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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當班主任的第一年,我婉拒了很多家長的禮物。


 


可某天出門倒垃圾時,卻發現了掛在門上的金項鏈,項鏈底下有一張寫了名字的便籤。


 


我立刻聯系那位家長,並表示把禮物送回。她用視頻掃了一圈周圍:「許老師,我現在和全家人在三亞旅遊,您就是想還我也得等我回家之後吧。」


 


我嘆了口氣,把項鏈裝進盒子裡,約定等她回來後給她。


 


開學那日,我連打莫雨桐家長十個電話要還項鏈她都不接,而我卻接到了教育局的調查電話:「您好許老師,接到家長舉報,您存在受賄行為……」


 


我腦子懵了。


 


與此同時,莫雨桐家長也發來消息:「許老師,我給你送金項鏈,你卻連一個評優資格都不給我家孩子,收錢不辦事,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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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信息,我立刻就懂了其中的門道。


 


整理好莫雨桐媽媽送禮的全部證據,我第一時間請好假趕去了教育局。


 


一路上,坐在副座的校長使勁勸我。


 


「小許消消氣啊,就當給老師個面子;自證清白沒問題,但是你可千萬不能撂挑子不幹啊!」


 


「學生是無辜的,千萬別因為她攤上個熊家長就不給孩子機會了。」


 


我點了點頭,表示這事一碼歸一碼。


 


等我都處理完了,課還是會好好上的。


 


教育局的大門口比平時熱鬧得多,遠遠地我就看到了站在 C 位的女人。


 


此時莫雨桐的媽媽何韻如正拿著個大喇叭,一邊指揮著幾個年輕人拍攝,一邊大聲叫嚷。


 


「等她來了記得懟臉拍,她平時就喜歡塗脂抹粉,騷裡騷氣的根本沒個老師樣。」


 


「這次我必須揭穿她的真面目,就她這樣虛偽的人也配有事業編的工作?」


 


「我呸!搞不臭她老娘跟她姓!」


 


車子在我猶豫的瞬間慢慢減速,眼尖的何韻如立刻就發現了。


 


她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徑直躺在了我的前機蓋上。


 


我掩下心中的怒意,打開車門就大罵:


 


「大白天的想找S別佔著公家道,我的行車記錄連你的毛孔都能拍下來。」


 


衝出來的何韻如被我吼住,等她找的人都靠過來後才大聲叫囂:


 


「大家都評評理啊,哪有她這樣跟學生家長說話的?她對大人都敢這麼兇,在學校裡對娃娃們肯定更壞,這樣的人哪配做公立學校的老師啊?」


 


校長連忙打開車門,想要拉住胡說八道的何韻如。


 


「莫雨桐媽媽,你誤會許老師了。」


 


「自從她當了四年六班的班主任,孩子們的數學成績明顯提升,以前莫雨桐可是連 80 都難上的,上次期末不是差點就拿了滿分嗎?作為家長,你不積極配合老師的工作,還在背地裡搞這些事,你也太不懂事理了。」


 


「呦,劉校長,這話你說得就不對了。」


 


「給學生提分是老師的本分,沒這個本事她趁早別幹,再說了學校本來就應該以學生為主;你這麼向著她,該不會是你倆之間有一段吧?Ṭū₁」


 


校長氣得手抖。


 


見狀,我急忙我扶著他坐回副駕,幫著他塞了一顆速效救心丸。


 


來之前我隻想洗清自己的罪名,再找機會好好跟何韻如談一談。


 


現在看來,某些人的臉面也沒那麼值錢。


 


將媒體調至最大音量,我把自己保存的錄屏視頻對著最近的那個攝像頭播放了出來。


 


下一秒,何韻如送禮時諂媚做作的笑聲傳來。


 


現場的人隻要不是傻子,都能聽懂其中的貓膩。


 


估計是沒料到我會錄屏,何韻如上來就想搶奪我的手機。


 


「許行知,你這個小人,我跟你拼了!」


 


2


 


