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們經歷了怎樣的愛恨糾纏。
大約十天後,陸宇回家了。
滄桑又頹然地靠著門,滿臉嘲諷:「現在你滿意了?」
我有些頭疼。
身體上的不適加上繁重的工作,讓我不願意跟陸宇糾纏。
於是我合上電腦。
「我去次臥,明天會搬去公司附近的公寓。」
陸宇卻一把抓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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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意思?」
我嘆了口氣。
「反正你也不想看見我,我們就不礙彼此的眼了。」
瞬間陸宇的臉色陰沉到可怕。
「因為秦眾?」
「左念我告訴你,你別想跟他在一起。」
陸宇恢復了他無所事事的富二代生活。
有人說他情傷難愈,有人說他借酒消愁。
我們見面的機會很少。
而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陪我做產檢。
「你不用去,我一個人可以。」
「別廢話,上車。」
一路無言。
到了醫院,他拿過我的包提在自己手裡,又盯著我的腳半晌。
「你就不能把你這該S的高跟鞋脫了?」
我揚了揚眉。
「誰告訴你我今天產檢的?」
陸宇輕哼:「除了你婆婆,還有誰?」
今天是我的第四次產檢。
醫生的話陸宇聽得很認真,並問了很多。
這不僅讓我有些失神地看著他。
這一晚我想了很多。
第二天,在陸宇買好早餐,一臉不耐煩地站在我家門口的時候,我開口:「你不是一直想學雕塑嘛,要不要出國留學?」
陸宇眼中閃過茫然。
「你什麼意思?」
不等我開口,他突然反應過來。
「你驅逐我?」
「就像我媽驅逐我爸那樣?」
「左念,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我還覺得我應該放下跟你的恩怨,重新開始。」
「我真是多此一舉。」
早餐被他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陸宇大醉了一場,跑到我家門外鬧了一夜。
通過監控看到後,我在酒店住了下來。
第二天,機場。
我和秦眾等在候機室,隨著時間慢慢臨近,剛起身,陸宇就衝了進來。
「跟我走。」
我被他拉得一趔趄,秦眾趕忙護住我。
「她還懷著孕,你不知道嗎?」
「老婆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跟你有什麼關系,滾開。」
「陸宇,你夠了。」
兩人眼見著又要打起來。
我看了眼時間,拉住陸宇,站到秦眾面前。
「小叔,時間到了,你該登機了。」
秦眾看著我,眼中的光慢慢熄滅。
終於,後退一步。
正了正衣領,他和我擦肩而過。
沒有回頭,輕聲說:「念念,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你……」
陸宇又要爆發,被我按住。
「小叔,一路順風。」
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我松開了陸宇的手。
他有些尷尬,又有些緊張。
「我以為…有人說看見你來了機場,我以為你要走。」
回去的路上,我們一人一輛車。
陸宇一直跟在我後面,跟到了公司。
我沒管他。
可等我結束完工作離開的時候,他還在。
「我送你?」
「不用。」
「左念,搬回來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或者你想離公司近一點,我搬過去也行。」
「沒必要。」
「左念,你能不能不這樣?」
陸宇抓住我,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煩躁。
「我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終於失去了所有耐心,「嘖」了聲。
「陸宇,其實隻要你不作不鬧,我可以一直養著你。」
「你為什麼沒完沒了呢?」
「你安分幾天,出國留學的事我已經在辦了。」
陸宇眼中的怒火愈演愈烈。
我揚了揚下巴,江助攔住了他。
上車駛離,通過後視鏡,我還能看到他暴怒、咆哮的身影。
我軟禁了陸宇。
其實很簡單,封了他的卡、鎖了他的車、控制住他的手機。
他消失十天半個月,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就像老爺子說的,他想要的東西隻能通過下跪去求。
為什麼呢?
因為這麼多年過去,他依舊沒有坐上談判桌的資格。
所以,當陸宇的妻子是多麼風險大的一件事啊。
他連自己都護不住,他能護住誰?
無論如何,他總歸是陸家的孩子。
可我呢?
如果隻跟他談情說愛,一旦這份感情變了質,我還剩什麼?
就像生育。
它可以是我的附加值,但絕不能是我所有的價值。
十五、
這幾天陸宇鬧得很兇,不吃不喝、打砸宣泄,讓我去見他。
我本是不想去的。
婆婆淡淡地說:「老爺子現在雖然不怎麼管事,也沒什麼實權了,但總歸是他的孫子,別鬧出事兒了。」
我「嗯」了聲,當晚去了別墅。
陸宇狼狽得很,看向我的目光滿是恨意。
「你要麼弄S我,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的肚子已經慢慢顯懷。
站著有些累,我在沙發上坐下。
「你不用這麼大反應,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你隻是不能回國,吃穿用度,不會少了你的。」
「那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
「不用。」
「左念!」
陸宇低吼。
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連撐起自己的力氣都沒有。
「為什麼?」
「我和阮佳在一起的時候你都毫無反應,為什麼現在要這樣?」
為什麼呢?
