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把電話掛斷,局促得不知怎麼解釋。
隨即電話鈴又響了。我剛按斷,她又發來視頻申請。
奪命連環扣,我隻能回家了,從林長路家逃了出來。
6
「你可要點臉吧!是不是我不打電話,你就跟人家睡了?讓人搞大肚子可別說我沒教育好你!」
我媽罵得難聽,我跑進房間,關上門,鼻息間還有隱隱的花香,那麼不真實。
她的罵,讓我更加下定了決心,我要逃出去。
這一夜我做了長長的夢,夢到我和林長路結婚了。我也生了龍鳳胎,我們兩個一起哄孩子睡覺,換尿布,一起在露臺吃飯,濃濃的煙火氣,平淡又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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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給林長路打電話,想解釋一下,他並沒有生氣,還說他媽媽過來了,邀請我一起吃頓飯。
我特意請了一下午的假,回到家時,我媽不在,我松了一口氣。
正在衣櫃裡翻找,我姐回來了。
「你怎麼沒上班?」
她馬上察覺不對,過來問。
「林長路的媽媽從外地過來,我們要見一面。」
我坦蕩地說,昨天晚上想開了,有些事不要藏著掖著的好。
「都要見家長了,行啊!」
我姐說完就去了另一個房間,我拿出一件半新的白裙子剛要往身上穿,她又返身回來。
「這條裙子我還沒穿,你穿去吧!」她手裡拿的是一條牛仔裙,我記得她買回來就說瘦了,一直扔在櫃子裡。
這裙子可比我的要好多了,我心動了一下,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對,不敢接。
「拿著吧!一會兒遲到了,我給你準備了兩盒禮物,你別空手去。」
我姐突然的熱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匆匆換上衣服,她又拿著一瓶香水對著我猛噴了幾下,這才把兩盒獼猴桃塞到我手裡。
我沒舍得叫出租,擠公交車過去的,不知是不是獼猴桃不新鮮了,我總覺得身邊有若隱若現的怪味。
林長路的媽媽是個慈祥的老太太,看我時笑眯眯的,拉著我坐到她的身邊。
前面聊著還熱絡,可不知為什麼,她的臉色慢慢暗下去。
後面就沉默得令人難堪了,空調很足的房間裡,林長路急得滿頭大汗,我懂事地提前告辭出來。
第二天一早,楊嫂找到我,說林長路提出跟我分手了。
這打擊太沉重了,我重病一場,躺了一個月。
「男人吧,就那麼回事兒。他不知道憋著什麼壞呢!你以為真看上你了?早斷早託生。」
我姐還不忘過來陰陽兩句。
說也奇怪,打那件事後,楊嫂也不熱心了,再沒給我提過親。
有些傷要自己慢慢養,我像個行屍走肉,被抽去了精氣神,人更萎靡了。
人就怕有過希望,又破滅了。
7
不久,我姐生下龍鳳胎,原來她是奉子成婚。
她婆家很高興,說一下就湊成個好字,她是個有福氣的。
我姐逼著我辭了工作,去給她做專職保姆。
我好容易升職加薪,熬出頭了,我不願意辭職。
「姐,你們條件好,僱個專職保姆吧!我也沒帶過小孩子,帶不好。」
「僱的人哪裡能放心,現在僱保姆出事的多了!不是給孩子吃安眠藥,就是拐孩子。你是我的親妹妹,你都不幫我,我還能指望誰?」
我媽也趕緊幫腔兒說:「再說這也是為你好,以後你有帶孩子的經驗了,到自己生孩子時也得心應手。」
兩個人一唱一和,說得我啞口無言。
「以後白天晚上都交給你,都說生完孩子要好好休整一下,我是帶不了一點。」
「讓小賀住你家?我怎麼辦?」
我媽聽說我要去我姐家住,有些不高興,怕我不能好好照顧她。
我姐馬上說:「媽,五十歲正是闖的年齡,趁著還年輕,願意走,多旅行啊!」
她反手給我媽報了幾個老年低價旅遊團,有人管吃喝,還有帥大叔陪著,我媽一走大半年,樂不思蜀。
她們兩個人把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把我的人生也安排得明明白白。
帶兩個寶寶實在是辛苦,有我在,我姐的婆家人幹脆躲清闲,做了甩手掌櫃。
好容易熬到把他們送進幼兒園,我想輕松幾天,我姐突然變了臉。
「小賀,你現在每天這麼闲,也不是事兒吧!年齡也不大,怎麼就不能找個班兒上!」
我端著飯碗的手僵住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我趕緊搬行李回家。
