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餘小姐,你考慮清楚,嫁入我們傅家是來衝喜的,不是來享福的。你未來的丈夫,患有先心病,可能會……”
電話那頭憂慮的女音讓餘歲晚呼吸一窒。
短暫的沉默後,她低低開口:“我考慮清楚了,按你們說的良辰吉日,十天後,我會準時到場。”
“好。”女人松了口氣,聲音難免出現一絲輕快,“你放心,答應你的一千萬,我也會如約打進你的賬戶。”
深秋的雨點“滴答”砸在黑傘上。
掛斷電話,有人在喊餘歲晚的名字。
往聲源處看去,烏壓壓的一片黑,融入陰沉的天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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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父親的葬禮。
低下頭,是一條顧司懷剛剛發來的信息。
【臨時有事,不來了。】
餘歲晚撐著傘走進人群中,很快就有人湊上前,馬腿似地笑道:“餘小姐,顧總怎麼還沒來啊?是不是路上有事兒耽誤了?”
一旁的姑姑嗑著瓜子兒:“都跟你說了無數次了,餘歲晚哪來那麼大的面子,請得動顧司懷?”
“話可不能這麼說吧?”另一張陌生的臉喃喃出聲,“餘小姐跟了顧總五年多,圈裡的人都知道,顧總身邊就這一個女人,將來……將來說不定,是有機會嫁入顧家的,自己的女人,總是要給點面子的吧?”
“是啊!今天可是他未來丈人的葬禮,他怎麼會不來?我還有個合作等著……”
話音未落,人群中突然發出一聲嗤笑。
緊接著,一個尖利的女音響起:“都散了吧!顧總今天肯定是不會來的了。餘歲晚跟顧司懷再久,那也隻是個小情兒,你們沒看報道嗎?正主回來了!”
這場擁擠的葬禮,大半的人都拿出手機,低下了頭。
姑姑更是把報道直接塞到了餘歲晚的眼前。
十分鍾前,顧司懷一擲千金,為姜未眠買下了一座“愛心”形狀的國外小島,命名為她的名字,當作她的回國禮物送給了她。
營銷號發的照片上,兩人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姜未眠捂唇笑著,容貌與餘歲晚少說七分相似,她手指間,一抹藍色瑩潤發光。
那是顧家的傳家之寶,隻傳兒媳。
曾經,由餘歲晚暫代保管。
很快,葬禮隻剩下零星幾個餘家人,對她冷嘲熱諷:
“哎,餘歲晚,正主回來了,顧總估計快喊你滾蛋了吧?”
“真夠不要臉的,賣了那麼多年,總不可能人家結婚了還要繼續賣吧?”
那些汙言穢語穿破耳膜,猶如尖刺般扎在心髒上。
但餘歲晚已經不會覺得很痛了。
大概是因為已經習慣了,習慣做別人的“替身”。
餘歲晚是在五年前跟了顧司懷的。
那個時候,餘家剛剛破產,她從天之驕女一夜墜落,最難的時候同時打四份工,仍然不夠償還餘父欠下的巨額債務。
她在酒吧賣酒時遇見顧司懷。
在接過她遞過來的酒時,顧司懷眼神突然僵住,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他坦誠地說,要B養她。
餘歲晚給了他一巴掌,落荒而逃。
卻沒想過,兩天後,父親突然中風入院,病痛成了壓S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在顧氏門口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終於等到他在萬眾矚目之下出現。
她撲上前,屈辱卑微地彎下腰,低下頭,問他:“一個月可以給我多少錢?”
從那天之後,餘歲晚成了顧司懷身邊的唯一一個女人。
他對她很好,替她解決父親的醫藥費,讓她衣食無憂重新恢復從前的優渥生活,她像隻金絲雀一樣逐漸依賴他、愛上他。
身邊的人都將她捧得高高的。
“從沒人可以跟在顧總身邊這麼久。”
“連傳家之寶顧總都送給歲晚姐了,想必好事將近吧?”
“顧夫人,什麼時候辦酒席啊?”
有很長一段時間,那些話衝淡了她的理智,讓她真的以為,自己和顧司懷互相深愛。
直到,她看到那張照片。
顧司懷的高中畢業典禮,和姜未眠猶如一對金童玉女般的合照。
她有著和餘歲晚相似的眉眼。
而顧司懷看向她的眼神,是真正的情深。
顧司懷搶走那張照片,薄怒道:“誰允許你動我的東西?洗手了嗎?”
餘歲晚慘白著臉收回手,她明明才洗了手。
是他嫌他髒。
餘歲晚還是沒有勇氣離開顧司懷,父親需要顧家。
但五年後的今天。
父親離世,姜未眠回國。
她這個替身,也終於可以“功成身退”了。
第2章 二
操持完父親的葬禮已是凌晨。
空曠的陵園隻剩下餘歲晚一人,她跪下給父親倒了杯酒,低聲說道:
“爸,我準備嫁人了。”
“他姓傅,叫什麼我不知道。但嫁給他以後,你欠下的所有債務就能還清。”
“他有先心病,活不了太長時間,等他S了,我為他守喪三年,就可以重新開始……”
顧司懷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重新開始?”他的嗓音裡帶上一份疑惑,“什麼意思?”
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湧入鼻尖,餘歲晚仰頭看向他。
“沒什麼。”餘歲晚起身問道,“你用香水了?”