直到最後被教育局的保安控制住,她還在大喊大叫地汙蔑我。


 


「這錄像都是 AI 合成的,大家千萬不要被這個女人騙了啊!」


 


但教育局的人壓根不吃她這一套,提交完全部證據後,校長堅持要陪我一起留下來等待消息。


 


想起校長剛才犯病的樣子,我不由得擔心起來。


 


「老劉頭,你還好吧?」


 


「沒事沒事,我這藥有奇效,藥到病除。」


 


我表示懷疑,他直接痛快地遞上了藥瓶。


 


「不信啊,那你也來一粒?」


 


我將信將疑地接過來,細聞還有一絲可樂的甜味。


 


「假的?」


 


劉校長裝出一副老油條的滑稽模樣,攤開雙手表示無奈。


 


「當初你找我來的時候我以為是誇張了,現在看來是含蓄了。」


 


「對不住了,愛徒,都是為了你的學弟學妹。」


 


我搖搖頭,不由得無奈一笑。


 


雖然何韻如ƭũ̂ₐ憑空造謠,不過卻有半句真話。


 


劉校長和我之間,確實有一段故事。


 


小時候的我被確診阿斯伯格症,無法跟同齡人正常溝通。


 


做生意的爸媽嫌丟人,就請了家教讓我自行在家完成學業。


 


劉校長曾是我的家教,也是他發現了我在數學上的天賦。


 


後來我一路開掛,名校畢業又屢獲國際數學大獎,依靠自己的天賦將父母留給我的大筆遺產翻了又翻。


 


就當我在躺平中百無聊賴之時,劉校長找到了我。


 


「我也沒想到真的能請動你這尊數學小佛,到我這公立小學裡幫學生們開蒙。」


 


能在幼小的孩子們對數學的啟蒙期讓他們產生興趣,扭轉對數學的恐懼和厭惡,遠比一個人在題海裡孤獨徜徉有意思得多。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老恩師的邀約,隱藏過往的鋒芒,低調來校教學。


 


莫雨桐的媽媽不是第一個來送禮的,但是她卻是第一個擺了我一道的。


 


其他的家長見我退禮後依舊對他們的孩子關照有加,對我隻有感激。


 


這次的收禮事件我本以為已經處理得十分完善,沒想到最後還是鬧得這麼難看。


 


3


 


經過教育局的調查,我的罪名被洗脫了。


 


考慮到何韻如畢竟是我學生的家長,他們還是想做和事佬。


 


在幾方領導的撮合下,何韻如收回項鏈,勉強點頭。


 


「但是咱們事先說好了,要是以後許老師給我家孩子穿小鞋,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折騰了大半天,我隻想早點回去給學生上課。


 


剛回到學校還沒歇一會兒,代課老師就告訴了我ṭù⁻一個不好的消息。


 


「許老師,你班的莫雨桐和錢睿打起來了。」


 


急忙趕到教室,兩個孩子已經滾成了一團。


 


「許老師回來了!」


 


小學生對老師特定的恐懼伴隨著課代表的通風報信,終於止住了混亂的畫面。


 


倆個打架的孩子也被我叫了出來。


 


把還在鬧脾氣的小孩分開,我依次問了她們倆打架的緣由。


 


沒想到的是,二人的理由竟然完全一致。


 


「莫雨桐說我的評優名額是我媽送禮送來的,我說我家沒錢送禮,要送也是她家送。」


 


「錢睿長得沒我好看,家裡也沒我家有錢,要不是她媽給老師送禮了,憑什麼選她不選ťũₒ我。」


 


我笑笑,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頂。


 


「打架始終是不對的,老師希望你們可以互相道歉。」


 


「學校評優的流程合情合規,如果有任何異議老師接受直接問詢;你們也可以投遞校長信箱,老師願意接受大家的監督質疑。」


 


拿著我免費贈送的數學真題冊各一本,倆個小女孩有些懊惱地握手言和。


 


本以為隻是孩子之間的一場小風波,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下午我正常上課,教室門卻被外力狠狠撞開。


 


