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抄家那天,我還沒逃出城就被抓了。
抓我的人是北林國第一女將軍。
她掐著我的下巴,神情冷淡:「綁了,帶回去。」
跟我同行的小廝不解:「小姐,您到底哪裡得罪了這位兇神?」
我沒說話。
隻有我自己知道,七年前的那個夜晚,這位女將軍曾跪在地上求著我跟她私奔。
1
月黑風高夜,我帶著小廝混出城,拔腿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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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我運氣太差,正好撞上了從邊關回京的軍隊。
將士看著我們鬼鬼祟祟,直接把我們按在地上。
一陣馬蹄聲從遠及近而來。
「玉英將軍!」
將士看見來人紛紛跪下行禮。
我心頭一震,下意識抬頭看了過去。
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女將軍低眸看著我,眼睛狹長,目光冷淡。
北林國男女皆可入朝為官。
而她就是北林國第一女將軍,傅玉英。
將士把我拽了起來,推到了馬旁:「將軍,這兩人行蹤鬼祟,恐是敵國暗探,請將軍處置!」
女將軍沒說話,隻微微彎腰,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強制著抬起了我的臉。
下巴被捏得有些疼,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對視幾秒後,她冷哼一聲:「綁了,帶回去。」
她甩開我的臉,一扯韁繩,往前去了。
而我和小廝則被人綁著送到了隊伍最後。
小廝湊過來,低聲問我:「小姐,您是不是哪裡得罪了這位兇神?」
「我怎麼瞧著,她不太喜歡你呢?」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扭頭看了眼馬背上那個英姿颯爽的背影,心情有些復雜。
沒人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玉英將軍,七年前曾跪在我面前,紅著眼睛求我跟她私奔。
2
我叫程綠紜,我的父親是戶部尚書,哦不,前戶部尚書。
就在半個月前,他被人告了御狀,因為貪汙受賄。
他被判了斬刑,程府全府上下都被牽連。
我作為他眾多庶子庶女中的一個,也將在不日後被流放。
我頂著這張臉,在流放路上根本活不下來。
這點,我心知肚明。
於是才冒險出逃,隻為了給自己博出一條生路。
不過誰能想到,我一出城就能遇到傅玉英呢?
傅玉英的隊伍在半日後入了城。
城門口有官兵拿著畫像來回比對著過往之人的容貌。
我看見那畫像心裡一驚,這畫的不就是我嗎?
我一個庶女何德何能啊?
能勞煩這麼多人抓我?
很快,就有人拿著畫像走到了我跟前。
我緊張地攥著衣角,在他的打量下慢慢滲出了冷汗。
雖然在入城時我的臉上被特意塗上了泥巴,可奈何那畫像太像。
我心虛啊!
就在我快支撐不住時,傅玉英騎著馬慢悠悠走了過來。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人:「可看好了?」
官兵一愣,連忙回道:「玉英將軍,請問這位女子是?」
傅玉英的目光從我身上一掃而過,語氣平淡:「我出徵前納的妾室。」
「先前跑了,被我抓回來了。」
我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那官兵也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
於是,我倆齊齊扭頭看向傅玉英。
我:「啊?」
官兵:「什麼?」
傅玉英冷冷看了他一眼:「怎麼?不行?」
官兵哪敢反駁,連聲應下後便匆匆離去了。
畢竟女將軍納妾在本朝並非沒有的事,北林朝民風奔放,這種還是可以接受的。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傅玉英又一扯韁繩走開了。
她這態度弄得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既不打算把我交出去,又為什麼要在城門外把我綁起來?
我一路戰戰兢兢地跟在傅玉英的馬後,正斟酌著如何開口,她派去打探情況的副將就回來了。
副將神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他們在找程家出逃的幺女,程綠紜。」
傅玉英:「為何如此大動幹戈?」
「聽說那程綠紜逃走時,拿走了一本賬簿,裡面有不少官員向程尚書行賄的證據。」
我雙腳一軟,差點原地跪下,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他們。
什麼賬簿?什麼證據?
這是誹謗啊!
我唯一帶出來的那八兩碎銀子還是我從牙縫裡省下來的!
