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侯夫人給我爹上了一柱香。
而後又對姜氏道:「我那小姑子雖是個不成器的,但好歹也是侯府血脈。如今人突然沒了,我家老太太哭了好幾回。侯爺便讓我過來送她最後一程,不知夫人可否行個方便?」
我娘是良妾。
娘家人要來拜祭也無可厚非。
更何況還是永平侯府這樣的勳貴人家呢。
「這是自然。我這就讓人領夫人過去。」
姜氏雖狐疑,但也不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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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勞煩。」
侯夫人婉拒道:「讓知瑤帶我過去就好。」
說完,便朝我們姐妹幾個所在的方向望過來。
我施施然起身。
走過來對侯夫人盈盈見禮:「夫人萬安。」
我娘是妾,按規矩她的娘家人不算府上的正經親戚。
我自然也不能稱之為舅母。
更何況,永平侯府也不見得一定就會認下我這個外甥女。
侯夫人慈愛地拉起我的手,眼中頗有幾分憐憫,道:「真是個好孩子。」
說罷,便和姜氏道了別。
我娘的棺木停在了一處有些落敗的院子。
冷冷清清的。
隻有她身邊的雲姵在一直陪著她。
侯夫人微微駐足,又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給她上了柱香。
我看出她並不想多停留,便帶她去了我的院子稍作歇息。
侯夫人四下打量了一番,表情略顯欷歔。
我讓青栀沏了茶來,親手端給她:「夫人請用茶。」
「何必這般生分,私底下叫我舅母就好。」
她端起茶呡了一口,又拉著我道:「這些年因著你母親的緣故,侯府確實是虧待了你。好孩子,你可別怨舅母。」
「瑤兒不敢。當年確是我娘糊塗了,給府上造成了不少困擾。舅母如今能冰釋前嫌來拜祭,瑤兒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敢怨懟?」
侯夫人拍了拍我的手背,嘆道:「你母親是個糊塗的,倒是生了個好女兒。」
她把今日朝堂上的事一一說給我聽。
她說:「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族裡的女孩以後親事就不用愁了,就連出嫁的姑奶奶們也能在夫家挺直腰杆,不必小心翼翼看人臉色了。」
末了,又道:「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你舅舅說了,讓府上每個人都要記著這份情。」
我連連搖頭,不敢邀功。
侯夫人又拉著我說了好多話。
直到太陽快落山,她才有些不舍地和我道別:「如今你在孝期,我也不好接你上門。若有什麼事,盡管差人來府上找我。」
我點頭,朝她拜別。
等我再回到靈堂,所有人都目帶幾分探究地看著我。
唯有姜氏老神在在地燒著紙,連一個眼神都未曾給我。
14
我爹下葬後的第二天。
姜氏突發惡疾倒了下去。
直到半夜才悠悠轉醒。
她醒過來後,嘴裡就一直喊著我爹的名字。
任憑旁人怎麼喊,都沒有一點反應。
眼神空洞,好像中了邪一般。
李婆子見狀,馬上開口道:「夫人大概是被什麼纏上了,不如請太清觀的道士來做一場法事如何?」
李婆子是姜氏的心腹,她說的話一向很有份量。
嫡兄又一心記掛母親,焉有不同意之理。
於是便讓人連夜去請。
李婆子趕緊攔下他:「他們懂什麼?別耽誤了夫人,還是老婆子我親自去一趟吧。」
嫡兄自然應允。
李婆子一刻也不敢停,讓人套了車連夜就要走。
我冷眼看著她離開。
和前世一樣,這不過是姜氏和李婆子一唱一和演的一出戲罷了。
什麼太清觀的道士?
