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啟鈞突然暴喝,隨即劇烈咳嗽起來。
我扶住他搖晃的身子,感覺他比阮若依重不了多少。
"都出去!"
他啞著嗓子趕人,"清歡留下。"
書房裡,霍啟鈞癱坐在扶手椅上。
"滿意了?"他啞著嗓子問。
我翻開賬本核對數字:"姐夫這話說的,好像是我逼你二叔貪汙似的。"
"你到底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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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筆在紙上劃出流暢的線條,我頭也不抬:"全部。"
霍啟鈞突然笑起來,笑聲嘶啞難聽:"你以為拿到船運公司就夠了?霍家百年基業......"
"誰在乎?"
我合上賬本,"我要的可不是霍家。"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我要的是你們!每一個害過我的人,都付出代價。"
窗外,晨曦微露。
南京路上最早一班電車叮叮當當駛過。
霍啟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阮若依在監獄裡......流產了。"
我手指一頓。
"醫生說......"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她根本就沒懷孕過。"
轉身時,我臉上已經掛好驚訝的表情:"怎麼會?當初那麼多大夫診斷......"
"是藥。"
霍啟鈞SS盯著我,"某種讓脈象像懷孕的藥,對不對?"
我歪著頭看他:"姐夫糊塗了?藥是姐姐自己吃的,跟我有什麼關系?"
他猛地站起來,又因為虛弱跌回椅子上:"你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讓她懷孕,逼我娶她,再栽贓她下毒......"
"姐夫。"
我輕聲打斷他,"這些話,你覺得法官會信嗎?"
霍啟鈞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
我整理好文件準備離開,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了,秦子墨讓我轉告你,他很期待和你在法庭上見面。"
"什麼法庭?"
"當然是......"
我微微一笑,"你起訴阮若依離婚的法庭啊。"
8
會審公廨的旁聽席擠滿了記者。
我坐在原告席上,看著法警把阮若依押進來。
她瘦得脫了形,囚服掛在身上像套了個麻袋,手腕細得能看見骨節,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著我。
法官敲了敲法槌:"霍啟鈞訴阮若依離婚案,現在開庭。"
霍啟鈞的律師率先站起來:"法官大人,我的當事人請求以謀S未遂和通奸為由解除婚姻關系。"
"我沒有通奸!"
阮若依突然尖叫,"是阮清歡給我下藥!我也沒有懷孕!"
旁聽席一片哗然。
記者們瘋狂記錄。
法官皺眉:"被告,你有證據嗎?"
阮若依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這是監獄醫生的檢查報告!證明我從未懷孕!"
法警將報告呈給法官。
我面不改色地坐著,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打。
霍啟鈞的律師冷笑:"這隻能證明被告現在沒有懷孕,不能證明……"
"我有證人!"
阮若依打斷他,"秦子墨可以證明阮清歡設計陷害我!"
法官看向門口:"證人到了嗎?"
法警搖頭:"秦子墨今早失蹤了。"
我微微勾起了嘴角。
五千大洋足夠讓一個人永遠閉嘴。
阮若依臉色煞白,突然撲向欄杆:"阮清歡!你把子墨怎麼了?"
法警按住她,法官連敲法槌:"肅靜!"
我緩緩站起身:"法官大人,我姐姐精神狀況顯然有問題。"
我拿出仁濟醫院的診斷書,"這是她的癔症證明。"
阮若依瘋狂掙扎:"那是假的!她買通了醫生!"
法官看完文件,嘆了口氣:"鑑於被告精神狀況及原告提供的證據,本庭判決解除婚姻關系,被告名下所有財產歸原告所有。"
阮若依癱倒在地,突然發出一陣悽厲的笑聲:"霍啟鈞!你以為贏了嗎?"
她猛地抬頭,"你知不知道阮清歡早就……"
"砰!"
法庭大門突然被撞開。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快步走進來:"法官大人,我是日本商會法律秦問松本。我當事人指控阮清歡非法侵佔三艘屬於商會的貨輪!"
全場寂靜。
我眯起眼睛看向來人。
松本得意地揚起一份合同:"這是秦子墨先生與商會籤署的轉讓協議,日期在阮小姐所謂的購買之前。"
記者們炸開了鍋。
我盯著那份所謂的合同笑了,上面秦子墨的籤名明顯是偽造的。
霍啟鈞突然站起來:"荒唐!那三艘船是霍家產業,秦子墨有什麼資格轉讓?"
松本不慌不忙:"根據我方調查,這三艘船登記在阮若依女士的名下,作為婚前財產,而秦先生作為她的情夫,有權處置。"
我冷笑出聲:"松本先生,偽造文書在租界要判幾年?"
