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是寂家的童養媳,未來皆要嫁給寂家的少爺。
可及笄那年,妹妹說:「女子不該被困在宅院之中,姐姐,我不想成婚生子。」
於是,她逃了。
當夜,我嫁給了溫柔知理的少爺。
生下兒子後,夫君對我百般呵護,共許此生白頭。
可兒子七歲那年,哥哥帶回了身染重病的妹妹。
夫君一心要與我和離,兒子也說:「我想要採容姐姐做我的娘親。」
因為僵持不下,我被冠上風寒送去鄉下養病。
Advertisement
三個月後,我主動遞了信答應和離。
再次見面,他們護著鄭採容,滿眼狐疑:「你真答應了?」
我眸色淡淡,隻一句:「當真。」
1
被送去鄉下的第三個月,我終於同意和寂容池和離。
信遞上去沒多久,寂府的馬車便派了過來。
從前見到我就獻媚的管家如今見我,隻喚了一句:「寧姑娘。」
這是我未出閣時的稱呼,聽了七年的夫人,如今聽到姑娘二字,莫名有些恍惚。
可我沒有多問,隻是抬腳上了馬車。
如今十月飄雪,馬車中卻無一絲碳木。
管家見此,訕訕一笑:「爺說夫人怕冷,碳木都緊著夫人的院子,實在是沒了多餘。」
如今我在這裡,那他口中的夫人,自然是我的好妹妹鄭採容。
隻是我沒想到,短短三個月,她已經完全取代了我的位置。
心口微微憋悶,可我還是放下了簾子。
一路上,我凍得手腳發涼。
再抬眼,寂府一如既往,隻是推門,廳中人圍坐,滿眼笑意。
一眼掃過,我的哥哥,夫君,兒子皆圍著鄭採容噓寒問暖,沒有看我一眼。
管家跟在我身後,沒有開口的打算。
直到鄭採容被逗得花枝亂顫時才瞧見了我。
隻是,她臉上的笑驟然消失,眼中帶著下意識的害怕。
見此,三個男人轉身,才看到我落滿雪的身影。
從前的雪也是這樣大,可那時為我搶著拍雪的三個人此刻卻滿眼冷漠。
「回兒,娘親給你帶了糖葫蘆。」我微微斂眉,憋回眼中的淚,喚了一句兒子寂回。
從前,他看到我帶了什麼,就像個小炮彈一樣竄過來撒嬌:「娘親最好了!」
如今,他也竄了過來。
可他伸手,卻是毫不猶豫打掉我手中舉了許久的糖葫蘆。
「我才沒有你這樣惡毒的娘親,我不要你的糖葫蘆!」寂回臉龐稚嫩,可厭惡卻不加掩飾。
心口陡然一緊,泛泛的痛散開。
見我愣在原地,寂容池拉回兒子,滿眼警告:「即便你討好兒子,我也不會改變主意。」
「若不是你,當年嫁給我的,就是採容。」
「霸佔了別人的東西這麼多年,也該還回來了。」
此話一出,哥哥也冷冷地瞧我:「若你不是我和採容的親生姐妹,單你做的事,就不隻要你和離這樣簡單。」
他們一言一句,SS將我定在對立面,再無法前進半步。
可七年前,寂容池沒有告訴我,他不願意娶我。
無論是兒子,夫君,亦或是寂家夫人的位置,本就是我的。
又何來霸佔一說呢?
