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跟隨季庭嶼到京市念書的第三年。
他喜歡上一個比我更可憐的貧困生。
為佑她的身體健康,他將我父母遺留的平安符拱手相贈。
後來我連夜跟著爺爺離開了京市。
兩年後,他卻在航天展堵住我,滿臉慍怒:
「江漁,你真是好本事。當初一聲不吭地走,我找了你整整兩年!」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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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婉舒,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偷來的這個平安符,但麻煩你還給我。」
這個平安符是我父母在世時,走了很遠的路專門為我求的。
父母走後,我更是細心珍藏,每天收在書包隔層裡誰都不讓碰。
可現在,我如此珍視的平安符,
卻灰撲撲的,歪七扭八地隨意掛在葉婉舒的書包上。
班上同學的視線都被我這突出起來的質問吸引過來。
葉婉舒泫然欲泣。
「江漁,你太過分了。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覺得我是貧困生,也覺得我搶走了季哥哥的寵愛。但你丟了東西就汙蔑是我偷的,這真的太過分了!」
這話引導性極強。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教室裡議論聲四起。
「江漁自己不也是個山裡出來的,有什麼資格看不起葉婉舒?」
「這世上平安符那麼多,她怎麼就能確定是她的呢?」
我掃視了周圍這一圈人,最會見風使舵的就是這些人。
從前季庭嶼剛把我帶回來的時候,他們也都是小意逢迎著。
現在看季庭嶼一心撲在葉婉舒身上,便又調轉話頭來譴責我。
「這個平安符是我爸媽專門為我求的,那上面還有我小時候流鼻血染上的血漬。」
我言之鑿鑿,周圍同學的目光都向書包上那個平安符看過去。
葉婉舒心下一慌,猛地將平安符攥在手心裡。
忽然,像是看見救命稻草,她哽咽著朝人群外喊了一聲:
「季哥哥!」
02
季庭嶼在葉婉舒抽抽嗒嗒中聽完整件事的原委。
轉頭看向我,張口第一句便來者不善:
「江漁,這個平安符是我送給婉婉的,我去京郊最靈的那個寺廟專門替她求的!你不要因為妒忌就栽贓婉婉。」
這話一出,周遭剛有些松動的話鋒驟轉。
我氣得渾身顫抖,還想反駁:
「季庭嶼,你好好看看那平安符,那明明是個舊的!」
但季庭嶼對此事已經蓋棺定論,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不用再狡辯了,江漁!你現在真實面目醜惡得令人惡心!」
「給婉婉道歉,不然你別想我再理你!」
我猛地抬起頭,憤怒地直視季庭嶼:
「季庭嶼,你休想!這明明就是我爸媽給我的平安符,我不可能向葉婉舒道歉!」
下一秒他說出的話又讓我如墜冰窖。
「江漁,你究竟在鬧什麼?」
「婉婉家庭破碎,身體也不好,比你更需要平安符。就算是這真是你父母給的平安符,那你現在也不需要了,給婉婉又怎麼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
「還有,別以為我從前對你親厚,你就和我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也不過就是一個從山裡出來的……」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口,但我很清楚。
是啊,我一個從山裡出來的,無父無母的野孩子。
有什麼資格瞧不起他心上的月亮。
03
季庭嶼是京圈的太子爺,而我是邊陲深山裡的孤女。
按理說,我倆這輩子不會有任何交集。
但三年前季庭嶼和損友們外出窮遊,在山裡迷了路,暈倒在了我挖野生菌子的必經之路上。
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扛下山。
起初,他在我家很不適應。
有些漏雨的房頂、簡陋的木板床、臭烘烘的家畜味道……
都讓這個金貴的大少爺難以自處。
