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們孤男寡女一呆就是一整夜,而裴衍那麼恪守禮法的人卻沒有覺得於禮不合。
可我也隻當報恩,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我無意間闖入書閣,裡面珍藏著他與楚清音的所有回憶。
大到定情玉釵,小到書信,甚至發霉的糕點。
我們為此大吵一架。
他責怪我不相信他,在瓢潑大雨中揚長而去。
那時鬧刺客,我擔憂他的性命,在雨中苦尋了一夜。
第二日,我在他與楚清音常去的酒樓裡,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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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醉得東倒西歪,跟他在一起的,還有楚清音。
她隻是看了我一眼便離開了。
我知道她哪來的底氣。
其實她隻要站在那,無論過了多久,無論裴衍身邊是誰,都會淪為陪襯。
回府後,我昏迷了三天三夜,裴衍找了太醫院所有的太醫才將我救回來。
那是我丟的第一個孩子。
太醫說我傷了根本,很難再有孩子了。
裴衍跪在我床前,一遍遍扇自己巴掌,一遍遍求我原諒他。
直到我心軟,他埋在我頸窩,哽咽著承諾。
「養好身子,孩子一定會有的。」
如今,我真的有了身孕。
可我卻猶豫了。
5
裴衍他,真的配做我肚子裡孩子的爹嗎?
這幾日,楚清音的風頭愈盛。
裴衍這陣子寸步不離地將她帶在身邊,不僅在各大宮宴上居於尊位,連鳳儀宮都賜給她暫居。
也許這就是他所說的補償。
人人都說楚清音當定了未來的皇後。
我看著那封休書和聖旨,心中還在猶豫。
宴席的帖子搶先一步遞到了我手裡。
看見帖子上熟悉的賓客名字,我瞳孔緊縮。
我決定先去宴席,探查清當年的真相,再做打算。
可沒想到我會在宴席上撞見裴衍與楚清音。
裴衍看到我也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便面色如常,繼續低著頭專注地給楚清音剝葡萄。
底下豔羨之聲迭起,不斷吹捧陛下與楚清音如何天造地設,伉儷情深。
而我這個正經原配隻能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奚落的竊竊私語不斷落入我耳中。
「都被陛下厭棄了,也敢來參加宴席,真是臉皮夠厚。」
楚清音嬌嗔地捏起一顆葡萄,居高臨下看向我。
「沈姑娘,宮外應該吃不上這麼好的東西,賞你了。」
周圍人見我無動於衷,爭先恐後數落。
「還不跪下謝恩,真是不識好歹!'」
「若非你當初S纏爛打追著陛下不放,壞了清音姑娘與陛下的姻緣,他們早便成就良緣了,哪有你什麼事!」
「陛下給你親手剝過葡萄嗎?你有清音姑娘這待遇嗎?」
此話一出,連裴衍都抬頭看向我。
我抿了抿唇,老實回話。
「自然沒有。」
裴衍最是恪守禮法,平常偶爾讓我與他一桌用膳,都算是對我的恩典。
楚清音頓時喜笑顏開。
「聽聞沈姑娘琴藝尚佳,便彈一曲為大家助助興。」
她高高在上的語氣令我不適。
我下意識看向裴衍。
他依舊無動於衷,取過帕子認真地擦著自己手。
我不由得想起大皇子落魄時,楚清音也曾在宴席上被為難。
那時,別人隻是勸她一杯酒。
她便紅了眼眶,低著頭遲遲不動。
好像自己受了天大委屈。
裴衍大發雷霆,第一時間掀了桌子,牽著她憤然離去。
留我在那裡收拾爛攤子。
如今,角色倒置。
我被當作了供人取樂的樂妓。
而裴衍作為我名義上的夫君,他明知我從不碰琴,卻渾不在意,冷眼旁觀。
這便是他口中的愛。
荒謬得讓人發笑。
「我不會。」
楚清音被我直白的拒絕傷了心,捂著臉倒在裴衍懷裡。
「我知自己家世卑賤,沈姑娘瞧不上我。實在不願意,便算了。」
而裴衍,終於說了我們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她憑什麼瞧不上你。」
「沈卿戈,今日的琴,你不彈也得彈。」
我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
「若我偏不呢。」
「那便打到你願意。朕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我望著尊位上那個矜貴的人,滿心悽涼。
一道清朗的聲音替我解了圍。
「我可否有幸,與沈姑娘合奏?」
葉念竹的出現令我猝不及防。
我曾隔著簾幔見過他許多次,可他從未見過我。
不知道他出手解圍的目的是什麼。
葉念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咳了兩聲。
「姑娘不說話,我便當你答應了。」
葉念竹的瑟很好,這我知道。
我應了他的解圍。
周圍人卻躁動不已。
「葉將軍怎麼想的啊,就算他再擅長樂器,碰到沈卿戈這種不通音律的庸俗貨,指定鬧笑話!」
「他打仗無人能敵,就是官場上的門道嘛,差了一些。」
「沈卿戈真是個賤人,自己出醜就算了,還要拉上我們葉將軍!」
直到一曲畢,再無質疑。
在場之人都聽得出。
6
