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散發出橘黃的光亮,照在她身前。
兩人腳步很輕,很快就沒了蹤影。
我正思索著,便見一個宮女從後面輕手輕腳跟了過去。
這是……
來不及多想,我披了件衣裳,也跟了上去。
7
翠羽殿後。
寂靜庭院裡,貴妃與一男子相對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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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身著禁軍輕甲,泛著冷冽的寒光。
可男人面容卻極盡溫柔。
我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
我幾乎一眼便認出了他。
林望亭。
……
當年沈林兩家比鄰而居,關系親厚。
我與林夫人一同有孕,常有來往。
後來,我誕下一女,而林夫人生了個小子。
他們從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林望亭小時候體弱多病,卻總喜歡跟在阿雲後面。
阿雲隻比他大十天,卻老神在在地讓林望亭喊她雲姐姐。
林望亭七歲時,已經長得比阿雲高了。
他開始護著阿雲,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是捧過來獻寶似的給她。
我記得有天午後,我在後院曬太陽。
林望亭悄悄過來,我看見了他,於是伸手把他喊過來。
「望亭來找阿雲玩嗎?她在睡覺呢,估計還要一會兒才能醒……」
男孩搖了搖頭,一字一句道:「我不找她,我找您。」
我很驚訝:「望亭找我有什麼事嗎?」
「阿雲說您生病了……」林望亭垂著腦袋,「她在我面前哭了好幾次,她很難過,我不想她那麼難過,伯母,您能不能快點好起來?」
我笑了,笑著笑著就忍不住咳了起來。
我問他:「望亭這麼喜歡阿雲啊?」
「是啊。」
林望亭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喜歡阿雲。」
他看著我的眼睛很亮。
像盛滿了夜空的星星。
就像現在。
林望亭如今是禁軍統領,渾身氣勢凌人。
可在沈如雲面前,卻顯得有些無措和青澀。
月光照射在他們身上。
我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能看到地面上,他們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穢亂宮闱,這是S頭的大罪。
我心跳如擂鼓。
緊緊攥著身側的衣裳,腦袋裡隻有一個聲音。
我得幫她,我不能讓阿雲S。
剛剛看到的那個宮女呢?
她在哪?
我屏氣凝神,環顧四周。
忽見廊道下一閃而過的一方裙角。
8
宮女匆匆離開,沒走幾步,我就追上了她。
「這位姐姐……」
宮女嚇了一跳,驚愕地看著我。
「姐姐這是從哪來啊?」
我觀察著她的神色。
宮女眼神飄忽,幾乎不敢與我對視。
見狀,我壓低了聲音,上前一步。
「姐姐剛剛也看到了?」
宮女一愣,直接否認:「沒有,我什麼也沒看到。」
說罷,她轉身欲走。
我沒有一絲猶豫,快步上前從背後捂住了她的嘴。
宮女掙扎起來。
我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掙脫了我,卻在準備逃跑的瞬間被我推倒,額頭撞在一旁的柱子上。
宮女倒在地上,不知生S。
額頭殷紅的血跡在月亮下格外猙獰刺眼……
我從沒S過人。
這是第一次。
怔愣在原地,身上冒出一層冷汗。
我深呼吸幾口氣,強行鎮定下來。
正要彎腰去處理痕跡,便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抬頭看去。
昏暗的廊道上,一盞燈籠發出點點光亮。
青嵐和貴妃,就站在那看著我。
我下意識後退,肩膀搭上來一隻手,手勁極大,捏得我動彈不得。
林望亭聲音冰冷:「娘娘,今晚怎麼抓到了兩隻老鼠?」
9
翠羽殿內。
貴妃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你知道那宮女是孫貴人安插在本宮身邊的人?」
「奴婢不知。」
貴妃微挑了眉:「那你為什麼要S她?」
我沉默地想著該如何答話。
