠臉上驟然流下的淚水。
我忽然想起來,十二歲那年,沈府看賬。
我的賬沒有出問題,而小我一歲的沈明珠看漏了賬上的五錠金。
然後被母親打了十戒尺,在漫天大雪中跪在了兩個時辰。
「沈明殊自小就比我強。」
「在府中是長女,在外是未來太子妃。在外,誰人不知沈府大小姐沈明殊?而我卻寂寂無聞。母親雖樣樣瞧不上她,卻事事要求我比她做得更好。」
「若做得比沈明殊差了些,動輒便是棍棒。」
「她是矜持穩重的大小姐,我卻要學勾欄瓦舍的女人爬床,以此來證明我比她強。」
「即便我懷了孩子,殿下仍舊不願意給我正妃的位置。」
「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她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最好的一切,就隻因為她比我早出生一年?!」
沈明珠狂笑著,說她不後悔。
原本李晉揚若能補上那五錠金,S的就該是沈明珠。
若沒有,那便是沈明殊。
沈明珠打定主意,我與她之間不再共存。
結果已定,回天乏術。
11
沈明珠被關了起來,在生下孩子之前,她被奪去了自由。
整日在殿中瘋瘋癲癲地唱歌。
也不知是真瘋還是她為自己謀取的生路故意演的。
而李晉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的。
那日之後又連續嘔出了幾口血,一連在榻上躺了十來天才能下床。
朝野內外都傳起了東宮已經異位的風。
李晉揚身體好轉後的第一件事,像是為了給我出氣。
他帶著兵馬,以謀害太子妃的罪名抄沒了整個沈家。
我倒覺得沒有必要,畢竟人都S了。
我冷眼看著李晉揚手中的馬鞭泄憤似的甩在母親的背上。
按理來說,大仇得報,我應該開心。
可我心中卻毫無波瀾,似乎隻是在看著一場與我無關的鬧劇。
隨著日子越來越久,原本那些恐懼、怨恨、悲傷,似乎都從我的魂魄中抽離。
沈家的被抄沒,在朝中也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不過很快就平息了。
因為李晉揚開始研究起更離經叛道的東西。
他將我的屍首完好地保存在了一塊天然的冷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