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雖生疑,但面上仍是掛著淺淺的笑「不知姑姑是哪個宮的?若是李娘娘問起也好有個交代。」
「你不必知道。」她語氣平平,不願透露「你也不必怕我害你家主子,這銀子幹淨的很。」
我思來想去,也隻可能是皇上的人了,不然別人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得了消息,於是也放下了心。
「既接了我的銀子,就將靜妃的物件都還回去吧,這些都是她娘家得來的,給一樣就少了一樣。」
說完這話她就離開了,我快步追了過去,卻真像長了翅膀一樣,一溜煙就不見了。
第二日我將此事告訴了娘娘,娘娘隻是淡淡瞥了我一眼,她覺得狗皇帝沒有這麼好心。
「那你在宮裡可有熟識的嫔妃?」
「以前是有的,」她怔了怔,又釋然一笑「隻可惜我失手害了她,便老S不相往來了。」
Advertisement
我突然想到一個人,試探性的問道「莫非是那個小宮女?」
「是她,」她語氣悵然,回憶往昔「原本我們倆也是知己好友,有些事,誰也不想讓它發生。」
我聽出李娘娘語氣裡淡淡的憂傷,心裡也是一陣難過。
娘娘禁足這些時日,宮裡可熱鬧了,先是璃月宮那位娘娘有了身子,後是青雲殿的貴嫔生了位公主,卻難產而亡。
皇上也真是走了霉運,後宮妃嫔本就屈指可數,如今廢的廢,S的S,也隻剩下兩三位了。
皇上到也來過紫宸宮,每次來都是一身酒氣,也不過夜,隻冷冷的看著娘娘。
那日來時還拿了個桃紅玉簪,跟摔的那個一模一樣,非要讓娘娘戴上。
娘娘自然不肯,皇上隻拿阿秋的性命來威脅她,娘娘雖心中不情願,卻還是依了他的令。
他斜斜靠在軟墊上,幽深的眸靜靜的看著娘娘,眼神炙熱,卻不說話。
娘娘被他盯得發毛,想挪下位置,而她的手腕早被狠狠鉗制住了,動彈不得。
禁足的第六個月,忽傳來消息,說璃月宮的良妃生產了,皇上極為重視,足足派了幾十位太醫,璃月宮黑壓壓的都是人。
李娘娘放下了繡針,抬首「這才幾個月份?」
「聽說是去御花園賞菊時摔了一跤,」我臉上湧動著復雜的神色「也真是倒霉。」
其實摔一跤也沒什麼值得深思的,隻是都太巧了,皇上登基的這五年裡,嫔妃生產屢屢不幸,要麼小產,要麼難產,總之十分艱難。
就連一向無心爭寵的李娘娘也發現了端倪,沉思一會兒,又展露笑意「狗皇帝不積德,報應來到兒孫身上了。」
我唏噓不已,也算默認了。
才過了一日,又有消息傳來,說是有人故意在良妃的必經之路上撒了豬油,才致使她腳下不穩。
皇上大怒之下,璃月宮的宮女全被發落了,還將犯事者打入了冷宮,下了旨秋後處置,嚷嚷著要給孫家一個交代。
李娘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說到「處置」二字時,竟忍不住立了起來「犯事之人,莫非是憐貴妃?」
「娘娘真聰明,」我臉上仍掛著笑「憐娘娘也算是頗得聖心,也不知怎麼就做了這些糊塗事。」
「宮中嫔妃S的S,傷的傷,也隻有她了。」
她語氣很淡,卻總夾雜著隱隱傷痛,隨後直直朝殿門處走去,快的如同一陣風。
我忙攔住了她「娘娘,您還在禁足啊,得先去請了聖旨才能離宮。」
她素來任性,從櫃中找了把稱手的匕首,便匆匆闖了出去,口中高聲道「我父親是朝中重臣,國之將軍,母親是武安候獨女,」
「我倒要看看他們誰敢傷我!」
這樣的家世,即便是姑娘,也養得比別家的公子有傲氣。
我緊隨娘娘其後,隻錯開半步,生怕她做出什麼忤逆之事。
她一路直奔冷宮,其間也有人攔她,但都被一個眼神嚇退了。
李娘娘的心性向來如此,若是想去某個地方,想見某個人,那怕在天涯海角,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直直奔去。
冷宮大門緊閉,娘娘執著匕首就要闖宮,而此時陰影處走出一位熟悉的身影,來人揮了揮拂塵「李娘娘,皇上吩咐了,讓您去瞧憐娘娘,不必這麼大動幹戈。」
原是元公公,他的臉上掛著尖酸刻薄,頗有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李娘娘冷冷瞥了他一眼,守門侍衛得令,放她走了進去。
冷宮物件雜亂不堪,想是許久未有人打掃,那位曾寵冠六宮的憐貴妃正坐在槐花樹下,望著遠遠一抹斜陽。
似是聽到了聲響,她苦笑道「你終於來了。」
李娘娘頓住了腳步,直直打量著她「是你做的嗎?」
