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姜姑娘無人作伴,便不必參與——」
陸微行話未說完,一個聲音打斷:
13.
「何人說她無伴?」
清朗男聲自後傳來,人群自動分開。
那人身著桃紅長衫,腰系玉帶。
神態瀟灑,卻又鄭重地向我走來。
面若桃花,眉目如畫。
Advertisement
我不禁屏息。
「是桃花神降臨!」
驚呼四起。
桃花神自是由人扮演,卻因那人風姿絕世,舉手投足皆帶春意,令眾人驚嘆。
燈會前,系統興致勃勃。
「我有個好主意,讓那對狗男女馬上就嘗到苦頭!」
系統說要風風光光地露個臉。
我覺得沒必要,反正時辰一到就走,何必多生事端。
「不要。」
我想拒絕。
「萬一他們到時候還來糾纏你怎麼辦?」
「……」
「宿主,你就甘心這麼算了?」
我瞪了眼系統,咬牙切齒,「……行吧。」
不料竟是這般場面。
「姜楓——」
陸微行伸手欲拉我,卻被人搶先一步:「想搶我的舞伴?」
系統修長有力的手臂將我攬住。
清冽氣息縈繞鼻間。
確實好聞。
「放心,我有辦法脫身。」
14.
看著為我解圍的系統,心中微暖。
有緣人共舞,又未規定不能與自己共舞。
借著燈火掩護,我可與「自己」起舞。
幼時娘親送我入戲班。
師傅教我的第一支舞。
他扶著我的腰,引我步入場中,翩然起舞。
回旋騰挪。
「太過了!」
他攬得極近,我羞惱低語。
男人忽地將我傾倒。
「喂!」
我驚呼出聲。
系統在我耳畔低語:「專心些。」
四下掌聲如雷。
燈火映照他眉目如畫。
舞畢。
他持銅鑼走至各對舞伴面前。
「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至櫻娘與陸微行處,他輕叩銅鑼:
「狗男女配,白頭不悔。」
聲音極輕,唯二人可聞。
二人欲怒,他反倒先開口。
轉身對說書人歉然道:「銅鑼壞了。」
15.
「宿主,這桃花神的角色我可是費盡心思才得來。」
「如何?痛快否?」
他邀功似的問我。
原本早有人選,卻被這厚顏無恥的家伙用銀兩和美貌強行奪來。
不得不說,看他們三人難看的臉色,確實痛快!
他雖不諳世事,卻從別處學來這般手段。
我在客棧逍遙自在。
泛舟江上,品茗賞景,去聽曲,舉杯暢飲。
多年來緊繃的身心終得片刻舒展。
門外傳來急促叩門聲,是櫻娘。
我正疑惑她為何尋我。
她雙目含淚,神色楚楚。
略作遲疑,我取出手帕遞去:
「或許你需要……」
一記耳光忽然落下。
我被打得踉跄一步:「姜掌櫃,我雖家境清貧,卻也不容你們這般羞辱。」
陸微行衝上前將女子SS護在懷中,輕撫她的發絲安慰她激動的情緒。
隨後看向我,像是做了極大的退讓。
「我與兒子隨你回府,你可願意不再打擾阿櫻?」
我錯愕地看著這三個神經病。
陸微行在一旁輕聲安撫著蘇櫻,眼中盡是憐惜之色。
而陸楚衝上前用力推我:「你這惡婦,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祖母也不會這般快趕來!」
「櫻櫻姐姐也不會受此委屈。」
「果然爹爹說得對,你心如蛇蠍!隻為完成任務才對我們好!」
我目光轉向陸微行,他立刻躲閃開來。
原來如此。
怪不得。
因為兒子從前不是這般模樣。
陸楚的轉變,是近來才有的。
開始對我冷眼相待。
開始對我百般挑剔。
那時,我隻當是我太過忙於鋪子裡的事務。
又或是孩童特有的叛逆心性,我並未在意。
16.
直到六個月的一個夜晚,我聽到陸微行與兒子談論系統之事。
我才明白蹊蹺,當即便與陸微行爭執一場。
不曾想在很久陸微行就與兒子說了。
第二日我去鋪子,王媽來報說老爺與少爺去山中遊玩。
我不再縱容陸楚此刻無理取鬧的性子。
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緊接著就是一記耳光扇過去。
兒子愣在原地,呆呆看著我,半晌未動。
這些年,未能教好他,是我的過錯。
轉身走向蘇櫻,抬手欲打。
我太過好說話了,是我的過錯。
手腕被人半途截住。
是陸微行。
「莫要鬧了。」
少女驚呼,抬起淚眼朦朧的眸子。
我反手就給了他兩記耳光。
他最該S。
他被我打得偏過頭去,抵著牙關笑道:「解氣了麼?」
「若是解氣了就莫要為難阿櫻了。」
17.
