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遲早有一天裴已度會找過來。
但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麼快。
“……進來聊吧。”蔣苋月淡淡道。
除夕夜過完了,中餐館的人全都散了場,隻有傅東然執著要留在大堂等蔣苋月。
蔣苋月領著一瘸一拐的裴已度去最角落的位置,助理伺候人似的扶著他,剛走了沒兩步,就被裴已度抗拒地推開:“你到那邊等,我們單獨聊聊。”
他步伐踉跄,卻執著的不肯讓任何人扶。
兩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蔣苋月伸手開了一點窗縫,低溫從外面透進來。
蔣苋月點了一支煙:“來一根?”
裴已度看著她,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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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開始到現在,他的眼神都沒有離開過她。
痴迷、貪戀、渴望。
他不舍得挪開哪怕一秒鍾的時間。
蔣苋月被他看得,輕輕皺起了眉頭。
煙霧升騰之間,她微微昂著頭,半眯著眼,問道:“宋惜月告訴你的?”
“嗯。”
裴已度被煙嗆得咳嗽了兩聲。
其實裴已度是個不怎麼會抽煙的人,他對煙味有些敏感。所以和他在一起後,蔣苋月戒了煙。
但此刻,她完全沒管裴已度,隻顧著滿足自身所需。
裴已度咳得,蒼白的臉上都泛起血色。
他眨了眨眼,非常遲緩地說道:
“蔣苋月,幸好你沒S。”
他一邊咳嗽著,一邊說道:“我已經讓助理買好了機票,我們明天就回去……”
蔣苋月吸了口煙,笑了:
“誰說我要跟你回去?”
第24章 二十四
裴已度渾身一震,本就蒼白的臉更是完全失去了血色。
他的雙瞳沉下去,暗暗地盯著蔣苋月,像一頭蟄伏的野狼。
蔣苋月沒有被他嚇到,隻是淡淡開口:
“我不知道你和宋惜月之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宋惜月會突然出現在千裡之外的E國……你的所有事情,我都一無所知。但我唯一肯定且知道的事情是——”
“裴已度,我不可能跟你回去。”
“我們已經分手了。”說完這句,她的臉上不由露出一抹譏诮之色,“不,確切地說,我們這場戲,該演完了。”
裴已度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他低聲說道:
“苋月,你聽我解釋……”
蔣苋月安靜地看著他,像是真的在等他的解釋。
可話到了嘴邊,他又瞬間咽了回去。
他的手緊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刻成為了狡辯……隻因蔣苋月說的一切,都是不爭的事實。
“我……”他沙啞著嗓音,沉默了很久之後,終於低低開口,“抱歉,苋月。”
“是我……做錯了。”
他低下了頭。
蔣苋月這時才發現,裴已度瘦到了一個令人覺得可怕的程度。
他185的身高,此刻恐怕隻剩下120多斤。
所有的骨頭都高高凸起,臉色蒼白如紙,在黑暗中幽深的瞳孔仿若厲鬼一般。
他的手上扎了無數的針眼,那些針孔旁的青淤蔓延散開,觸目驚心。
“回去吧。”蔣苋月抽完了那根煙,按熄煙頭,平靜地站了起來,“裴已度,我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麻煩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蔣苋月背過身,往大堂走。
傅東然已經為她準備好了羽絨服外套,她走過去,對方將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兩人親昵無比。
“我開車送你回去。”傅東然說著,推開大門。
然而下一秒,一個狠狠地拳頭,驟然砸上了傅東然的臉。
“蔣苋月,就是因為這個男人,你才不跟我回去?”
蔣苋月扭頭就甩了裴已度一巴掌。
“跟你有關系嗎?”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裴已度一時不防,往後倒去,“砰”地一聲撞到一旁的桌角,剎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額角處,鮮血順著流下來。
助理一下子衝過來:“蔣小姐!你怎麼能這樣?”
蔣苋月雙手環胸,語氣平淡:“他莫名其妙打了我朋友,我為我朋友報仇,不可以?”
“可、可是……”助理急得汗如雨下,“可裴總也是為了……”
“別說什麼為了我之類的話。”蔣苋月粗暴地打斷他,“他之前傷害我的時候,也說是為了宋惜月,難道這麼一說,被傷害的那個人就可以原諒你了嗎?”
“出去,我們要關店了。”
蔣苋月冷漠地看著癱在地上的裴已度。
助理氣得渾身發抖,正要開口,裴已度卻低聲道:“扶我起來。”
他愣是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外面冰天雪地。
蔣苋月鎖好店門,低聲詢問傅東然:“你還好嗎?”
“不嚴重。”傅東然拉開車門,示意蔣苋月坐上去。
從頭到尾,蔣苋月都沒有回頭看過裴已度一眼。
而就在她坐上副駕駛的瞬間,助理驟然怒吼道:
“蔣小姐,您真的沒長心!”
“您知不知道,裴總是直接從醫院裡趕過來的!那時他才剛剛從ICU出來,身體根本就沒有好全!”
“他飛了十幾個小時時間到E國,又坐了很久的車到這個小鎮上,路上有好幾次,他都差點S了!”
助理雙眼通紅,一字一頓道:“蔣小姐,我一直以為你很愛裴總,現在也不過如此。”
裴已度站在黑暗裡,直直地朝蔣苋月看來。
可蔣苋月頭也不抬地坐進車裡,譏诮開口:
“你才知道?”
