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旅客,您好,您所乘坐的CA1909次航班即將開始登機,請您攜帶好相關證件,到登機口處等待……」
我驟然一驚,下意識想掛掉電話,周術衡急切的聲音驟然高了幾個度。
「蘇凜月,你要去哪兒?」
「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你現在要去別的地方?」
「蘇凜月,你不準走,我馬上就來找你!」
「不必了。」
我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嘴角忽然浮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你知道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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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凜月!」
「周術衡,想跟我結婚?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我們。」
「分手了。」
9.
飛機落地時,我在機場看到了等待我許久的導師。
她頭發花白,卻精神奕奕,看到我時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一路上都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
「月月,當初你研究生沒讀完就退學,你知道老婆子多惋惜嗎?」
「這麼多年,教過的學生裡,就數你和小宋最聰明。」
「你放心,雖說現在你隻是編外,但是好好幹,轉正的機會老婆子去給你爭取!」
我看了眼陪在導師身邊的宋之言無奈朝我微笑,心中一片暖意。
兩年未見,他比讀研時更成熟,也更溫和了。
當初他和他的雙胞胎妹妹是我的師兄師姐,不僅沒有嫌棄我是從化學系跨考過來的,還手把手教會我許多地質勘探的東西。
後來他去了國外交換,我也因為周術衡的緣故退學,便再沒了交集。
來之前,導師就跟我說過,這次編外的名額,是宋之言極力爭取的。
我有些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的目光正好落在我身上。
兩相對視,我讀懂了他的眼神,卻也輕輕搖了搖頭。
宋之言明白了,便不再看我,隻專心照顧導師。
盯著他溫柔的背影,我忽然想起登機前,被扔掉的手機裡,也存著周術衡的一張背影照。
那是我們熱戀期拍的,他曾說,他隻會留給我,那一次的背影,永遠不會棄我而去。
可後來,為了林嫻,他又給我留了許多次。
思緒回轉,我輕輕攥緊拳,把腦海中一些不合時宜的想法踢了出去。
往日暗沉不可追,但願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10.
坐上專車後,我們一路來到了荒漠戈壁的邊界。
一下車,看到一望無際的亂石灘,感受著夾雜著沙塵的風吹過臉,我隻覺得心中無比舒暢。
基地裡,各種大型機器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勘察作業,而導師也沒有多墨跡,帶著我們直接進了研究所,剛到,就立刻開始工作。
即使已經好幾年沒有接觸這些東西了,可一上手,曾經實習時的熟悉記憶便湧上心頭。
不過一個禮拜,我便摸清了手頭的工作,順便開始惡補之前欠下的基礎知識。
這期間,偶爾我也會從留了聯系方式的朋友那裡,得知周術衡的一些零碎消息。
他在聽到我要登機後發了瘋,整整一夜沒睡,幾乎翻遍了整座城想尋找我的下落,可根本沒能查到我的行蹤,也沒有查到我登上了哪座航班。
於是他抱著僥幸心裡,以為我隻是嚇唬他,便在婚禮現場守了一整天。
為了等我,他枯坐在主席臺上,讓司儀一次又一次重復流程,還不準一頭霧水的賓客離開。
可整整一日,我都沒有出現。