燈會的喧囂尚未散去,又添新的熱鬧。
眾人紛紛駐足觀望。
是陸母趕來,派人直接砸了蘇櫻母女的小食肆。
「狐媚子!還敢勾引我兒?!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出身。」
下面鬧得厲害。
砸的砸,鬧的鬧,一片狼藉。
蘇母被氣得倒在一旁喘息,大喊:「老天爺啊」。
蘇櫻第一時間尋到我下榻的客棧。
見我過來,陸母立即拉住我的手:「楓兒,你放心,我決不讓蘇櫻進陸家門。」
又擰了陸微行一把:「你怎敢讓你娘子受這等委屈?!我白養你了?!」
眾人看得熱鬧。
「這是個好婆母啊!」
有人竊竊私語。
旁人都說我命好,連夫妻爭執婆母也偏向兒媳。
也有人罵蘇櫻不知廉恥,勾引有婦之夫。
當真如此?
「當初,娘就與你說過,這孩子心思難測!」
我勾唇輕笑,下一刻,陸母繼續哄我:
「隨微行回府吧,讓王媽給你做最愛的桃花糕!」
偏袒我?
陸微行鋪子剛有起色那會兒,我與陸微行還未成親。
陸母來尋我,拿了一張五十兩銀票,抹淚誇我是個好姑娘。
她道自己的兒子配不得上我這般好的姑娘。
五十兩,我的三年積蓄。
最後是我有了身孕,這事才不了了之。
有福氣?
在府中宴請時,她總是裝出一副慈愛模樣。
給我夾我最厭惡的菜餚,就算是桃子,我都會吃些,不能讓她失了顏面。
每逢發生爭執,所有人都認定是我這個兒媳婦不對。
思及種種。
我不動聲色地退開,遠離這群人。
18.
陸母有些迷惘。
她反應過來,以為我是想和離。
她掐了我一把,意思是適可而止。
因為比起一個開小食肆的女兒,我這個知根知底還能持家的賢內助要好得多。
如今陸微行又與人有染,她怕我擔心和離後分得的家產更多。
我忽然發現,我攻略的這個家族,當真糟糕。
「娘,那微行與蘇櫻……」
我話未說盡,但婆婆很快接話:
「定是這個賤人勾引微行的,你放心,我來教訓她!」
說著,陸母當真要動手,仗著自己的身份肆意妄為。
可蘇母豈能容外人教訓自己的孩子,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處。
婆婆養尊處優多年,早已不復當年潑辣。
很快便落了下風。
陸微行連忙去阻攔,臉上也被抓了好幾道。
場面混亂不堪。
無人發現我是何時離開的。
回到鋪子第一日,陸微行直接將我手上的賬目架空,交給一直與我作對的掌櫃。
看著這般幼稚的行徑,我心中反倒想笑。
幹脆收拾東西,倒數著離開的日子。
「非要鬧得這般難看?」
男人站在我租住的院子下攔住我去路。
我抬眼望他,如今這般結果,不正是他所求的嗎?
男人終於站直身子看著我:「我知曉,攻略者還有一道考驗。」
「若是攻略未成,你便要永世留在此處,我說得可對?」
我明白他話中之意了。
從一開始,他都不曾相信我會留在這裡。
娶我,不過是為了讓我在最後一道考驗中失敗。
永世困於此處罷了。
我心底冷笑。
見我神色微變,陸微行將我拉入懷中,下颌抵在我發頂:「好了,莫要生氣,我方才所言皆是虛假。」
「我與阿玦不過是想讓你心生醋意罷了。」
陸微行坦白道。
我一動不動。
他慢慢松開我。
目光落在胸前,那裡抵著一把小刀。
我平日防身所用,此刻正抵在他身上:「若再敢輕薄於我,我定要去衙門告你。」
僵持之際,一道聲音傳來。
19.
「是有一道考驗的。」
我看著那人慢慢走近,「不過啊,這考驗不是要考你,是要考他呢。」
陸微行面露疑惑。
見我欲走,他立即拽住我的手。
若是針對他的考驗,那這些年……
他漸漸意識到話中深意,臉色逐漸發白。
是了,這些年他在外胡作非為,也是仗著這個。
縱使他百般不是,姜楓都與他綁在一處。
這回,我當真不是說笑。
躲在一旁的陸楚突然跑出。
他有些驚慌,看向陸微行,見我要走立即攔在我面前,試探道:「娘親……」
我也擺出一副陌生模樣:「小公子,我不認得你呢。」
「不,娘親——」
我打斷他:「可還記得你說過的話?」
陸楚呆立原地,直到我走遠都未回過神來。
那日,他說:「不後悔。」
他愣在原地,我走遠了都未回過神。
陸微行想要跪下求我莫要離開。
卻有人動作更快。
那人滿面得意之色將我攬入懷中,向陸微行誇耀。
「得之我幸,失之你命。」
臨別前的最後一日,陸微行攜陸楚尋來。
20.