2
可我沒有說出來。
因為我清楚地知道:變心的人,是沒有良心的。
不然,我明明身體康健,卻被冠上風寒之症送去鄉下,隻為鄭採容騰出位置。
可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我絕不認。
再一次,我冷冷地開口:「當年鄭採容是自己逃婚,和我沒有一絲幹系。」
聞言,哥哥鄭藍因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那你當年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採容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麼能這樣惡毒地害她?」男人滿臉失望,顯然不信我說的話。
可就是因為顧惜姐妹之情,我給了她自己所有的積蓄,替她隱瞞這S罪。
可換來的,卻是她的顛倒黑白。
瞧著我眼底的冰冷,鄭採容眼眶通紅:「姐姐,當年明明是你告訴我,少爺想吃桂花糕,我才出去。」
「原本我想,很快就回來,可不曾想,卻被人打暈,拐到那南蠻之地做了苦力。」
「姐姐也喜歡少爺,大可以告訴妹妹,妹妹雖和少爺情投意合,又怎麼會不成全你。」女人弱柳扶風,滿口哽咽。
就好像,對我這個姐姐失望至極。
聽到她的話,兩個男人瞬間暴怒:「我原以為,你隻是騙了採容出去,沒想到,還派了拐子?」
驟然間,鄭採容臉色蒼白,連忙向我解釋:「姐姐,我不是故意說出來的,我隻是太傷心……」
她垂著頭,又是一陣咳嗽,煞白的臉色急的哥哥連忙抱起她便去尋了府醫。
寂容池匆匆跟上,卻不忘回頭囑咐:「你且等著。」
話落得冰冷,人也走得毫不留情。
兒子看著離開的兩人,怒視著我:「倒還不如繼續讓你病著,免得你一回來,採容姐姐剛養好的身子又差了。」
話落,他匆匆跟上,鞋面狠狠踩過地上的糖葫蘆,那紅豔豔的果皮被踩破,連帶著,心口被反復蹂躪,直到四分五裂。
三個月過去,寂回長高了,卻也同我徹底離了心。
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三個月前。
寂容池見到鄭採容,迫不及待要和我和離。
那時,剛下學堂的兒子落著淚擋在我眼前,惡狠狠地瞪著他爹:「父親不許欺負娘親,我也不要別的女人當娘!」
可現在,他卻寧願我不要回來。
淚在眼中輾轉,我忍不住跟著他前進,卻被管家阻攔:「寧姑娘,爺讓您等在這裡。」
我被攔在原地,廳中的炭火燒得旺極了。
發間的雪融化,劃入衣襟,冰涼徹骨。
可雙手,卻傳來細細密密的痛,低頭,這三月的凍瘡又發了作,雙手紅腫不堪。
身後的豪宅別院,我明明住了二十多年,此刻,卻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翌日天亮,茶水冰涼,男人才姍姍來遲。
靠近,獨屬於鄭採容的幽香自寂容池身上傳來。
抬眼,男人面容依舊,隻是雙眼疏離:「若你不是真心要和離,就滾回鄉下。」
「你也不要想著出去亂說,今年我入朝堂,宮宴上,人人都知,採容是我的妻子。」
他的用意很明顯,可我心口卻忍不住泛酸。
年初他努力考取功名時說:「寧兒,等你夫君官拜丞相,我定要帶你風光出現在宮廷宴會,告訴所有人,我的妻子是多麼的好。」
可現在,他對外說:鄭採容是他的妻子。
如今,我看著與我同床共枕七年的夫君,突然笑了:「早知自己想娶的人是鄭採容,又何必娶我呢?」
看著我眼底的嘲諷,他臉色愈發難看:「來人,送寧姑娘回鄉養病,省得她胡言亂語。」
說罷,他扭頭就走。
我卻起身開口:「我既回來,自是要與你和離的。」
3
話音入耳,男人腳步頓在原地。
遠處鄭採容頂著雪過來,小臉蒼白一片。
哥哥扶著她,滿眼都是疼惜。
見到心上人,寂容池眼底寒冰融化,連忙牽起女人的手握在手心:「這樣冷的天,不必出來。」
兩人目光相對,情意綿綿,宛若一對真夫妻。
袖子下的指尖忍不住蜷縮,痛意格外明顯。
一夜未睡,我臉色格外蒼白。
鄭採容瞧見我,連忙開口:「姐姐,我知道你愛慕少爺,也絕不會逼迫你,隻要姐姐許我留在少爺身邊……」
「哪怕無名無分。」她眼眶通紅,卻還是處處退讓。
原本該去學堂的兒子趕來,毫不猶豫抱住鄭採容的腿,眼裡滿是湿潤:「父親,我想要採容姐姐做我的娘親。」
他是寂家的嫡公子,他的娘親,便是寂府的夫人。
他的意思,我又怎麼會聽不明白呢?