他臉色一變:"阮小姐慎言!"
法官重重敲槌:"本案休庭!雙方提供新證據後再審!"
走出法庭後,記者們一窩蜂圍上來。
"阮小姐,傳聞您用非常手段奪取霍家產業,您有什麼回應?"
我停下腳步,對著記者們露出了完美的微笑:"我一個弱女子,能有什麼手段?"
接著,我瞥了眼人群,"倒是日本商會,為了幾艘船連偽造合同都做得出來。"
松本在不遠處臉色鐵青。
回到汽車上,秘書緊張地遞來電報:"剛收到消息,秦子墨昨晚在十六鋪碼頭被人打了悶棍,現在躺在廣慈醫院。"
我挑眉:"S了?"
"昏迷不醒。"
"可惜了。"我搖上車窗,"去會會那位松本先生。"
虹口區的日本商會門口站著兩個保鏢。
我遞上名片:"阮清歡,來談生意。"
五分鍾後,松本在會客室接待了我。
他故作鎮定地倒茶:"阮小姐好膽量,單槍匹馬來敵營。"
我接過茶杯卻不喝:"松本先生,你我都是生意人。三艘船而已,何必鬧上法庭?"
他眯起眼睛:"阮小姐願意割愛?"
"那要看商會出什麼價。"
松本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我們可以撤回指控,另外......"
他推過來一張支票,"五萬大洋,交個朋友。"
我拿起支票看了看,撕成了兩半:"太少了。"
松本臉色驟變:"你!"
"我要十萬。"
我站起身,"另外,我要見你們真正的老板。"
"不可能!"
我俯身撐在桌上:"松本先生,你猜秦子墨醒來後,會先供出誰?"
他額頭冒出冷汗:"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換個話題。"
我從手袋取出一份文件,"去年十二月,三井洋行走私的鴉片清單,有興趣嗎?"
松本猛地站起來:"你從哪裡……"
"明天中午,和平飯店。"
我轉身走向門口,"告訴你們會長,要麼親自來談,要麼等著上《申報》頭條。"
9
和平飯店的玫瑰廳裡,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對面的日本商會會長佐藤一郎西裝筆挺,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阮小姐的膽識,令人欽佩。"
"佐藤先生的中文說得真好。"
我放下茶杯,"不如我們開門見山,那三艘船,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佐藤笑了笑:"船不重要。我們要的是阮小姐手裡的鴉片清單。"
"哦?"我挑眉,"商會還怕這個?"
"明人不說暗話。"佐藤突然壓低聲音,"那份清單上有三井洋行和法國領事館的交易記錄。若曝光,會引起國際糾紛。"
我佯裝驚訝:"難怪松本先生這麼著急。"
接著,我從手袋取出清單復印件,"十萬大洋,清單歸你。"
佐藤接過看了看,直接撕碎:"現在沒有了。"
我笑了,又從手袋取出一疊:"佐藤先生,我復印了二十份。"
他的臉色終於變了:"阮清歡,你不要得寸進尺。"
"是你們先招惹我的。"
我收起笑容,"明天中午前,十萬大洋送到阮氏商行。否則……"
我站起身,"《申報》、《新聞報》、《大公報》,每家一份。"
佐藤猛地拍桌:"你以為能活著走出這裡?"
門口兩個保鏢立刻堵住去路。
我不慌不忙地取出懷表看了看:"佐藤先生,你猜巡捕房的人什麼時候會衝進來?"
我壓低聲音,"我若少一根頭發,那些清單立刻會見報。"
佐藤SS盯著我,最終揮了揮手。
保鏢退開,我昂首走出了包廂。
廣慈醫院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
秦子墨頭上纏著繃帶,見到我立刻往被子裡縮:"別S我!我什麼都不會說!"
我坐在病床邊,削了個蘋果:"誰打的你?"
"日、日本人......"
他聲音發抖,"松本派人滅口......"
"為什麼?"
秦子墨咽了咽口水:"因為我知道他們的秘密......那三艘船裡,有一艘裝著......"
他突然噤聲,驚恐地看向門口。
我回頭,隻見一個護士推著藥車經過。
"裝著什麼?"我壓低聲音。
"軍火。"
他幾乎是用氣音說,"日本人要在虹口搞事,需要武器......"
我手裡的水果刀一頓。
難怪他們不惜偽造合同。
這不是商業糾紛,是政治陰謀。
"阮小姐......"
秦子墨突然抓住我的手,"救救我!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我抽出手,慢條斯理地擦著水果刀:"可以。不過你要出庭作證,指證松本偽造合同。"
他臉色慘白:"他們會S了我!"