「因為你想要重新開始。」
「你會回歸一段時間,然後厭煩,接著繼續去找你所謂的真愛。」
「這個過程……跟鬼打牆似的。」
「很煩。」
陸宇荒唐地笑出聲。
「煩?」
「我說重新開始,你說煩?」
「所以,你真的從來沒有愛過我?」
看,這樣的聊天也跟鬼打牆似的。
「那你就當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吧。」
陸宇沒再鬧,乖乖地上了私人飛機。
老爺子問起他,我說他出國留學了。
老爺子罵了句「胡鬧」,也沒再多說。
他這一輩子為了公司殚精竭慮,在事業上沒什麼可指摘的。
唯一的敗筆就是他的兒孫,沒有一個願意繼承家業。
他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
隻有婆婆笑著說:「延遲滿足對孩子不好,過度滿足也一樣。一些東西得到的太過容易,就不再讓人產生欲望。於是隻能去追尋那些虛無縹緲的。」
就像陸宇的爸爸追求完全的自由,而陸宇隻想要純粹的愛情。
十六、
我生產的那天,到了醫院的時候還在進行電話會議。
有人竊竊私語。
說我假裝女強人,結果還不是要生孩子。
這些聲音我聽過很多。
包括在公司。
就有人議論,說我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難道公司離了她就不轉了?」
我當然知道不是。
不是公司離不開我。
是我離不開公司。
我這一輩子能抓在手裡的東西太少了。
一旦被我握住,我絕對不會放手。
那一天是十五,月亮很圓。
從下午到日落,隨著夜幕降臨,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響起。
是個男孩兒。
被婆婆抱在懷裡。
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淡漠以外的溫柔。
她說:「辛苦了,好好休息。」
「對了,陸宇回來了,一直守在外面,剛離開。我的人會親自盯著他上飛機。」
我點點頭陷入了沉睡。
接下來的一年是兵荒馬亂的一年。
隨著百分之五的股份劃歸到孩子名下,我在公司的話語權也就更大了。
這同時也意味著我會更加繁忙。
我請了月嫂和保姆,不管我飛到哪兒,總是讓她們帶著孩子跟在我身邊。
一開始我以為婆婆會反對。
但她隻是了然地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後來,一次宴會上,許是喝了點酒,她開口:「生下陸宇後,我和你的選擇差不多,帶在身邊,親自照顧。」
「但是很可惜,我的日日陪伴終究是沒抵過他父親的匆匆幾面和隻言片語。」
「也許這就是血緣吧,挺神奇的。」
婆婆的話讓我驚訝。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陸宇不喜歡他的母親。
相比較強勢、專斷的婆婆,陸宇更心疼、共情他的父親。
曾經的我猜測,這大概是母愛的缺失。
卻沒想到並不是。
所以她是要告訴我,我的孩子也會和陸宇一樣?
婆婆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
挑了挑眉。
「放心,我不會預判這個孩子會怎樣。」
「就像陸宇,雖然長大了很混蛋,但小時候的時光也是作數的。」
「那時候的他確實可愛,也確實給了我很多快樂。」
「所以左念,想做什麼就去做,結果好與壞,那是將來的事兒。」
孩子周歲宴辦的很大。
陸宇作為父親肯定是不能缺席的。
整個過程他沒有出任何紕漏,就像一個成熟、穩重的合格的父親。
我知道他換了專業。
沒學雕塑,學的計算機。
現在已經開始創業。
那一天離開前,他對我說了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他說:「左念,我會比你更強、更有錢,到時候我就回來。」
而他沒有說的是:如果他比左念更強更有錢了,左念是不是就會愛他?