不過是李婆子從城外隨便找的幾個江湖騙子而已。
前世也如這般。
先是姜氏裝瘋賣傻,再由李婆子出面找來了幾個道士。
接下來就是以超度亡靈為由,在府上大做法事。
最後那幾個所謂的道士突然一擁而上地圍著我,口中念著「冤孽在此」。
說我命格孤寡,天生災星。
不僅克父克母克親友,甚至連身邊親近之人也逃不開被克S的命運。
族裡那些人聽了假道士的話,生怕我克著他們,紛紛表示要將我逐出族譜,送往庵堂。
最後還是「清醒」過來的姜氏出面說情,力排眾議將我送到了莊子上守孝。
15
李婆子的動作很快。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人請了過來。
等我到時,院子裡已經烏泱泱地擠滿了人。
和前世一樣,姜氏為了置我於S地,特意讓人把族中有威望的人全請了過來。
姜氏自然也被「抬」了出來。
躺在軟榻上的姜氏,依舊眼神無光,嘴裡還不停地輕嚷著我爹的名諱。
我心下冷笑。
這姜氏,不去戲班子唱戲還真是屈才了。
人到齊後,那幾個假道士便開始裝模作樣地作法。
隻見他們手法嫻熟地畫出一道道復雜的符文,手執法器四下舞動,口中振振有詞地念著經文。
突然,其中一道士騰空跳了起來,大喊一聲:「妖孽哪裡逃!」
說完,便揮著手中的桃木劍朝姜氏刺過去。
姜氏嚇得一下就跳了起來。
哪裡還有半分神志不清的樣子。
「大膽妖孽,還不速速離去!」
那道士手拿符咒,繞著姜氏轉了起來。
另外兩個道士速來幫忙。
其中一人端著一碗黑狗血徑直潑向了姜氏。
「啊啊啊……」
姜氏被潑了個狗血淋頭。
隻見她渾身顫抖著,哪裡還有半分端莊。
對著那幾人歇斯底裡地大罵:「放肆!你們這些混賬,竟然敢以下犯上。來人,來人!快把他們拖下去杖斃!」
幾個下人正欲上前。
但那幾人也不是吃素的。
姜氏剛罵完,他們又是一碗黑狗血潑了過去。
「大家莫信。我等乃太清觀的道人,受貴府之請前來為驅邪。這妖孽已經佔了夫人的肉身,若不徹底驅除,恐怕貴府將有大禍臨頭。」
太清觀是百年名觀,一向頗具威名。
素來深受達官貴人信奉。
在場除了姜氏主僕,並無人知道這幾人的真實身份。
因此,都不敢隨便上前質疑。
眼看姜氏快崩潰了,李婆子忙跳出來護著她,對著那幾人擠眉弄眼:「你們是不是弄錯了?這是我家夫人,怎麼可能是妖孽?快看仔細,妖孽是不是另有其人?」
她的目光顯然指向我。
「混賬!竟敢質疑本道!」
那幾人並不聽她言語,又圍著姜氏念了好長一段經文,才道:「這妖孽道行不淺,我等用盡全力才堪堪將其驅除。」
圍觀的眾人聽了這話,終於松了口氣。
可又聽那人故作高深道:「妖孽雖已驅逐,但它附在貴府夫人身上已有多時,怨氣太重,恐還對貴府不利啊。」
「如何不利?還請大師直言。」
族中有人站了出來問道。
那道士掐指一算,才嘆道:「夫人命格已改,主孤寡。不僅克夫克子克親友,便是連身邊親近之人也逃不開一劫。」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畢竟在場這些人,可都和姜氏有親。
還有人聯想到我爹的S,更是毛骨悚然。
不過,葉氏一族當屬我們這一支最顯赫。姜氏又是當家主母,他們自然不敢輕易得罪。
倒是嫡兄開口問了一句:「可有破解之法?」
姜氏臉色驟變。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本就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隻想著趕緊結束這場鬧劇。
結果她親兒子還上趕著往人家套裡鑽。
一時,真快要暈倒了。
「破解之法也不是沒有。隻要將夫人請到城外的田莊上,每日吃齋念佛,不消三年,即可改變命格。」
末了,那道士又道:「切記,三年間身邊之人不可跟隨,也不可相見。否則會加重冤孽,前功盡棄。」
「你們……簡直一派胡言!妖言惑眾!來人,快……快把他們趕出去。」
姜氏強撐著一口氣,指著那幾人破口大罵。
她很想揭露那幾人的身份,可人是李婆子親自請過來的,她自是百口莫辯。
「好言相勸,言盡於此。若貴府不信,貧道也無法。」