「若不是呢?」她起身,狹長的睫毛覆蓋著眸中的絲絲憂愁,雖臉色蒼白,但不難看出眉眼間的驚豔之色。
「我定會讓內務府細查,還你清白。」
「倘若是呢?」她又淡淡一笑,纖細修長的手指擺弄著枝頭花瓣「你又當如何?」
李娘娘一時語塞。
「芸姐姐,我有多喜歡他,你是知道的,」她怔怔的仰頭出神,臉上頗帶了幾分倦意「所以我見不得他寵幸別人,也見不得別人有他的孩子。」
「你不該如此。」李娘娘微微皺眉,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把這個幾近癲狂的女子和往日懂事明理的意柔聯系起來。
「是啊,我是不該這樣,」憐貴妃沉著臉色,反問了一句「可若是芸姐姐,又當如何?」
「若彼時皇上是前太子,芸姐姐能容忍他與旁人共枕一榻嗎?能容忍別人懷他的孩子嗎?」
李娘娘想也不想,迅速答道「我自然能容忍。」
「那是因為芸姐姐還有有將軍夫人、兄長嫂嫂撐腰,」她忽的一笑,那笑中帶著憐憫「可我不一樣,我什麼都沒有了!」
「家人,朋友,」她顫顫巍巍地撫摸著平坦的小腹,不知何時,已滿臉淚花「還有孩子,」
「我隻剩他了。」
娘娘語氣軟了幾分「孩子是因我而失,你應該恨的人,是我。」
天色漸晚,四周景物的輪廓漸漸模糊了起來,最後一抹夕陽落在了兩人的指尖之上。
「當年我失手將你推入魚花池中,害你寒氣入體,此生無孕,」她每說一句,心中的愧意便徒增一分「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旁人都是無辜的。」
聽完她的敘述後,憐貴妃忽然一改往日柔弱的做派,冷冷笑了出來「芸姐姐當真以為是自己害的嗎?當真以為會有人隻吃了幾口池水就壞了身子嗎?」
「可是太醫明明說——」
「芸姐姐,你太天真了,」她字字肺腑之言,「太醫說的,未必就是真的,那日落水之事,其實是我一手安排的。」
「你、你說什麼!?」李娘娘一陣錯愕,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
「我自小伴他左右,自然知他心思,早在芸姐姐你入宮之時,我就知道,他喜歡你。」憐貴妃冷冷講述著陳年舊事「他待你越不同,我就越恨你,那日我故意將你引至魚花池邊,然後用言語激怒你,你醉了酒,自然中了我的計,」
既已真相大白,她便不再隱瞞「隻是後來的一切出乎了我的預料,我沒想到皇上會動這麼大的幹戈,更沒想到李伯父會入宮請罪,願去邊疆之地保你無恙。」
「芸姐姐,罪魁禍首,自始至終都是我。」
「落到這個地步,也是罪有應得。」
那一刻,所有的謎團仿佛都被解開了。
我偷偷窺了一眼李娘娘,隻見她氣的渾身發抖,半天說不出話來,忽的快步走上前去,SS的抓住了憐貴妃的手腕「我問你,既然落水是你一手安排好的,那你的病因究竟是什麼!?」
「還魂花。」她輕輕一嘆,頗有些天道輪回的意味「太醫院的陳太醫曾告訴我,還魂花性寒,須配向陽草服用,否則極易損害女子經脈,致使女子終身無孕。」
聽了這話,娘娘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我再問你,你是如何知道良妃會去御花園賞菊,是不是狗皇帝告訴你的?」
「芸姐姐如何知道!?」憐貴妃驚愕的抬起了頭,與她對上了目光。
她終於松開了手,復而攥緊了手心,連睫毛都在顫抖「意柔,還魂花須以向陽草相配,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沒在信中囑咐他嗎?」
「也難怪你能在貴妃之位穩坐這麼多年,他卻絲毫不忌憚,」李娘娘艱難的吐出了一口空氣,繼而看向臉色蒼白的憐貴妃「他既利用了你對他的愛,也利用了你對別人的恨。」
「董太傅之女,孔丞相之妹,以及這位孫家姑娘,哪個不是賢良淑德的女子?隻可惜託生成了狗皇帝的嫔妃,走的不明不白。」
李娘娘越說越傷心,忍不住的落下了淚,那些本該如花般年紀的姑娘,被囚在了四四方方的天中,臨到走時,還恨錯了人。
「原來他早就計劃好了,」憐貴妃幾近癱坐在了地上,生生將下唇咬出了血「原來…」
「原來我一直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她的語氣越是平淡,心中就越是痛心。
「如今前朝已定,她不再需要了我了,所以才棄了這枚棋子。」
我心中也同情著憐娘娘這份遭遇,條條捋順,唯有一點不算明白,皇上怎能算到前太子會先他一步走呢?