葉念竹的瑟是好,可我的琴更勝一籌。
平常從不苟言笑的協律郎破天荒鼓了掌。
「沈姑娘的琴,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人,老夫佩服。」
我知道他。
一個不畏權勢的音痴老頭,楚清音進宮時想跟他學藝,被他一句庸才趕了出來。
偏他在讀書人中地位極高,裴衍也奈何不了他。
聞言,楚清音的臉早就難堪到極點。
她攥緊衣袖,強撐起一個笑容。
「沈姐姐不想彈給我聽便直說,何必騙我說不會。」
我直白地戳穿她。
「我們如今誰貴誰賤,一目了然。你若存心羞辱,我有權拒絕你嗎?」
她委屈地尋求裴衍安慰。
可這次,裴衍沒接住她。
他詫異起身,看了我良久。
「你不是說你從不碰琴嗎?」
我笑道。
「遇到對的人,我可以會。」
裴衍臉色差到極點。
「所以,你隻是不願給我彈?」
我沉默良久。
我自小最擅長的便是琴藝。
自他離開。
我從未碰過琴。
曾經,我與裴衍感情最好的那幾年。
也想過為他重拾琴藝。
可惜,他隻是勸我別琢磨這些沒有用的東西。
便匆匆趕去陪楚清音一起放花燈。
後來,我才慢慢接受。
我的周郎早已不在。
無人肯為我駐足。
7
高座之上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
裴衍擁著楚清音,恢復了上位者的姿態。
「好個對的人。朕倒要看看,生S面前,你還能不能這麼傲氣。」
話音剛落,侍衛們按著我的頭往地上磕。
「你就跪在這裡求朕,磕到朕想聽為止。」
我如戲臺上的傀儡,渾噩地被人操控著,取悅那位高高在上的看客。
他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這場傀儡戲。
直到宴席散去,葉念竹依舊坐在原地。
他從剛剛彈奏完,就低著頭一言不發。
等到侍衛終於散去,我力竭地癱倒在地。
他才彎下腰,用袖子一點點擦幹淨我臉上的血汙。
「他走了那麼久,你,又是何必。」
嘆息在殿內久久不散。
我知道,他認出我了。
我拿著休書和聖旨,進宮見了太後。
幾日後,裴衍找上門來。
他劈頭蓋臉指責我。
「若非清音的婢女說漏嘴,我還不知,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看我一頭霧水,他滿臉譏諷。
「裝什麼無辜,去找母後告狀,害得清音被懲處,現在還下不了床,這些難道不是出自你手!」
他嫌惡地捏住我下巴。
「你以為這樣便能讓我回心轉意了?我隻會感到無比惡心。」
「你若再敢傷害清音,別管我不念舊情!」
到現在,他還以為我找太後,是想讓他回心轉意。
我瞥向牆角,笑得燦爛。
「你可知太後為何懲處她?」
「自然是你挑撥離間。」
「假傳聖旨,論罪當誅。」
牆角那道身影一頓,有些站不住。
「你胡說什麼,清音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我掏出聖旨,甩到他面前。
「這麼說,立後的聖旨,是你下的咯?」
裴衍仔仔細細看了那份聖旨,將信將疑。
直到我掏出那封休書。
他看著上面的字跡,良久沒說話。
「真的是清音,可她為何這麼做?」
他迷茫地望著我,試圖從我這裡得到答案。
我還沒開口,牆角那道身影飛快竄過來。
楚清音撲到裴衍腳邊,垂著淚跟他解釋。
「是我父親,他逼我坐上中宮之位,否則就離開你。」
「都怪我太愛你,裴郎。我實在沒法子,隻能假造了聖旨跟休書。」
「衍哥哥,你已經棄了我一次,還要再離開我嗎?」
楚清音一襲單衣,淚眼婆娑,整個人單薄得我見猶憐。
裴衍很快將剛才的疑惑拋之腦後,心疼地扶她起來。
「這些你怎麼不告訴我啊。」
「裴郎是一國之君,我這點小事,何必徒增煩惱。」
「若非被有心之人利用,我也不會說出來擾了裴郎清淨。」
楚清音咬著唇,柔柔看了我一眼。
裴衍抱著臂居高臨下。
「我也不算冤枉你,若非你沒弄清楚就胡亂攀咬,清音怎會白受此苦。」
「今日這事就算了,以後也收起你的心思和伎倆,別耍小聰明。」
他草草幾句便想為這件事來個收尾。
我又成了他們情愛的炮灰。
我忍無可忍,頒出了太後懿旨。
「我見太後,是為了請和離的懿旨。」
「你再也不用擔心,我會為了中宮之位欺負你的小青梅。」
「因為我,一點都不稀罕。」
7
此言一出,連楚清音都愣在原地。
裴衍似乎費了很大力氣才理解我的話。
他皺著眉,久久沒有接過旨意。
「別鬧了,都跟你說了是誤會一場。」
見我面不改色,他神情逐漸嚴肅。
「難道非要我同你道歉不成?」
「別做夢了,是你有錯在先,先為難清音的!」
我與他僵持許久,他突然一把打落旨意,狠狠掐住我脖子。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玩的什麼把戲!想威脅朕,以為朕沒你便坐不穩這皇位了?沈卿戈,你真該掂量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怪不得連你爹都不愛你,你就是活該,就是賤!你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
我望著他的臉,一陣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