看著我眼底的淚花,男人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想起我的話,他下意識將鄭採容護在身後,滿眼狐疑:「你真答應了?」
我隻眸色淡淡:「當真。」
「先前你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和離,現在答應,是想要什麼?」他篤定我目的不純,我也確實沒有否認,隻道:
「寂大人猜得不錯,我的確有條件。」
話落,我掃過眼前幾人,最後將目光放在兒子寂回身上。
似乎猜到我要什麼,鄭採容滿眼擔憂:「回兒自小金尊玉貴,在寂家,他能有最好的前程,姐姐三思。」
而寂回聽懂意思,看向我的眼中滿是憎恨:「難道你要惡毒要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坑害嗎?」
「我才不要跟你走!」他滿眼抗拒,沒有預兆的痛纏繞在心間,幾乎讓我呼吸不上來。
片刻,我嗓音嘶啞:「我要一間房,十兩銀子。」
見此,寂回眼底閃過錯愕,可緊接著,就是驚喜:「採容姐姐,你終於要成為我的娘親了。」
兩人母慈子孝,好不溫馨。
而哥哥和寂容池緊皺著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很快,一張地契和十兩銀子帶著和離書送了過來。
寂容池滿眼不耐:「你畢竟還是回兒的母親,日後想見回兒,讓人通報就是。」
看著已經幹涸許久的字跡,我抬眼看向男人,笑容綻開:「小公子的娘親,是夫人,我沒有兒子。」
也不會再回來。
4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可置信。
寂回扭頭看我,眼眶赤紅:「這樣最好,我才沒有你這樣惡毒的娘親!」
話落,他哭著離開。
我眉眼無波無瀾,我不接受我的骨肉成為最後扎向我的刺。
寂回,權當沒有生過。
見此,哥哥滿眼不贊同:「回兒還小,你身為他娘親,怎麼能這樣傷孩子的心?」
「我原以為,你會要回兒,終究是我低估了你的薄情。」他滿眼失望,我也不屑解釋。
籤下和離書,我扭頭便出了寂府。
這一次,我是真的和寂家,沒了關系。
我以為,我會不舍,會難過。
但此刻,心卻是前所未有的明朗。
身後大門關閉,雪再次飄落。
我沒回頭,抬腳隱入雪中。
……
從那之後,我去了城西的仙人醉做了廚子。
當年,因為娘親一手廚藝出神入化,才得老夫人青睞讓我們做了童養媳。
鄭採容不喜廚房油煙,娘親的本事,我學了十成十。
如今我望著眼前的藥膳,收回了心神。
很快,我廚神稱號傳遍京城,許多官家夫人老爺總是派下人來買上一些我做的菜。
半月後,一張熟悉的藥膳名兒送到了眼前。
掌櫃瞧著我,滿眼笑意:「微寧,這方子對你來說,沒什麼問題吧,這可是城東寂家的人來求的。」
我微微斂眉,將方子退回:「掌櫃,這藥膳,我做不了。」
掌櫃欲言又止,可看著我難看的臉色,沒有強求。
仙人醉每天供不應求,做不做,都成。
可我沒想到,寂家的人會找上來。
「你們仙人醉把微娘子誇得天花亂墜,說是什麼都能做,怎麼偏偏我們寂府的做不了?」熟悉的嗓音傳來,我便知道,是鄭藍因,我的親哥哥。
他自小習武,掌櫃攔不住,後廚的門被踢開。
四目相對間,他愣在原地:「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
可他話沒有說完就沒了聲音,隻因為,身旁的人叫我:「微娘子。」
一時間,他臉色難看至極:「你明明認出那是回兒的藥膳,卻偏偏拒絕,你知不知道,回兒已經病了整整半月!」
我當然知道,也猜到了。
寂回自小身體孱弱,我每日都會為他做藥膳調養。
七年時間,他已經如常人無異。
隻要不毫無節制地進食過油,過甜的食物,就不會有事。
這些年來,我雖能把飯菜做得花樣百出,可終究是有吃膩的一天。
後來,他總是求著我吃糖葫蘆,辣子雞,我都嚴格控制。