便聽她話音一轉:「所以,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她跟禁軍統領私會……
我抬眸看著她,緩緩出聲:「看到了,但奴婢是翠羽殿的人,知道誰才是主子,怕那宮女出去亂說,損害娘娘聲譽,奴婢情急之下才失手S了她。」
頓了頓,我吐出一口氣,低聲道:「若娘娘仍心存疑慮,奴婢任憑娘娘處置。」
貴妃垂眸看了我好久。
最後勾了勾唇:「第一次S人?」
「……是。」
「嚇壞了吧?」她慢條斯理地打了個哈欠,「天都快亮了,回去睡吧。
「你也算是替本宮辦了事,她本就該S。」
她揮了揮手,我躬身告退。
剛退後幾步,貴妃突然道:「對了。」
我停下來:「娘娘還有何吩咐?」
垂頭看著地面,一隻精致的香囊出現在我腳邊。
「賞你了。」
「謝娘娘。」
退出內殿,回去的一路上,我的心髒跳動得猛烈。
雖然阿雲是我前世的女兒,但畢竟十幾年未見,如今的她,我也捉摸不透。
在她面前,我如履薄冰,不敢大意。
我不是沒想過直接跟她表露身份。
實在是這事過於匪夷所思。
阿雲敏感多疑,她不會輕易信我,還會以為我是別有用心之人,到時候就麻煩了……
摩挲著手中的香囊,我加快了腳步。
……
經歷了那般驚險的一夜,又S了人,我以為我睡不著的。
卻不想一夜好眠。
看著床邊的香囊,我心情復雜。
這香囊竟有安神的效用……
還未來得及多想,青嵐來了我的院子。
當著眾宮女的面,傳達了貴妃旨意。
貴妃封我為一等宮女,貼身侍候。
旁人豔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急忙回神,領旨謝恩。
穿上一等宮女的衣裳,我隨著青嵐去了貴妃那。
貴妃坐在槐花樹下,微風吹過,裙擺輕揚,傾國傾城。
我上前謝恩。
「你做的槐花糕,本宮很喜歡。」
她兀自說了一句。
問我:「你的手藝是跟誰學的?」
「跟我阿娘學的。」
貴妃望著我,神情說得上溫柔,來翠羽殿許多天,我還是第一次見她露出這副神情。
於是心中一動。
不自覺聲音也軟了下來:「娘娘若是想吃,奴婢去給娘娘做。」
「不吃了。」
她搖搖頭:「總不能一直吃。」
看向地上散落的槐花,她喃喃自語:「看來臨安人,都有這樣的好手藝呢,連糕點的味道,竟也做得一模一樣……」
10
孫貴人病了。
聽說病得極重,整日咳血。
太醫去了一個又一個,可都束手無策。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我下意識便覺得,此事與貴妃脫不了幹系。
不是我不相信她。
實在是……太巧了。
孫貴人安插在翠羽殿的人被貴妃發現後,她曾去找過孫貴人。
不久後,孫貴人便病了。
懷疑是一回事,我卻不會插手,也沒有那個本事插手。
皇宮之內,步步危機。
貴妃不易,我更當安分守己。
六月初,孫貴人病得嚴重,太醫說她要靜養,陛下便下旨讓她去宮外金靈寺休養。
她出宮那日,貴妃獨自在院中飲酒。
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上去勸她,她卻擺擺手:「又一個對手落敗,本宮今日高興。」
聲音已帶了醉意。
她拉住我的手,醉眼迷蒙。
突然喚了一聲:「阿娘……」
我心神俱震,不可思議地抬頭看過去。
「你……」
下一秒,貴妃的眼神便清醒了,但聲音仍含糊著。
「你知道,我阿娘是怎麼S的嗎?」
我穩了穩心神。
「聽聞,沈夫人因病去世。」
貴妃搖了搖頭。
「不是。」
我一愣。
她湊過來,酒氣噴灑在我臉上,聲音壓得極低,在我耳畔吐出了幾個字。
「我阿娘,是被我爹毒S的。」
我愕然抬眸。
「我娘出身不顯,隻是臨安的一個賣花女,我爹上京趕考途中與她結識,一見傾心,後來,我爹未考中,無顏回鄉,便在臨安落腳,一年後,他與我阿娘私訂終身,有了我。
「次年,我爹終於榜上有名,我們舉家搬來了京城,我爹官運亨通,短短五年時間,便官至四品,後來,太師家的女兒看中了他,不管不顧地嫁進了沈家,寧願,做一個妾……」
她含糊不清地念叨著沈家的那些過往。
她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道?
我與沈嵩林相伴數十載,經歷了相知,相愛,相怨,相恨。
而由愛生恨的起源,都來自段雪梅進府之日。
她身份高貴。
除了個妾室頭銜,她比我更像一個正室。
下人們唯她是從。
沈嵩林尊她敬她,讓我處處忍讓。
後來,她有了身孕,生了個兒子。
我怕阿雲跟我一樣受欺負,於是便想著爭一爭。
可我哪裡爭得過她?