他難以想象全國竟還有如我家這樣的地方。
唯一與這個簡陋不堪的地方格格不入的,是我桌上擺著的一本本破舊的課本,以及一本《星系》。
那是我貧瘠的生活中唯一開出的浪漫的花。
大少爺偶爾翻過,覺得索然無味,便又無聊地到處找樂子。
好在他也沒待多久。
季家的保鏢很快就沿著他們走過的路線摸排過來。
上車之前,他伸出手問我:
「你要和我一起走嗎?去看更大的世界、接受更好的教育,那裡有很多你在山裡看不到的星星。」
我忍不住被光誘惑,將手放在他手上。
他把我安置在他家的一套空房子裡。
因為我對京市不熟,他就經常陪我一起上下學。
他總喜歡將我的小自行車騎得飛快,載著我穿過弄堂小館,將身後來接他的汽車甩得無影無蹤。
而後他就會氣喘籲籲地靠在牆上,我們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這樣的日子,讓我產生了荒謬的錯覺。
讓我以為,那道光是我可以觸碰的。
而現在,那道光卻告訴我:
「江漁,認清楚你的定位,你沒資格看不起婉婉!」
04
但我並沒有看不起葉婉舒。
相反,此前有助學金申請時,我拿材料都會帶一份給葉婉舒。
學校舉辦的心髒病講座,我也會積極參加。
想著要是真遇到葉婉舒生病,我也能盡一份力。
因為這是季庭嶼想做的事,也就是我想做的事。
但此刻,我曾經做的這一切就好像是個笑話。
季庭嶼靠在身後的課桌上,一雙眼睛冷冷地望過來,極具有壓迫性。
「江漁,立馬給婉婉道歉。」
最後還是上課鈴響起,將這僵持的氣氛打散。
下課後,我本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卻沒想到班上那些葉婉舒的擁簇者動作更快。
她們將我堵在廁所裡,一盆又一盆的髒水從頭上淋下。
看著我一身髒汙,她們戲謔嘲諷:
「看看,這不是馬上就和你剛來的時候一模一樣了嗎?一樣的土氣可笑,渾身散發著窮鄉僻壤的酸臭味。」
「江漁,勸你以後離季少遠一點,他可不是你能肖想的。」
我滿身狼狽地走過校園,不知道是冷,還是同學們的眼光讓我如芒刺背。
身邊季家的跑車呼嘯而過,半開的車窗裡傳出季庭嶼和葉婉舒的笑聲。
那是我本不該肖想的世界。
我自嘲一笑,換了條路,與他們背道而馳。
05
「這次秋遊,就是讓大家來放松的,別的不要求。隻和大家強調一點,周邊的山都很大很深,大家不要隨意走動!」
老師剛強調完紀律,葉婉舒就朝我走過來。
她將口袋裡平安符露出一個角,朝著林子深處仰仰頭:
「你應該想要這個吧?聊聊。」
她一路朝前走著,將我帶到林子深處。
我剛想開口,身後卻傳來一陣似狼似狗的動物嚎叫。
葉婉舒轉身就跑,動作矯健得根本不像一個心髒病患者。
我反應不及,落後十幾米,很快就要被狼群趕上。
忽然,前面出現熟悉的呼喊聲,是季庭嶼!
還不待我踉跄地跑過去,葉婉舒已經先一步撲到他的懷裡。
呼吸急促,一副犯病的模樣。
季庭嶼一把撈起葉婉舒,大喊著「婉婉堅持住」,一路往外跑去。
對我隻說了一聲:「你從前就老去山裡,找路對你很容易,你去把他們引開!」
仿佛我江漁的命毫不值錢。
林中光線越來越暗,腳被尖銳的樹茬扎得鮮血直流。
一步一個血腳印。
我痛到淚流滿面,但我不能停下,隻能一直跑,一直跑。
身後的叫聲一直如影隨形。
終於,不知跑了多久,我力竭倒地,身後的追趕者們一擁而上。
閉著眼睛等待S亡的降臨,卻沒想到等來了臉上溫暖地舔舐。
追趕我的竟不是狼,而是一群狗。
我倒在地上,眼淚不斷流進兩邊的頭發裡,嘴裡卻大笑起來。
江漁,你真可笑啊。
激動的情緒和大笑讓我有些缺氧,眼前一陣陣昏黑。
恍惚間,我看到了三年前的季庭嶼。
06
當初我將他帶出深山,如今他把我留在深山。
當初他把我從被欺凌的境遇中解救出來,如今因為他,我又深陷其中。
命運可真是一把回旋鏢啊。
這一晚上,我醒醒睡睡,看著天邊的亮色一點點沁染進來。
天亮了,我年少的、熱烈的心動卻沒能熬過黑夜。
它S在了黎明破曉之前。
07
我拖著一身傷去了學校。
剛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就迎頭撞上了季庭嶼和葉婉舒。
季庭嶼看著我冷笑,「既然能走到學校,說明傷不重。」
「江漁,你昨天怎麼能帶著婉婉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她差點就犯病了?」