好幾個不明就裡的家長簇擁著何韻如,後邊還跟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教導主任。


 


「許知行,我就知道你這個壞女人沒安好心!」


 


哭得稀裡哗啦的何韻如抱住了還有些懵的莫雨桐,對著我聲嘶力竭地控訴著。


 


「上午我才在教育局原諒了你,回來你就縱容你的關系戶毆打我的女兒;天地良心啊,你還配當老師嗎?」


 


「今天就是拼了這條老命,我也要保我女兒周全,要是學校不開除你,我……我就抱著孩子從這裡跳下去,以S明志!」


 


4


 


一天之內被調節兩次,再好的脾氣也經不住如此作弄。


 


進校長辦公室的時候,我決定和何韻如S磕到底。


 


可沒想到,她卻先做起了妖。


 


她話都沒說兩句,就開始碰瓷往劉校長懷裡倒,急得得劉校長大喊著讓我千萬別關門。


 


校方害怕事情鬧大,急匆匆給何韻如拉到了急救室。


 


經此一事,劉校長被訓得像是霜打的老茄子。


 


同事好心勸我:「小許老師,這種家長咱惹不起……實在不行你就別當班主任了,再不濟換個班當課任老師也好圖個清闲。」


 


其實我不是沒有過這類想法,但內心的責任感始終大於對何韻如的憎惡。


 


為了一個人,放棄一幫孩子,不值得……


 


但我始終想不明白,何韻如為何如此執著想逼走我?


 


最後還是我的恩師劉校長為我親自解密。


 


「何韻如說她打聽了,公立學校本來也有請校外名師講課的指標,她點名隻要一個人。」


 


他給我看的視頻裡男人巧舌如簧,跟印象裡沒什麼兩樣。


 


「這個袁老師最近在平臺上特別火,他出身名校,一課難求,很多家長都認他。」


 


「我早就知道他,之前也私信溝通過,可他張口就是十萬一節課……」


 


劉校長摸了摸不富裕的頭頂,又掏了下空空如也的口袋。


 


「我是清官難為無錢之課,他們是眼瞎辨不出寶珠碎瓦。」


 


我寬慰了劉校長,安慰他與人打交道就是麻煩。


 


「但是你放心,老劉頭,我有信心教的絕對不比外邊的人差,管他網紅黑紅的,跟我比他通通白費。」


 


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我甚至連夜制定了新的教學計劃,勢必要讓家長們見識到我真正的實力。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了進來。


 


門鈴響起,我以為是我犒勞自己熬夜工作下單的麥當勞早餐外賣。


 


直到警官宣告我涉嫌N待兒童將我帶走,我依然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


 


5


 


我給班級的其他家中打電話作證,他們不是推脫在忙就是沒時間。


 


直到我靠自證走出警察局,迎接我的也隻有老校長一人。


 


看到在門口揮手的劉校長剎那,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


 


「劉老師,我不懂,就因為一個評優名額,莫雨桐媽媽至於這麼坑我嗎?還有那些家長,我明明沒有對不住他們什麼。」


 


「雖然我是搞教育的,但是不得不說,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個壞種,而且人都是自私的,一旦他們這次幫了你,那以後就有可能成為出頭鳥跟其他家長為敵。」


 


恩師的話小小地撫慰了我的心,也讓我重新斟酌了一下我的決定。


 


與其跟這種人來回交鋒不斷內耗,不如退居後勤,換一種方式為學生做貢獻。


 


我倒想看看,沒了我費盡心思的付出,他們的孩子是否還能一直進步?