若算不到,不白白糟了憐娘娘的身子嗎?
她恍惚了好久,才艱難的笑了一下,對李娘娘揮手示意「芸姐姐,你坐這邊,我有些話要告訴你。」
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隻見兩人耳語了一番,娘娘像得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面色泛青,坐在那裡搖搖欲墜。
正在她回神之際,憐貴妃的忽的抽出她腰間的匕首,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直直朝腹部下方刺去。
剎那間,奪目的鮮血噴湧而出,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她順勢倒在了娘娘懷中。
「意柔!」李娘娘驚叫了出來,先是看向了我「三喜,去叫太醫!」
我領命,快步跑了出去,卻發覺大門被人上了鎖,無論怎麼敲擊都無人應答。
「不必了,」憐貴妃淡淡一笑,她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皇上…讓之所以肯讓你進來,就是想讓你勸我心甘情願的赴S。」
「狗皇帝!」李娘娘SS咬緊了牙關,發泄般的錘向地面「我要S了他!」
又見懷中人逐漸沒了氣力,慌了心神,拼命按壓住了她腹部的傷口「意柔!」
「我…我是救不活了,芸姐姐,你不要傷心,」她每個字都使盡了全部的力氣,可還是小如蚊蠅「我S了這麼多人,也該去…去償命了。」
「芸姐姐,當年我中了蛇毒,他…他就這麼抱著我,哭著求我別S…他那時說的話…是…是真的吧?」
淚眼迷蒙中,她什麼也看不了清了。
「他…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了這樣…你說…他會不會有什麼苦衷…」
她用力的睜開了眼睛,眼前依舊是年少時的那片天,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芸姐姐…你不要哭…哭起來就…不好看了,對了,你之前送給我的镯子…我一直隨身帶著…」
她亮出了右手手腕上的青玉镯子,那镯子發出了明晃晃的光,在如此靜謐的環境中,竟顯得分外扎眼。
李娘娘此時也已泣不成聲,隻一味地回復著「我知道。」
「芸姐姐…當年我真的不是故意…陷害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讓他別這麼愛你…沒想到…會害得你們一家不能團聚…」
「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有臉面對你…現在好了,我S了…你也不必恨我了…」
聲音戛然而止,娘娘的哭聲也停下了,她怔了怔,用手探了探懷中人的鼻息。
憐貴妃薨了。
由於她身上犯了數起罪孽,皇上並沒有操辦,隻以美人之禮下葬。
李娘娘近幾日都恍恍惚惚的,一呆坐就是一整天,連話也不願與人說。
常人經歷過大悲之後,都是這樣的。
我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撿了空便和娘娘聊天,隻求分散些注意力。
臘月初三,前朝傳來消息,說李將軍謀反了。
李娘娘自然不信,她快步向宣政殿趕去,想找皇上問個清楚。
而此時,皇上也正朝紫宸宮趕來,兩人正打了個照面。
大約也是太急了,李娘娘也忘了行禮,隻道「我父親一向忠貞報國,怎可能有謀反之舉?還請皇上務必要查出散播流言之人!」
皇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周身散發著陣陣寒氣「你父親的的確確與別國有書信往來,那些文官們個個慷慨激昂,要朕S了你父親。」
「文武之爭,歷朝都有,」李娘娘揚起了頭,據理力爭「還請皇上不要聽信讒言。」
她見皇上面色不善,繼而說道「若我父親真有不正之舉,也可讓他回京,派刑部查個清楚。」
皇上譏諷的笑了笑,忽提起了另一件事「所有的事,意柔都與你說了,對嗎?」
我看見娘娘的肩膀明顯的顫抖了一下,她抬起了頭「你什麼意思?」
「如今前朝已定,後宮安穩,朕也不再受你父親鉗制,」他步步逼近娘娘,略顯曖昧的擺弄著她鬢角處的發絲「所以朕希望你以後能學會如何做好一個嫔妃,而不是李家的女兒。」
過往,李將軍手握重權,朝局尚且不穩,他需要李家的助力,而面對李娘娘的種種無理要求,他隻能一一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