顧司懷皺起眉頭,聞過自己的袖間,淡淡道:“應該是別人身上的味道。”
餘歲晚很少用香水。
但剛和顧司懷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顧司懷送了她一款香水,非常悶人的味道。
就是此刻顧司懷身上的這款。
他說:“偶爾可以噴噴。”
她一貫不喜歡用香水,所以那時她不明白,為什麼顧司懷突發奇想要送她這個。
眼下她才恍然,於是笑了笑,問道:“姜小姐也喜歡用這款?”
顧司懷與餘歲晚四目相對。
大概是她的瞳仁太黑了,黑得宛如漩渦般見不到底,顧司懷也皺起眉頭來,下意識開口解釋:“她生日,送她一份禮物。當是補償過去幾年都沒給她送禮物的虧欠。”
他說完,走到墓前,放下一捧白菊。
再起身,心下莫名惴惴,眼眸深邃:“沒出什麼事兒吧?”
餘歲晚沒問他為什麼要送姜未眠愛心形狀的島,也沒問那枚顧家的傳家之寶為什麼會戴在姜未眠的手上,更沒說她被那些追來葬禮想見顧總一面的人極盡侮辱。
她隻是冷淡的點了點頭:“沒事。回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又下起雨的陵園小道上。
顧司懷撐起黑傘,加快步伐,放在餘歲晚的頭頂。
但餘歲晚也加快了步伐,躲開他的庇護。
兩人很快走到林肯旁,顧司懷沒帶司機,自己坐上駕駛位。
拉開副駕駛車門的瞬間,餘歲晚注意到位置被調整得格外靠後。
座位上甚至還遺漏了一隻口紅。
而車內,更是一股令人窒息的熟悉悶香。
餘歲晚猶豫一瞬,坐到了後面。
顧司懷皺起眉頭,用命令式的語氣開口道:“坐到前面來。”
“我怕姜小姐介意。”餘歲晚知情識趣地扮演者一個“小情兒”“金絲雀”的形象,說完後,她甚至笑了笑,說,“顧總如果需要我離開,隨時告訴我。”
顧司懷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壓下薄怒:
“餘歲晚,別任性。”
“你說這些話除了刺傷彼此,沒有任何意義。”
餘歲晚嘲諷一笑,有些尖銳的開口:“顧總也會被刺傷?”
受傷的人,從頭到尾明明隻她一個而已。
顧司懷握緊方向盤,額角太陽穴輕輕抖動,他往內後視鏡看去。
卻看到她面露嘲諷,譏诮開口:“顧總,您總不可能愛上我這個‘替身’了吧?”
第3章 三
餘歲晚承認,那句話,是她最後的一次勇敢。
她奢望得到顧司懷不同以往的回應,問出那句話的瞬間,她甚至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可奇跡仍然沒有發生。
顧司懷漠然地收回視線,嗤笑道:“餘歲晚,你在想什麼?”
那模樣,像是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屈辱感讓她頓時低下了頭,假作不經意的打開手機,漫無目的的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界面。
顧司懷薄唇微啟,說出更加傷人的話:“你是覺得一個月二十萬不夠用了?那以後換成……”
姜未眠的電話是在這個時候打來的。
顧司懷頓住,臉上凜然寒意盡收,接通電話那一瞬間,隻剩溫柔:
“未眠?”
“司懷哥哥。”姜未眠嬌嗲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我喝醉了……連路都走不動了,你能不能來接一下我?”
他幾乎毫不猶豫:“好,位置發我。”
餘歲晚被顧司懷趕下了車:“給司機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這一次,他毫不遮掩自己要去找姜未眠的事實,林肯駛入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很快消失不見。
被冰冷的雨滴砸著,餘歲晚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顧司懷連一把雨傘,都忘了給她。
她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地等了一個小時,司機才姍姍來遲,態度極差地埋怨道:“餘小姐,知道的是曉得你來給你爸操持葬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又重操舊業呢……”
顧司懷為佳人一擲千金的事,想來所有人都知道了,所以連他也不吝對她的不屑。
大概所有都知道,她在顧總身邊,待不長了吧。
餘歲晚閉眼沉默,再興不起絲毫要生氣的力氣。
回家已是凌晨兩點,餘歲晚失眠了,在床上輾轉反側。
今天是1號,一個月的起頭。
想了想,餘歲晚起身把顧司懷的哮喘藥分好了。
顧司懷患有哮喘,在餘歲晚出現之前,他總是會忘記固定時間吃藥。
有一次,顧司懷當著餘歲晚的面犯病,嚴重得隻有出氣沒有進氣,臉也憋得一片青紫。
餘歲晚被嚇得淚眼縱橫。
所以,從那以後,餘歲晚就開始盯著顧司懷準時吃藥。
餘歲晚買了一個盒子,每到月初都為他一次性分好一個月的藥,上面還會從左到右貼好1至30的標籤,吃一天,就撕去一張標籤。
但這一次,她隻分了10天的藥。
連標籤的順序,都是倒著貼的,從右到左。
忙完一切,躺在床上閉上雙眼,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
是個陌生的號碼。
餘歲晚皺眉接起,電話那頭是一個驚慌的女音:
“是餘歲晚嗎?我是姜未眠!”
“司懷哥哥好像犯哮喘了……藥是不是在你那裡?你趕緊過來一趟!”
第4章 四
餘歲晚猛地一下衝出去,連拖鞋都顧不得換,她開著顧司懷送給她的那輛“甲殼蟲”,一路上開得飛快,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