3
我跟小廝葫蘆對視一眼,然後齊齊仰頭望天。
完蛋了……
這是有人存心要我的命啊。
我相信,隻要我暴露了行蹤,就會有源源不斷的S手跳出來取我的性命。
我的心思飛快轉動,然後把視線投向了如今唯一能救我命的人——傅玉英。
一抬頭,她也正看著我。
眼神流轉間,我猛地撲過去抱著她修長的腿:
「將軍,救救我。」
葫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眾將士也都傻了眼。
傅玉英身體一僵,腿上的肌肉繃得很緊,幾乎咬牙切齒道:「給我放開。」
我恍若未聞,反而抱得更緊,將臉貼在她大腿上使勁蹭:「你不答應我,我就不放開!」
「你都說了我是你妾室了,不能反悔!」
四周一片寂靜,氣氛尷尬至極。
我小心翼翼抬頭,對上她目光。
一雙狹長鳳眼下,似有暗光湧動。
她彎腰一把摟住了我的腰,將我整個人撈起,按在馬上。
「七年前你可沒有如今這麼痛快。」她的聲音極低,「程大小姐,我再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
我心髒狂跳,咬了咬牙:「我不反悔。」
「好!」傅玉英低喝一聲,一甩馬鞭,棗紅色的駿馬瞬間蹿了出去。
我嚇得大叫,緊緊抓著她的胳膊不敢松懈。
身後傳來副將的喊聲:「將軍去哪?」
傅玉英高喊:「送你們將軍夫人回府!」
4
我被傅玉英養在了將軍府上。
她剛剛回京,應酬頗多,我連她的面都沒見過幾次。
她基本不來找我,偶爾會從外面給我帶些小玩意。
有時候是糕點,有時候是精致的草編螞蚱。
漸漸地,我在這住得愈發心安理得。
這日午後,我跟葫蘆在院子裡曬太陽,嗑瓜子。
正愜意著,葫蘆扭頭看過來:「小姐,您跟那位玉英將軍到底有什麼淵源?」
我嗑瓜子的動作一頓:「怎麼突然問這個?」
葫蘆撇了撇嘴:「我這兩天起夜,老是能看見她站在你的院門口,就在那站著也不動。」
「起先我嚇了一跳,以為她有事找你,她卻示意我別驚動你。」
「她那個人,我有些看不明白。」
「她好像,又不是那麼討厭你。」
我心神微動,半晌沒說話。
思緒卻因為葫蘆的話飄出好遠。
……
第一次遇見傅玉英時,是在尚書府的後廚房裡。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廝,我是連飯也吃不飽的庶女。
我十三歲,她十五歲。
三更半夜,我們為了搶一個冷饅頭而大打出手。
她的力氣真大啊。
三下兩下就把我掀翻了。
我又餓又疼,趴在地上哭得稀裡哗啦。
她怕有人被引過來,掰下半個饅頭塞到了我手裡:
「別哭了,我分你一半就是。」
她拉我起來,卻不小心扯開了我的衣裳。
我罵她是登徒子,哭得更兇了。
她捂著我的嘴,漲紅著臉:「我是女子!你別哭了!」
她說她叫傅玉英,因為從小力氣大,所以被爹娘打扮成男子賣進來當小廝。
畢竟小廝要比丫鬟的工錢多得多。
一來二去,我跟她熟了起來。
她幫我吃飽飯,幫我不被其他兄姐欺負。
我幫她隱瞞女子身份。
兩個小可憐相互依偎了四年之久。
但我萬萬沒想到,她會對我生出那種心思。
直到七年前,她的女子身份意外暴露。
她又犯了大錯。
我冒險把她送出了府,她緊緊攥著我的手:
「綠紜,你跟我走吧。」
我看著她,然後將手一點點抽了回來:
「你快點走!」
她跪在地上,眼睛紅了:「綠紜!我心悅你,你跟我走,我可以娶你!」
我震驚地扭頭看著她。
她神情認真不似作偽。
我驚駭極了:「你我皆是女子!」
她抬頭看著我,一字一句道:「那又如何?」
「我可以對你好。」
當時我很害怕,也很慌張。
於是,在傅玉英站起來朝我走出一步時,毫不猶豫地轉身跑了。
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5
說到最後,我輕嘆一聲:「她大抵是怨我的。」
葫蘆早已有了些猜想,聽到這些倒也沒太驚訝。
他想了想後,又問我:「小姐,玉英將軍的女子身份當時到底是怎麼暴露的?」