我媽這三年也玩累了,看我回來還挺高興。
「你也老實在家好好照顧我一下吧!你知道這三年我過得多辛苦,每天早上都是牛奶面包,幹巴巴的。」
我雖然在姐姐家帶孩子,可是每天都要抽空回來給她做兩個菜,打掃衛生洗洗衣服,她的委屈,我理解不了。
8
這時我已經 28 歲了,連一段像樣的戀情都沒有,卻滄桑得像個離婚女人。
我重新找了個工作,還是按我姐的要求,工作時間要靈活,她需要時隨時可以救場,還要照顧好我媽。
雖然工資隻有兩千,但時間寬松,可比帶兩個孩子輕松多了,我還挺滿足的。
可我媽的身體卻突然急轉直下,是這些年她享受的福,找上來了。
那些年她喜歡登山,還參加了老年暴走團,不出意外,就出了意外,她的膝蓋受傷了。
現在是行走困難,不到動手術的地步,靜養為主。
我媽自由習慣了,突然被困在家裡,脾氣暴躁,把氣都撒在我身上。
偏我姐家孩子又生病了,兩個孩子得了流感後,一直不好,反復折騰。
我姐讓我陪著孩子住院,前後差不多住了一個月,才算把兩個小祖宗請回家了。
這兩個孩子是我從小帶大的,跟我感情還不錯,我把他們送到家,就一邊一個扯著我不讓走。
「小姨,不要走嘛!我跟小姨睡。」
外面傳來隆隆雷聲,剛回來的路上就感覺潮氣撲面,要來一場大雷雨。
我猶豫了一下,沒想到我姐閃身出來,一手舉著一個手機。
「誰想看!」
「我!」
兩個孩子跳著腳撲上去,他們都愛極了玩手機遊戲。
我姐看了我一眼,說:「你還愣著幹嘛?還不走?一會兒他們又鬧。」
我應了一聲,趕緊出門。
我剛到樓下大雨已經傾盆而下,隻怕我走不上兩步就淋透了。我返回樓上,打算要把雨傘。
我姐家樓房是一梯一戶,所以入戶門有時隻關個鐵閘門。在一片雷聲中,我走出電梯,就聽到屋裡我姐和姐夫在說話。
「下這麼大雨,你就讓小賀走了?」
「怎麼?你還心疼了?」
「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我心疼什麼!不可理喻!」
「以後讓她少來了。孩子大了,有樣學樣,學她的一身窮酸氣就沒救了,看她畏手畏腳的樣子我就煩。」
「那你還讓她來看孩子!我就說不行。」
「這不是沒找到合適的保姆嗎,隻能對付用一下……」
他們關上房門,聲音消失了,把我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9
我失魂落魄地下了樓,突然覺得一片茫然。
之前每天忙碌在兩個家之間,覺得自己被需要,現在突然發現,原來我的付出在他們的眼中什麼也不是。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像瀑布一樣,我呆呆站在門前,不知何去何從。
「你是住戶嗎?」
保安出現在我身後,他是新來的,眼生。
「我姐家住樓上,我想等雨小些再走。」
我急忙解釋。
「你姐家在樓上,你為什麼不上去等?你姐門牌號是多少?我得驗證一下。」
保安很較真,我卻慌了,一想到要再見我姐,不知又要受到什麼樣的羞辱,竟然怕得要S。
我一咬牙推開門,鑽進雨幕。
剛出小區,慌不擇路,一輛車差點撞到我,我摔在地上。
車上下來兩個人,急忙過來察看。
「你們走吧!我沒事。」
我低著頭,不想給別人找麻煩,本來就是我自己沒看路。
「小賀?是你嗎?」
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楊嫂?」
我認出是楊嫂的瞬間,鼻子一酸,泣不成聲。我在人間得到的為數不多的溫暖,她給過我。
開車的是楊嫂的女兒,這娘兒倆不由分說把我架上車。
她們把我帶回家,讓我洗熱水澡,又拿出幹淨的睡袍。我從浴室出來,楊嫂幫我吹頭發,她女兒已煮好一壺姜茶。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人這樣照顧過。
「我都不敢認你了,小賀你怎麼老成這樣了?」楊嫂滿眼心疼。
我低下頭,偷著擦了一下眼淚。
「你們搬走了,一直沒有你家的消息,你還好吧?」楊嫂說著嘆了口氣,「可惜了,你跟林長路沒成。就是命啊!你這好好的,怎麼有狐臭呢?」
「狐臭?我嗎?」
我吃驚地抬起頭。
「對呀!你姐跟我說的,你有狐臭。這事咱可不敢瞞,你也知道都很在意這個,誰家娶個狐臭女,全家族都受牽連。」
楊嫂話沒說完,我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麼。
那天我去見林長路的母親,穿著姐姐的衣服,上面若隱若現有怪味,香水都壓不下去,是她在衣服上做了手腳嗎?