他有些怕,不敢聽左念的答案,隻在孩子脖子上留下了一個長命鎖。
十七、
後來我見過阮佳一面。
她先認出我的。
第一時間轉過身去,後來又不好意思地跟我打招呼。
「你好。」
她請我吃了塊蛋糕,我邀請她坐下來喝了一杯咖啡。
「其實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我並不知道他結婚了,不然我肯定不會跟他在一起。這事兒要是讓我爸知道了,他肯定會打S我。」
「那你爸沒有告訴你,不要帶陌生人回家嗎?」
一說起這,阮佳嘆了口氣。
「其實後來想想我也挺後怕的,如果他是個壞人、是個變態、是個人販子,那我就完了。我現在都理解不了當初的自己,為什麼會想也不想就帶他回家。」
以前我大概會說她被保護的太好,不知人間險惡。
可是我也是經歷了很多之後才知道,其實這樣的單純、不諳世事,是因為從來沒有被保護過。
阮佳打開了話匣子。
她說起自己為什麼會發現陸宇有妻子。
「你還記得那一年的生日宴嗎?」
「我在宴會上當服務生,本來在外面等我的陸宇卻突然走了進來。」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擔心我,後來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一個身影。」
「是你,那一天你穿的是裸色的長裙,頭發盤著,一縷垂下,非常漂亮。」
「他就那樣看著你和那個男人,面無表情。」
「我問他認識嗎,他說不認識。」
「我說真好看啊,他說醜S了。」
阮佳說著笑出聲,甚至還帶著點兒小得意。
「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他和你的關系不簡單。」
「於是我就開始暗暗地觀察,直到我在他和我的情侶手機殼下面發現了一張小相,應該是你讀書時候的,藍底的一寸照。」
「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特別開心。」
愛情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阮佳覺得是不求回報、掏心掏肺地付出。
一直以來她也是這樣做的。
把自己有的都給陸宇,自己舍不得的也要滿足陸宇。
「對於我來說,一周吃一次大餐、看一場電影,一個月買一件衣服,一年出去旅遊一次,這都是對自己很大的犒勞。」
「陸宇喜歡吃一家的外賣,一頓二百,他問我為什麼不吃,我說我不喜歡。其實是我舍不得。」
「陸宇在家裡給我煮茶葉蛋,用一千塊錢一斤的茶葉煮的, 煮完他覺得味道不好, 茶葉連著茶葉蛋全部扔了,我心疼了一晚沒睡著。」
「他有所有影視軟件的 VIP,但其實他很少用。我說你把自動續費關了吧,他說關了幹嘛,什麼時候要看沒有了,挺麻煩的。」
阮佳苦笑著。
「我有時候就覺得自己格局特別小, 他隻是買了一瓶飲料,我卻在心裡斤斤計較,為什麼他不能喝水。」
「遇到他之前,我有兩萬的存款,和他在一起的三個月後,我隻剩了一千塊。」
「我覺得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 不應該在錢上斤斤計較。談錢多傷感情啊。」
「可是我已經被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他摟著我,讓我給他一百塊去買煙。我很想說, 能不能抽點便宜的。可我說不出口。」
「我隻能撐著, 每天都在精打細算, 想著怎麼多賺一點。」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我讓服務生給她續了一杯咖啡, 推到她面前。
「謝謝!」
她淺淺地抿了口。
「其實在知道他是富二代的時候,我非常卑劣地慶幸過。覺得自己要苦盡甘來了。」
「我一直說著不管他有沒有工作、有沒有錢, 我都一樣愛他。我不是衝他的錢。可真發現他有錢的時候我又特別開心。」
「你說,我是不是也挺陰暗的?」
阮佳說,在陸宇跟家裡決裂, 第二次開始啃她的時候,她已經有些厭惡陸宇了。
一方面覺得陸宇是為了她, 她應該開心並為此負責。
可更多的, 她開始計較。
她付出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
不公平。
憑什麼。
她心裡歇斯底裡地想爆發。
卻又無法違背自己給自己設的限制。
她必須做一個完美的女朋友。
她不能在對方沒有過錯的時候提分手。
不然她就是不道德的。
直到她發現我的存在。
一瞬間就好像在沙漠裡看到了綠洲。
她終於可以毫不猶豫地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和陸宇說結束。
陸宇離開後, 那一瞬間的松快, 讓阮佳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過來。
阮佳說到最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本來是跟你道歉,卻讓你聽了我這麼多抱怨。」
我笑著搖搖頭,認真地看她。
「對了, 你剛才說你還兼職畫畫, 我這裡有一個項目, 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
這個世界啊, 總有很多人告訴女孩兒, 要善良、要美好。
似乎這就是最低標準,連這個都做不到,就不算一個好女孩兒。
可是, 沒人告訴她們, 善良的前提是被善待,美好的基礎是有底氣。
慢慢地,連說一個「不」字,都要找千百個理由。
為什麼就不能自私呢?
為什麼一定要討人喜歡?
為什麼不能有鋒芒?
為什麼不可以叛逆?
為什麼必須成為一個好女孩兒?
這些看似溫柔的枷鎖, 早就應該被毀掉。
我們女孩子啊,應該成為更好的自己,去做完整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