我剛要開口,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喧哗聲:
「將軍回來了!」
我跟葫蘆對視一眼,紛紛站起身,順著海棠樹爬上院牆。
站在這,正好能看見大門口。
傅玉英一身勁裝,從門外進來。
管家迎上前接過她手上的披風。
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婀娜多姿的兩個美人。
他愣了一下:「將軍,這二位是?」
傅玉英沒什麼表情:「這兩位姑娘名喚玲瓏和芙蓉,以後就住在將軍府,你給她們安排住處。」
說罷,她轉身朝書房走去。
管家反應過來,連忙朝那兩位美人走了過去。
牆頭上。
葫蘆轉頭看著我:「小姐,我感覺大事不妙了……」
他極迅速地爬下去,然後衝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葫蘆生性活潑,長相憨厚,眼裡有活。
府裡的下人都喜歡他。
不一會兒,他就打探完回來了:
「小姐!打聽到了!」
他喘了一大口氣:「那日城門前,將軍帶著小姐策馬狂奔的事傳遍了京城,大家都在傳將軍好女色……」
「百官正愁沒機會給玉英將軍獻殷勤,這下好了,直接送了倆美人過來。」
我躺在躺椅上:「哦。」
葫蘆氣急:「你都S到臨頭了還在這曬太陽!」
我轉頭看著他:「此話怎講?」
葫蘆給我掰扯:「玉英將軍現在還願意收留你,可能是對你還有感情,也可能是實在喜愛你的這張臉。」
「可等日後,越來越多的美人入了府,將軍對你厭倦了,她不願意再冒險收留你了,到那時,你隻能被趕出府。」
「我敢肯定,你出府那日,就是你喪命之時!」
我猛地坐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他說得好有道理!
我危機感驟升!再不採取措施,我怕是真要S了:
「這可怎麼辦?」
葫蘆臉色凝重:「眼下隻有一個辦法。」
6
葫蘆讓我去勾引傅玉英,搶先一步鞏固自己在府上的地位。
隻是我還在猶豫不決,那倆美人倒是統一了戰線,準備一致對外,啊不,一致對我。
畢竟偌大的將軍府隻有我一個有名分的。
我原是想同她們好好相處的,但是她倆一看見我就如臨大敵,實在是太傷人心。
她倆一本正經地搞宅鬥,但我隻想有口飯吃。
沒辦法。
我被迫接受了葫蘆的提議,開始了我的勾引之路。
我準備先用我的溫柔笑意感化她。
我闲著無事跟後廚的大娘學了幾道菜,日日苦練,終於在毀了三個灶臺之後達到了勉強能看的地步。
我看著眼前的三菜一湯,頗為滿意。
正要嘗嘗時,便聽聞傅玉英回來了。
我心一橫決定賭一賭,當即讓人端著我的三菜一湯去了前廳。
我一看見傅玉英就熱絡地迎了上去:「將軍~您回來啦~」
傅玉英輕飄飄看了我一眼:「你正常點。」
我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指著桌子上的飯菜:「用飯吧。」
傅玉英看了看桌子上的飯菜,有些驚訝:「你做的?」
我羞澀地點了點頭。
我將她拉到桌子前坐下,伸手給她布菜:「將軍快些嘗嘗。」
傅玉英有些猶豫,但還是架不住我的熱情,張嘴吃下了一塊魚肉。
那一瞬間,她的變臉速度堪稱神奇。
我有些期待地看著她:「怎麼樣?」
傅玉英沒說話,隻是不緊不慢地將嘴裡的魚肉吐了出來,然後看向我:「你自己嘗過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她有些幽怨。
我結結巴巴回答:「還沒……來得及,我看著……還可以啊。」
許是她的表情太過精彩,站在一旁的副將沒忍住抿了抿嘴。
傅玉英將目光轉向他:「怎麼?這麼高興?那這桌飯菜就賞你了,不吃完不準走。」
魔鬼啊魔鬼。
我對上副將欲哭無淚的表情,對他歉意一笑然後趕緊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