不能,不可能!
我搖了搖頭,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那是我的親姐,至於這麼害我嗎?
我以為他們隻是想佔我便宜,但是公然害我,我接受不了。
我拉著楊嫂的手,哽咽著解釋說:「我沒有,我沒有狐臭啊!」
「沒有?」楊嫂震驚地看著我,轉瞬也明白了,登時紅了眼圈。
「你這家人,不要也罷了,太損了。這是為了吸你的血,不惜把你的人生毀了。有你這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家,老人有人照顧,姐姐家孩子有人幫襯,用完了一甩,誰管你S活?」
楊嫂的話,一句一句錘在我的心上。
這話很毒,可每一句都是真實的。
從小到大我被 PUA 習慣了,在我的認知中,我就是要孝順,要聽話,不然就是大逆不道。
現在想想,我人生的每一步,都被他們作踐著,由著他們怎麼舒服怎麼來。
我把從小到大的事一件件擺出來,楊嫂聽得心驚肉跳。
「孩子,你太可憐了,他們真該S。現在還來得及,你逃吧!」
10
我回到家時,已經是凌晨。
剛開門,我媽就扔了一個杯子過來,還好我躲得快,沒砸到我。
「你姐說你早出來了,跑哪兒去野了?別是去找野男人了!」
我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往床上一躺,任由我媽把門砸得嗵嗵響,就是不開。
我媽氣急敗壞給我姐打電話,我姐那邊不知在忙什麼,發語音過來罵我一通,我直接關機。
屋子裡突然就安靜下來。
今天是我人生的分水嶺,之前我總是把他們當成家人。
從現在開始,他們不是家人了。
把他們當家人時,有我一廂情願的親情在,還能原諒他們。現在看來,他們別說沒把我當家人,根本就沒把我當人。
仇人也不過如此。
隔天我姐找上門來,我以為她來找我算賬,沒想到隻字不提昨天晚上的事,隻是淡淡吩咐我,去訂 10 桌酒席。
我姐利用我媽沒少斂財。生日、搬家、住院,反正能找到的借口都會把親戚請來。
到時就是他們收禮金,酒席錢是我出。
「這次是媽六十大壽,我同事和你姐夫的同事也會過來,多訂幾桌。」
「訂好點的地方,別摳摳搜搜的。」我媽又加了一句。
這倒是個好機會,可以搭臺子給他們唱戲了。
11
我在全市最大的酒樓訂了十桌。
我媽生日那天,高朋滿座,我姐和我媽春風得意。
我姐是喜歡出風頭的,站在臺上對我媽就是一通深情表白,然後又帶著一對雙胞胎表演了一個舞蹈。
雖然大家並不想看,無奈不發筷子,隻能望眼欲穿,等她下臺。
我姐看朋友圈的素材差不多了,這才宣布開席,不想我手裡拿著話筒,走上舞臺。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上臺,緊張得腳趾都抓地了。
「我是二女兒,這些年,是我在辛苦照顧我的父母,還要幫著姐姐帶孩子,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父母不是我一個人的,你們不能隻用朋友圈盡孝。」
這幾句話,把現場給炸翻了,眾人議論紛紛。
本來我姐看我上來,以為我要笨嘴笨舌說幾句祝福,早就扶著我媽下臺去了。
聽我這麼說,她大步趕過來搶我的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