那幾個道士裝作氣憤的模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16
姜氏狼狽地起身。
眼中快要噴出火來。
眾人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麼,紛紛借口告辭。
整個院子裡,就隻剩下府裡的人了。
姜氏惡狠狠地朝我走過來,用力甩了我一個巴掌:「是不是你幹的?你這個賤人,膽敢這樣算計我。你給我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
所有人都驚呆了。
畢竟姜氏一向最是慈善,眼下惡毒的簡直像變了個人。
「母親說什麼呢?女兒聽不懂。」
我順勢倒在地上,擠出幾行淚水:「誰不知道這人是李婆子請來的?女兒哪有這樣的本事陷害母親?母親若是看女兒不順眼,大可直接打罵,又何必非要扣上這樣的名頭。」
姜氏顯然不信。
因為這是她原本用來算計我的法子。
是以,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我。
她已然快氣瘋了,哪還顧得上什麼,現下隻想出氣。
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的,作勢又要朝我打來。
乳娘見狀,忙撲過來,哭著求姜氏:「夫人明察,我們姑娘是無辜的呀。」
姜氏已經急紅了眼,連著乳娘一起就要打。
就在她剛要下手的那一瞬間,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通報:「奉永平侯夫人之命,前來給貴府二姑娘送禮。」
隻見有下人帶著一群僕婦走了過來。
而其中赫然還跟著消失多日的雲姵。
雲姵一個箭步衝上來,然後飛快地甩了姜氏幾個耳光:「好個毒婦,你害了主子,現下連姑娘也不放過。真是個黑心肝爛透了的東西。」
姜氏被打懵了。
所有人都懵了。
雲姵她一個下人怎敢以下犯上打主子?
不過,很快他們就都反應過來了。
雲姵雖然是伺候我娘的,但並不是府裡的下人。
她是三年前我娘從外面救回來的。
為了報答我娘的救命之恩,一直跟在我娘身邊伺候。
不過她生性孤傲,寧S也不肯賣身為奴。
我娘又最是善解人意,自然是應了的。一直以來都是用自己的份例養著她。
也正是如此,雲姵打了姜氏,姜氏可以自己打回去,卻不能讓人打S她。
但顯然,姜氏哪裡會是她的對手呢。
今天這一鬧,姜氏裡子面子算是全沒了。
而礙於侯府的威望,她也不敢再隨意擺弄我了。
隻能自食惡果,再徐徐圖之。
17
我挨了姜氏一巴掌,半邊臉腫得老高。
乳娘小心翼翼地給我擦藥,眼淚止不住地流:「夫人未免也太狠心了,什麼惡名都往姑娘身上扣。姑娘還這麼小,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啊?」
我不置可否。
畢竟這次姜氏還真沒冤枉我。
今日之事確實是我設計的。
早在我爹娘下葬那日,我便讓人帶了信去侯府。
我隻說聽到姜氏要害我,然後把她的算計一一告訴了侯夫人,求她救我。
而為我送信之人正是雲姵。
雖然乳娘和青栀也對我忠心得很,但她們的身契全在姜氏手上。
我不敢賭人性。
而雲姵卻是最好的選擇。
前世,在我娘下葬那天,雲姵便殉主了。
這輩子,我提前找到了她。
我告訴她,我要為我娘報仇。
我娘是被姜氏害S的。
我說,我爹娘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侯府原本已經允了婚事,若不是姜氏以S相逼,我娘早就如願以償嫁給了我爹,又何至於名聲盡毀,屈居人下。
而我爹也不會鬱鬱寡歡,早早病S。
雲姵被我娘洗了腦。
她和我娘一致認為,我爹隻對我娘是真愛,而府上其他的女人都是逢場作戲罷了。
我爹隻有和我娘在一起時才是高興的,和別人在一起都是痛苦的。
所以我這麼一說,她也愈發覺得我娘就是被姜氏害S的。
這麼一來,她也不著急殉主了。
而是發誓要和我一起為我娘報仇。
18
姜氏躺了好幾天才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