「江漁,向婉婉道歉!」
我愣了愣,抬頭看他。
可明明是葉婉舒帶我去的啊……
她隻是差點犯病,可我,是差點S在裡面了……
腳上重新裂開的傷口,印證著昨晚的事實。
但我想,失去了所有倚仗的我,該學得聰明點了。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
「是,季少爺。」
我深深地朝著葉婉舒鞠了一躬:
「對不起,葉小姐,昨天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
我聲音有點小,但字字清晰。
因為腳部的受力加重,又有一些傷口崩裂開來。
我有些踉跄地扶住牆壁。
周邊幾人倒吸一口涼氣,季庭嶼也似乎沒有想到我是這個反應。
他有些怔愣:「你……」
第2章 2
接著不知為何,卻忽然惱怒起來:
「江漁,你不必和我故作生分,裝作一副卑微的模樣。」
「我知道你或許在怪我將你扔下,但你捫心自問,我做得有錯嗎?」
「是你先把婉婉帶進竹林,你明知她有心髒病,還讓她被狼群追。」
我緊緊地攥住手,力氣幾乎要將掌心摳破。
但我終究是忍了下來。
我對著葉婉舒再鞠一躬:
「葉小姐,昨天的事,前天的事,都是我不懂事。我以後再也不敢了,請你原諒我。」
腰彎的更低了,腳上的痛意也更深。
季庭嶼面色鐵青,咬著後槽牙,話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江漁,你真是好樣的。」
「勸你不要再耍什麼小心思,要是你再傷害婉婉,我絕饒不了你。」
「還有,記得給婉婉挖點野生菌子,她要燉湯補身體,這個你在行。」
我仍是低著頭,語氣恭敬。
「是,季少爺,我知道了。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腳越站越疼,我必須盡快去醫務室抹藥,不然萬一化膿,我是沒有錢可以治病的。
季庭嶼似乎更不開心了,從喉嚨裡擠出來一個音,示意我快滾。
我松了一口氣,扶著牆慢慢往校醫院走。
隻是每走一步,都有人驚嘆出聲。
我往後一瞧,腳上傷口的血浸湿了鞋底,一走一個血腳印。
再次向他們道歉後,這才慢慢又往前走。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踢欄杆的聲音,聲音重得讓人無法忽視其中的憤怒。
我沒有回頭,也不想去探究。
08
醫務室內,腳已經上好藥,我正閉眼淺眠。
忽然,有人將我的床簾拉開。
我睜開眼,是葉婉舒。
醫生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醫務室內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看我從床上坐起來,她將手裡的平安符揚了揚,後退幾步,靠坐在正對著門口的桌子上。
「你一直想要這個是吧?」
「但怎麼辦呢……你注定是拿不到了……」
說著拿出一把剪刀,將平安符剪了個七零八碎。
她感嘆一聲:
「你看,這像不像你和季庭嶼的感情……」
那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
我眼睜睜地看著它碎在我眼前……
剛才還平靜無波的心,此刻諸多情緒開始翻滾,我有些出離的憤怒了。
我朝她撲過去,忽然一聲怒吼傳來。
下一秒,我被撞飛到牆上。
那力道似乎是要將我五髒六腑都震碎,我伏在地上動彈不得。
「江漁!你竟然還敢傷害婉婉!你真是該S啊!我就不該相信你!」
「你早上說得多好啊,怎麼現在我不在婉婉身邊,你就又得意起來了?我早說過,江漁,你在高傲些什麼?」
「你這種心思惡毒的人,就該和你那父母一起去S!」
說著抱起葉婉舒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身上所有劇痛慢慢緩過勁來,我才從地上緩緩爬起來。
窗外已經昏黑了。
也好,這樣就不用再面對同學或鄙夷或好奇的眼神了。
原本十幾分鍾回家的路,我拖著一身傷走了半個多小時。
門口停了一輛小車,看我回來,車門忽然打開。
一個滿身威嚴的老爺爺走下車來,看著我一身的傷,老淚縱橫。
「我的囡囡受苦了!快來爺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