這下,他發了大瘋了。
他問遍了我所有的朋友,甚至去我曾經的學校追查,可卻一無所獲。
周術衡崩潰了。
他把之前教唆他「測試」我的所有朋友都拖出來當街打了一頓,還在查到林嫻私自給我發的那些消息後,自S般公開了他們親密的所有事情。
林嫻本就是個小網紅,之前靠暗戳戳秀和周術衡的關系漲了不少粉。
這下她小三的身份曝光,一瞬間被口誅筆伐,徹底崩了口碑,還被籤了的公司索賠天價違約金,瀕臨絕路。
自然,周術衡也沒能置身事外。他的荒唐舉措讓周氏集團的股價暴跌,即使通過各種操作保住了命脈,也損失了一大筆資產。
隻不過這些,我都不是很關心。
在失敗無數次,終於勘測到一處儲藏豐富的礦產後,全組的人都開心得想要放鞭炮。
當天晚上,大家坐在一起聚餐,我默默拿著瓶冰啤酒坐到了遠離人群的一塊大石頭上,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
西北的天很清澈,到了夜晚,繁星點點,仿佛一盞盞令人安心的明燈。
我抿了口酒,想起去世的媽媽,鼻頭忽然一酸。
當初媽媽去世時,我悲痛欲絕,想著自己連一個親人都沒了,孤零零活在世上,不如S了算了。
是周術衡拉著我的手,在臨終的媽媽面前鄭重宣誓,會保護我一輩子。
他說:「月月,你別哭,阿姨不在了,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
「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我永遠不會辜負你的。」
可現在,朗月依舊,斯人已逝。
眼淚奪眶而出的一瞬間,一張紙忽然被送到我的面前。
宋之言也拿了瓶啤酒,沉默地坐到我身邊,一句話都不說,隻是把紙塞到了我的手裡。
我紅著眼眶,看到他緊張又心疼地望著我,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安慰話語的模樣,忽然覺得心頭空落落的地方,被什麼填補了。
「你,你別哭。」
「這裡冷,哭了很容易把臉凍壞。」
盯著他認真又溫和的臉,我有些忍俊不禁。
以前周術衡喜歡看我哭,讓我痛,他覺得我傷心是因為在意他,我越在意他,他越滿足。
而現在,有人不想讓我哭,僅僅是因為,不想讓我痛。
諷刺,卻又溫暖。
我接過宋之言遞來的紙巾,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朝他溫柔一笑。
「聽說你在戈壁灘養了貓。」
「我能去看看嗎?」
這一看,就是整整七年。
11.
七年裡,滄海桑田。
我因為突出貢獻,被特批成了正式研究員。
而在來到這裡的第三年,我和宋之言結了婚,一起養了那隻叫汪汪的小橘貓。
汪汪性子很懶,可卻出奇黏人。每天晚上回來不論多晚,它都會撅著屁股爬到我的腿上,蹭我的手,一副貓中奸妃的模樣。
宋之言的「好事」被它打斷過無數回,可他並不生氣,隻是好脾氣地把它挪到一旁,然後再來跟我親近。
平心而論,宋之言雖然是宋氏集團的幼子,家財萬貫,可他根本不像個典型的富家子弟。
他性子溫吞內斂,不善言辭,又喜歡撲在研究上,時而會讓人覺得有些無趣。
可他的溫柔卻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如冬天的暖氣,總在不經意間便讓你覺得自己身處人間煙火中。
不論多晚醒來,我總能吃到熱乎乎的早飯,家裡的一切家務從不用自己操心。
甚至在我壞心思,??逗宋之言給我生個孩子時,他也乖巧地打開手機,認真搜索男人生孩子的前沿科技研究,笑的我前仰後合。
誰能拒絕一個願意給自己生孩子的男人呢?
不過,他還沒生,我倒是懷孕了。
結婚第七年,我頭一回有了身孕。
第五個月,我得到了單位的特批,可以回到老家休假。
宋之言還有些工作要忙,回家的時間便比我晚了幾天。
飛機降落的時候,看到已經有些陌生的城市,我不免一陣恍惚。
到底,已經是七年不見了。
我獨自去了媽媽的墓前,墳墓很幹淨,前面還擺著束百合。
我垂下眼眸,默默拿起百合,隨手丟進了路旁的垃圾桶裡。
我知道,這一定是周術衡送的。
可他不知道,媽媽最討厭百合。
正如他從不知道我,最討厭所謂的「測試」,一樣。
12.