"不做證,你現在就會S。"
我把刀插進蘋果,"選一個。"
第二天清晨,秘書匆匆闖進我的辦公室:"二小姐,出事了!"
《申報》頭條赫然寫著:"日本商會涉嫌走私軍火,秦子墨指證松本一郎!"
我皺眉:"誰爆的料?"
"不知道,今早全上海的報紙都在登!"
電話突然響起。
我接起來,聽筒裡傳來佐藤暴怒的聲音:"阮清歡!你找S!"
"佐藤先生。"
我冷笑,"這次真不是我。"
掛斷電話,我立刻叫車趕往巡捕房。
探長正在審問松本,見我進來立刻起身:"阮小姐,秦子墨今早在醫院被人下毒,現在昏迷不醒。"
"S了?"
"暫時沒有。"
探長壓低聲音,"但他今早籤的證詞足夠定松本的罪了。"
我看著審訊室裡臉色鐵青的松本,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爆料人不是我,也不是秦子墨。
還有第三個人在攪局。
傍晚,我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信上寫著:“若想解惑,明日晌午,老城隍廟茶樓見。”
10
老城隍廟的茶樓人聲嘈雜,跑堂的提著銅壺在桌椅間穿梭。
我選了二樓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見九曲橋上來往的香客。
跑堂的剛添上茶,對面椅子就被拉開。
霍啟鈞穿著一身灰色長衫坐下,臉色比上次見時好了許多。
"是你。"
我放下茶盞。
霍啟鈞給自己倒了杯茶:"去年佐藤找上我,他要阮家的碼頭,我本想借阮若依的手拿到它,沒想到......"
他苦笑,"被你識破了。"
我盯著他:"為什麼現在告訴我這些?"
"因為佐藤昨晚派人S我。"
霍啟鈞解開領口,露出胸口上的紗布,"他以為我和你聯手了。"
"你想要什麼?"
我抬頭問。
霍啟鈞直視我的眼睛:"合作。佐藤已經瘋了,他下一個目標就是你。"
外灘的鍾聲響了,佐藤的黑色轎車停在了碼頭。
我和霍啟鈞站在三號倉庫前,身後是二十個精挑細選的伙計。
佐藤隻帶了四個人下車,松本跟在他身後,臉色陰沉。
"阮小姐,考慮得如何?"
佐藤微笑著,"十萬大洋準備好了嗎?"
我踢了踢腳邊的皮箱:"錢在這裡。我要的東西呢?"
松本上前一步,遞過一個文件袋。
我打開看了看,是商會所有鴉片交易的記錄原件。
"現在,請把箱子打開。"佐藤說。
我蹲下身,解開皮箱搭扣,裡面整整齊齊碼著當天的《申報》,最上面那張頭條赫然是:"日本商會涉嫌謀S中國商人!"
佐藤臉色驟變:"你耍我?"
"不。"
我站起身,"我是在引蛇出洞。"
倉庫大門突然打開,巡捕房的探長帶著數十名巡警衝了出來:"佐藤一郎,你涉嫌謀S和走私,這是逮捕令!"
佐藤猛地掏出一把匕首朝我刺來。
霍啟鈞一把推開我,自己卻被劃傷了手臂。
槍聲響起。
佐藤捂著肩膀倒地,松本和其他人立刻舉手投降。
探長親自給他戴上手銬:"有什麼話,到法庭上說吧!"
一個月後,佐藤被引渡回日本受審。
我在外灘新買的洋樓裡舉辦酒會,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
霍啟鈞舉著香檳走到露臺上:"恭喜啊,阮會長。"
黃浦江上的貨輪鳴著汽笛,遠處霓虹閃爍。
我抿了口酒:"商會決定由你接手日本人的航線。"
霍啟鈞愣了一下:"為什麼?"
"那本來就是你霍家的。"
我轉身看向他,"恩怨兩清了。"
他沉默良久,突然開口:"阮若依在監獄裡徹底瘋了......她嚷嚷著要見你。"
第二天,我去了趟監獄。
阮若依隔著鐵柵欄,眼裡再沒了往日的囂張:"妹妹,對不起,姐姐知道錯了......"
我放下帶來的點心盒:"吃點東西吧。"
走出監獄時,陽光正好。
翠兒小跑著迎上來:"二小姐,旗袍店的第一批料子到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走吧。"
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監獄的高牆,"也該開始新生活了。"
黃包車駛過外白渡橋,江風拂面。
那些仇恨,終於在這一刻畫上了句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