越爭,沈嵩林看我的眼神就越失望。
越爭,我失去的就越多。
手背傳來一片溫熱。
垂眸看去,貴妃估計是醉了,將頭搭在了我的手上。
她嘆了口氣,卻還在說著。
「段太師權勢滔天,自然不願意女兒給沈家做妾,於是他幾乎是威逼利誘,命我父親在一年之內,將段雪梅抬為正室……我父親好臉面,休妻的事他做不到,尤其是陪他同甘共苦的糟糠妻。」
話音一頓,她發出一聲詭異的笑。
「他確實不敢休妻,他怕別人戳他脊梁骨,於是,他選擇S妻!
「他在我娘每日的藥膳裡下了毒,很微量,不致命,可日積月累,積少成多,那毒終究也是會要命的……」
我顫抖著手,呼吸變得急促,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扭曲。
她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一直以為我是得病了,是我身體弱。
我從沒想到,是被人下了毒。
還是被,我一向信任的沈嵩林。
很久之前的畫面在我腦海裡清晰起來。
沈嵩林溫柔的微笑下隱藏的算計……
他每次勸我喝下藥膳時眼中閃過的異樣光芒……
那些大夫困惑的表情……
原來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我怔愣地看著半空,淚水湧出,滴落在貴妃臉上。
貴妃皺了皺眉,伸手摸了摸。
「下雨了嗎?」
她晃晃悠悠站起來,伸出手掌抬頭看著天空。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我擦了擦眼睛,克制住情緒。
「沒有下雨啊……」貴妃看著天空,喃喃道,「有月亮。」
我一愣,也抬頭看去。
今晚的月亮隻是個月牙,被雲遮擋了一半。
可貴妃仍看愣了。
晚風吹來,泛起一絲冷意,我看著貴妃身上的單薄衣衫,正要上前扶她去寢殿休息。
卻被她伸手推開。
「娘娘……」
「噓。」貴妃坐在亭子裡,撐著頭看月亮,「別說話,我剛剛,好像聽見我阿娘喊我了。」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我望著她,喉嚨湧出陣陣酸澀。
「我阿娘,住在月亮上,她說她一直看著我呢。」
因為喝了酒,她的臉上染上兩抹紅。
聲音也帶上嬌憨,惹人憐惜。
「可她應該會很失望吧。」
她呢喃著:「我現在,是個壞女人。」
話音未落,她便醉了,腦袋直往桌子上磕。
我趕緊伸手扶住了她。
握著她單薄的肩背,我忍不住用了用力。
以一種別扭的姿勢,抱了抱她。
11
自從那夜醉酒後,貴妃待我親近了許多,偶爾,也能陪她說上兩句話了,但仍有些若即若離。
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裡藏著什麼,卻說不清道不明。
一切好似歸於平靜。
可風平浪靜的日子下,也暗藏波濤洶湧。
轉眼間便到八月。
宮裡即將舉辦中秋宮宴,比平時熱鬧一些。
不少宮外之人進進出出,多了很多生面孔。
宮人們期待著宮宴,希望能多得些賞賜。
站在翠羽殿的回廊下,看著宮女們來來往往地布置宮燈,我心裡卻像壓了塊石頭,總覺得不太踏實。
「阿姻,發什麼呆呢?」
青嵐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手裡捧著一套新制的宮裝:「娘娘讓你試試這身衣裳,中秋宮宴上穿。」
我接過衣裳,指尖觸到那細膩的綢緞,輕聲應了。
午後,我去尚衣局領貴妃宮宴上要穿的衣裳。
走出翠羽殿不久,我便察覺到有人在跟著我。
心頭一緊,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可經過一處拐角,我被人一把拽進暗處。
還未看清眼前的景象,便被一塊湿布捂住口鼻,刺鼻的氣味衝入鼻腔。
我掙扎了幾下,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我是被冷水潑醒的。
四周燭火通明。
我掙扎著坐起身,發現手腳發軟,使不上力氣。
「醒了?」
一個威嚴的女聲從屏風後傳來。
我抬頭看去,隻見一女子身著明黃鳳袍,緩步走到我面前。
她約莫三十出頭,容貌端莊,眼神卻冷得像冰。
我垂下頭,恭敬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