第25章 二十五
那天晚上,蔣苋月有點失眠。
大概是因為裴已度重新出現在了她的生活裡,所以勾起了一些她的很不好的回憶。
但蔣苋月並不是覺得難過,她隻是有點煩躁。
明明已經開始新的生活了,為什麼裴已度還要重新過來打攪。
蔣苋月拉開窗簾,窗外正在下雪。
馬路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白色。
她又點了一支煙,剛一叼在嘴裡,突然就看到不遠處明滅閃爍的燈光。
一片白茫茫的顏色之中,有一抹不算醒悟的黑色。
是裴已度。
哪怕隻看一眼,蔣苋月也認出了他。
大概是一直關注著蔣苋月的動態,所以意識到蔣苋月按開燈的第一時間,裴已度就立馬看了過來,與蔣苋月四目相對。
風雪招搖,吹得他的身形搖搖欲墜。
蔣苋月隻掃了一眼,便匆忙拉開窗簾,將他的視線徹底阻隔在了外面。
凌晨三點,蔣苋月又醒了一次,她透過窗縫往外看,裴已度已經不在那裡了。
蔣苋月松了口氣,正要重新躺回床上,激烈的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打開房門,助理攙扶著幾近昏迷的裴已度站在門口,滿臉焦急:
“蔣小姐,裴總他、他快要暈倒了……”
蔣苋月仍然冷漠開口:“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我家門口演什麼苦情戲?”
裴已度十分吃力地說道:“苋月,我很不舒服……”
蔣苋月卻隻是皺起眉頭:“裴已度,我是什麼性格你最清楚,說放下了,我就絕對不會再回頭。”
“別再來糾纏我了。”
“砰”地一聲,房門被關上了。
助理再次激烈地敲響房門,裴已度如喪考批地栽在他的懷中,眼裡隻剩麻木。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他匆忙從國內趕來,他以為隻要他道歉服軟,他們很快就能和好。
可眼前的這一切,和他的想象截然不同……
以前他哪怕隻是擦破點皮,蔣苋月都會緊張得跟什麼似的。
可他現在馬上就要S了,他快S了……蔣苋月仍然對他不管不顧。
就是這一刻,裴已度突然意識到,蔣苋月是真的……不愛他了。
而這一切,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裴已度再也堅持不下去,他SS地掐住助理的胳膊,一字一頓:
“別敲了……”
助理卻不管不顧地吼道:“蔣苋月,你就真打算一點都不管裴總了?”
“這大雪天的,你讓我怎麼送他去醫院?!”
屋裡隻是一室冷清。
裴已度慘白著臉,終於失去了所有意識。
助理絕望地立在那裡,不知所措。
這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接起來,電話那頭是傅東然的聲音:“下樓,我安排了救護車來接你們。”
第26章 二十六
傅東然進門時,蔣苋月剛做完最後一單。
她換好衣服,轉頭就看見傅東然一臉遲疑。
蔣苋月了然開口:“說吧。”
傅東然嘆了口氣,有些無奈:“裴已度傷口嚴重感染,住了兩天ICU,現在轉進了普通病房,助理已經通知了他的父母,估計很快就會趕過來。”
“他的右腿……他可能會截肢。”
“哦。”蔣苋月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那天見面時,蔣苋月就發現了。
裴已度的走路姿勢有些不太正常。
“他一直在問你。”傅東然緩緩開口,“問你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問你有沒有什麼困難之類的。我全都如實說了。”
“他的助理似乎還查到了你的電話號碼,我估計……”
話音尚未落下,蔣苋月的手機鈴聲已經響了起來。
果然是個陌生號碼。
蔣苋月立馬掛斷了,順手把對方拉近了黑名單。
但很快,又是一個新的號碼打了過來。
就這麼重復了三次後,她終於不耐煩地選擇接起:“有事說事。”
“苋月……”
電話那頭果然響起裴已度沙啞的聲音:“你能不能,來看看我?”
“你知道嗎,我差點S了。”
白色的病房內,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裴已度就這樣睜著眼,抬頭看著天花板,很緩慢地說道:
“在國內ICU的那段時間,我一直在做夢,我反復地夢到你跳海的場景。”
“那時候,我的心裡隻能下愧疚與懊惱,我怎麼能這麼傷害你呢?我告訴我自己,隻要你能回來,哪怕我S都沒關系。”
“上天還是眷顧我的不是嗎?你回來了……這代表著,你有原諒我的機會,對不對?”
“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話很不應該,但我必須告訴你,再不說我會被逼瘋。”
“你知道嗎苋月,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隻是對宋惜月的執著與愧疚,讓我一直都不肯承認這個事實……”
他的嗓音越發沙啞,幾乎快要聽不清楚。
“苋月,對不起……你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電話那頭,陷入長久的沉默。
裴已度渾身緊繃著,屏住呼吸,痛苦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他滿心隻剩驚懼與恐慌。
呼吸交纏,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蔣苋月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下一秒,她無奈且漠然的聲音響了起來。
“裴已度,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我們,沒有可能了。”她說。
蔣苋月甚至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下一秒,“嘟”聲響起,電話已被切斷。
裴已度急迫地重撥電話——
可是,她把他拉黑了。
窗外風雪被呼嘯而起,裴已度緊緊攥著的手機突然墜落在地。
助理提著粥從走廊那頭走過來,到了門口時,正要開口說話,突然看到裴已度彎下了腰,將臉埋入雙手之中。
他定住了,沉默著。
裴總是在哭嗎?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的背影。
看到他的肩膀,正在控制不住地,輕輕抖動著。
再難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