 


做後勤有做後勤的快樂,我精心研究課題,有了很多有針對性的出題點子。


 


家長不開心的針對很快被我拋之腦後,課餘時間我在網上免費發布的好幾套小學真題都得到了熱烈的反響,甚至已經有人開始留言想要探尋我的身份,紛紛對我遞來了招才的橄欖枝。


 


隨著我的離開,四年六班的班主任老師人選成了最燙手的山芋。


 


這次鬧事後,莫雨桐媽媽偷偷組織了一個家委會,開始對學校提出一些不切實際的要求。


 


班主任老師必須已婚已育,長相質樸性格老實。


 


在職期間不可以一並擔當其他班級的科任教師,全部身心必須放在對孩子們的照顧上。


 


最重要的是必須要用最新式的教學方法,保證孩子們熱愛學習,還得迅速提分。


 


要求一出,整個辦公室都哗然了。


 


「哎呦,這是找老師還是在王八池裡許願呢?我連管我自己家的孩子都忙不過來,還得 1V45,還得無微不至?」


 


「現在的家長都瘋了,真當老師是蠟燭呢;就算是要燃燒,那也不可能就照耀你家孩子這一屆啊?」


 


劉校長接連找了幾位教師,都被婉拒了。


 


小一個月的時間裡,六班的數學課一直是由其他三個科任老師輪流替課的。


 


大鍋飯式的教育導致整體教學進度混亂,孩子們也難以管理。


 


曾經由我建立起的良好體制,早已徹底瓦解。


 


很多科任老師也發現了孩子們的懶散,可是沒有一個集中承接處理的班主任,久而久之他們也懶得多說了。


 


新成立的家委會以此為榮,大誇現在班級裡和睦奮進,不像以前我在的時候總有學生挨批評。


 


至於十來歲的小孩子,早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


 


他們暗自成立起自己的小組織,為了共同的舒坦,一起隱瞞班級的亂象,給父母造成一種一切都好的假象。


 


班級不能永遠沒有班主任,最終還是劉校長先看不下去了,主動聯系了家委會。


 


「劉校長,現在孩子最重要的事是學習,你找不到合適的人不檢討自己學校的組織架構,反倒來折騰我們家長啊?」


 


「還有,我早就推薦了優秀人選給你啊,是你自己不舍得錢僱不起;哎呀,我還忙著呢,一切都等期中考試後再說吧!」


 


6


 


期中數學的考試樣卷被我送到了校長辦公室,一進門我便聽到了久違的噪音汙染。


 


何韻如的聲音依舊那麼刻薄。


 


上次誣告我N待的事她也賴到了莫雨桐的身上,說是孩子誤會了我的行為,最後也隻能不了了之。


 


「劉校長,教育事業任重而道遠,您老悠著點。」


 


現在的我隻需要出出題,沒了那幫小崽子的磋磨,我連覺都睡得多了。


 


果然,跟同類打交道才是最折磨身體的。


 


大致掃了下試卷,劉校長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愧是我發掘的小天才,這題就是比外邊買的有水準。」


 


「別誇了,我知道我牛。」


 


考卷難易適中,在此之前已經得到了所有科任教師的贊許。


 


劉校長這裡自然也是點頭。


 


期中考試如期舉行,所有老師加班加點隻用了半天就批完了所有卷子。


 


接到成績單後,六班的家委會群炸了。


 


大家紛紛@何韻如,質問她為什麼自己孩子的成績下滑了那麼多。


 


「人家許老師在的時候,我記得我兒子的錯題可沒那麼多。」


 


「宋彬彬媽媽你可知足吧,我兒子的試卷裡一眼望去全是叉,我現在隻能在叉裡找對號了!」


 


「完了完了,我兒子注定是大米蟲了;想我老劉家這好幾千萬的拆遷款啊,怎麼能放心交給一個小學四年級就不及格的孩子啊?」


 


「都別說了,我女兒一回家,我就已經給我老公下單兩米的大荊條了,必須讓他去找許老師請罪。」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我刷了好久的屏幕也沒找到何韻如的回話。


 


手機的主人闫老師也在群裡,她是三班的班主任,也給我們班帶過不少的課。


 


據她所說,我們班現在就像個野山寨,滿屋都是猴子大王。


 


「許老師,他們這會肯定知道錯了,估計會三顧茅廬,重新請你回去了。」


 


「要是他們真的再找你,你還準備回去教六班嗎?」


 


還沒來得及說我的想法,一個鏈接發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