原本那日,我是想帶走他的,因為我知道,他之所以喜歡鄭採容,就是因為她願意偷偷讓他毫無節制地吃那些東西。
可我沒想到,他會僅僅因為幾口吃食,就認了別人做娘。
如今,我不要他了,也不想再管他的事。
見我自顧自地忙著,鄭藍因搶過我手中的菜,滿眼怒意:「今日,你就是不願意,也得把這藥膳給我做出來!」
5
說罷,他SS攥著我的手腕就要走。
因為太突然,我被拽得踉跄,手腕處鑽心的痛傳來,可他卻不肯松手半點。
最後,我狠狠咬在他虎口才能脫手。
低頭,手腕處一片青紫,觸目驚心。
而男人看著自己虎口的牙印,胸口怒氣衝天:「今日你不做出一碗藥膳,我就砸了這仙人醉!」
看著他滿眼的逼迫,我藏起手腕的青紫,冷笑:「寂家倒是無法無天,天子腳下打砸店家,讓我好生佩服。」
「隻可惜,日後,我就不是這裡的廚子了,這藥膳,我偏不做!」
此刻,我滿眼冰冷,再沒有喚他一句哥哥,隻丟下話便離開。
鄭藍因沒想到我會這樣無情,整個人愣怔在原地,再回神追出去,已經沒了我的身影。
我不想再和他們糾纏,果斷辭了仙人醉的差事。
可入夜,院門前卻停了一輛華貴的馬車。
門被推開時,我正在給自己手腕處抹著膏藥。
燭火搖曳間,男人渾身冷氣撲面而來。
瞧著我手腕的青紫,他嗓音難得柔和:「今日是你哥哥失手,並非有心傷你。」
我抬眼,男人滿眼疲憊。
見我看他,寂容池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回兒近日鬧得厲害,你且回去吧。」
「即便和離,你也可留在寂家,做寂家的姑娘,也好過你過這樣清貧的日子。」說話間,他掃過我身上的布衣,眸色黯然一瞬。
可我隻笑:「寒舍廟小,寂大人請回。」
我不會再回去,也不稀罕寂家的一切。
如今,我笑容明媚,可眼底滿是冰冷。
見我油鹽不進,還趕他離開,男人的臉色瞬間就黑了:「這些事情原本就是你的錯,採容已經不計較了,你還想怎麼樣?」
看著他眼底的不解,我的眸光越來越涼,話愈發鋒利:「不是我想怎麼樣,是你們想怎麼樣?」
「你們要我和離讓位,我讓了。」
「你們明明知道寂回不能貪油貪甜,偏偏讓鄭採容縱著他,如今身子受不住了才找我,你們不覺得可笑嗎?」
看著眼前的男人,我隻覺得一陣惡心:「你說這些原本就是我的錯,那我有沒有告訴你,這些事情我沒有做。」
「你一沒查,二沒問,僅僅憑一面之詞就將一切堆在我身上。」
「寂容池,人人都說你是天之驕子,受皇上重用,可我隻覺得,你這個尚書做的,愚蠢!」
到這裡,我已經完全沒了好臉色。
放下手中的藥膏,我拿起掃把就朝他抡去。
尊貴如寂容池,哪裡被這樣對待過,一時間被逼得步步後退。
看著我眼底的火氣,他想說什麼,可看著眼前揮舞的掃把,也冷了臉:「今日我來請你你不回去,日後,不要後悔。」
話落,他扭頭離開,步子卻慢。
往日我們拌嘴,他都走得格外慢,隻等我喚他低頭。
可現在,直到他磨蹭到出門,我都沒開口,隻狠狠關上院子的大門。
我鄭微寧,從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6
養尊處優多年,寂容池第一次這樣被對待 臉色極其難看。
他沒有多留,憤憤回了府。
可剛進門,兒子就紅著眼問他:「娘親呢?她還在生氣嗎?」
寂回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這樣難受,現在,他什麼都不想,隻想要像以前一樣讓他娘親抱著他,為他熬藥膳。
可寂容池說:「我會讓府醫給你配藥。」
而他的意思是:鄭微寧不會回來了。
寂回如何聽不明白?瞬間就鬧了起來:「我誰也不要,我隻要娘親!」
寂容池黑著臉:「別忘了她做了什麼。」
可寂回眼眶滿是淚水:「娘親說沒做,父親去查查就是了,娘親不會做那樣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