不出所料,回來第二天,我家門鈴便被急促按響了。
我嘆了口氣,扶著肚子站起身,從容拉開門。
門外,是風塵僕僕,一臉憔悴的周術衡。
即使衣著光鮮,也難掩他略顯滄桑的面容。
看到我的一瞬間,他的眼驟然瞪大,露出驚喜的光。
「月……」
可還沒念完我的名字,他的目光就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眼神越來越暗,越來越暗。
「月月。」
「解釋。」
他盯著我的肚子,像一隻隨時準備撲過來的野獸,兇狠又急躁。
我絲毫不畏懼,反而直視著他的眼。
「如你所見,我結婚了。」
「這是我和我丈夫的孩子。」
「不!」
周術衡忽然一陣怒吼,雙眼仿佛能迸射出火焰。
「月月,你胡說什麼,你怎麼會跟別人結婚!」
「你是我的,你的丈夫隻能是我!」
「月月,我已經把婚禮重新布置好了,隻要你想,我們隨時可以結婚。」
他攥緊我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用絕望又哀求的眼神看著我。
「嫁給我,好不好?」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把這個孩子視如己出,隻要你願意嫁給我,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對不起,我知道我七年前混賬,但是我已經全都改了。」
「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我淡淡望著他,一言不發,隻是甩開了他的手。
「周術衡,我已經說過,我們分手了。」
「你如果再糾纏,我就報警了。」
周術衡垂下頭,許久,忽然輕聲一笑。
他抬起頭,眼眸中的佔有欲幾乎能把我溺S。
「月月,我找了你七年,現在發現了你,你以為,你還有機會逃走嗎?」
「就算是囚禁,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邊!」
說著,他欺身上前,想要抓著我直接出去。
忽然,兩個早就潛伏好的保鏢驟然從兩側衝出來,一左一右拽住了周術衡的胳膊,叫他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我盯著他狼狽的模樣,忽然一笑。
「周大總裁,你以為周氏家大業大,就可以讓你一手遮天了嗎?」
「你以為我這七年,隻是去給另一個人當嬌妻了嗎?」
我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狼狽的模樣,心中一陣暢快。
「你以前總想把我困在你身邊當金絲雀,可你再怎麼努力,也折不斷我的翅膀。」
「周總裁,就算你是總裁,襲擊國家研究人員。」
我忽然俯身,微微一笑。
「也是會受懲罰的哦。」
13.
早在回家之時,我就跟組織上申請了特別保護。
即使周家權勢通天,到底隻是一個家族。
如今,為國家服務,又背靠國家,我根本無所畏懼。
更何況,宋之言在知道這一遭後,立刻聯系宋家,為我配備了更高級的安保服務。
周術衡畢竟沒有真的對我做什麼,口頭批評教育兩句,就被放出來了。
隻是他再想來找我,卻已經是難如登天。
在我即將離開的那天,他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急匆匆跑到了機場,攔住了即將上飛機的我。
連日的操勞,加上周氏備受輿論攻擊,他看上去比之前還要憔悴不堪。
隔著座椅之間的過道,他直直望著我,眼中滿是悲傷。
「月月,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
我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許久,他忽然自嘲一笑。
「月月,恐怕你不知道,很長一段時間,你都是我的救贖。」
「可是你那麼優秀,喜歡你的人那麼多,即使我去阻攔,也根本攔不住。」
「我害怕失去你,才想出那麼多昏招,可沒想到,卻更快地失去你了……」
「如果從頭來過,我一定不會再那樣對你。」
「月月,如果我沒有那樣對你,我們會好好在一起一輩子嗎?」
他哀求地望著我,仿佛祈願的信徒,渴求神明賜予一個答案。
我看著他,許久,忽然嘆了口氣。
「周術衡。」
「可是沒有如果。」
說完,我轉頭,徑直上了飛機。
我沒有告訴他,在當初坐飛機離開這裡時,我曾經做過一個夢。
夢裡,周術衡沒有那些「測試」,我們順利在一起,有了一個幸福的家。
夢醒,隻剩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