他看起來消瘦許多,下颌處還有未修剪的胡茬。
「你要走,那我們的兒子該如何?」
他將陸楚推向前,若是半年之前,這確是我的軟肋。
陸楚差點站不穩,上前拉住我的手:
「娘親,是我錯了,對不起。」
他哭得厲害,一抽一抽的,「我隻是,隻是想要你不要離開……」
記憶回到阿玦初生那日。
那時陸楚剛落地,皺巴巴的一團,被穩婆抱著哄著。
陸微行紅著眼,未去看哭個不停的兒子,徑直跪在我榻前。
他撥開我被汗水打湿的發絲,泣不成聲:「楓兒,不生了,我們不生了。」
我推開他,將小陸楚抱入懷中輕聲安撫,孩子這才漸漸止住啼哭。
但這回,我不想忍了。
我推開陸楚:「你已經七歲,許多事情都該明白了。」
「這些話,你知曉會傷娘親的心,但你還是說了,說了很多次。」
我俯身與陸楚平視,輕柔地拭去他臉上淚痕,細數這半年來他所作所為。
我染上風寒時,他為陸微行遮掩,謊稱爹爹在鋪子忙碌。
我看著丫鬟給我送來的陸微行與那女子的曖昧書信。
他甚至會撮合陸微行和外頭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
陸楚已到了知事的年紀。
「娘親……」
我回首問道:「何事?」
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不由蹙眉。
陸楚還未開口,便已哽咽。
我抬手輕撫他面龐,無聲制止。
男兒有淚不輕彈。
這是他幼時便教導的。
他小心觀察我神色,強作歡顏道:「娘親,若是,你回了娘家……」
陸楚強忍哽咽:「還會來看我嗎?」
我垂下眼,未作聲。
答案顯而易見。
「那待我長大,可否尋你……」
依舊是沉默。
「我明白了。」
他慢慢退開,「娘親,若你在那個家過得快活,不回來也無妨。」
隨後站定,抬眸望我時,嘴角掛著笑意。
我抿唇。
這笑容是他懂事後所學。
用於請求被拒時仍需坦然接受。
「娘親,小楚長大了,能照料自己了。」
「嗯,那小楚很棒。」
我將他擁入懷中,作最後道別。
想了想,我還是告訴陸微行:「無妨,等我離開。小楚也會消失。」
「你要帶兒子走?那也帶我走,可以嗎……?」
他淚眼婆娑,近乎哀求。
「……不是。」
「你當真要拋下陸楚?」
兒子含淚望我,我知他方才笑容有多勉強。
答案已然明了,我仍是開口:
「一切將重歸原點。」
世界重置,回到我和他相識的起點。
這次,沒有人救贖他。
21.
再次睜眼,是藥房的房頂。
「掌櫃的,你終於醒來了!」
一個丫頭緊緊將我抱住,淚如雨下。
緊接著,房門被人推開。
「姜楓,你要嚇S誰啊!」
一個風風火火的女子跑進來,將手中食盒放在桌上。
「小姜,鋪子雖要緊,身子更要緊啊!」
掌櫃的嘆氣道,「要是你真出了什麼事,我這鋪子可就少了一個得力幫手了?」
我是在整理賬冊時暈倒的。
掌櫃的還特意為我擺了一桌酒席,說要讓我做副掌櫃!
我立刻梳妝打扮前往赴宴。
在此之前,系統又出現:「宿主,可要瞧瞧他們如今過得如何?」
我有些訝異:「世界還未重置嗎?」
系統直接給我顯影:「重置時辰還未到。」
我離開後,蘇櫻被人戳脊梁骨,說她不知廉恥勾引陸微行,最終受不了和她娘搬去了別處。
陸微行開始研究時光回轉之術,耗費了大量銀兩。
卻毫無進展,因為陸微行執著於這些玄妙之事。
一些商鋪開始退股,鋪子漸漸衰敗。
陸楚在寫字時,哭了出來。
婆婆日日尋找新兒媳,卻因見過我溫順的模樣,對那些女子就再也看不上眼。
看完這些,轎子已經到了酒樓。
下轎時,我仿佛聽見有人在喚我的名字。
是錯覺嗎?
「姜姑娘,就等你了!」
前面伙計在喊我。
「來了來了!」
我笑著跟著伙計上了雅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