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春風樓頭牌宋鶯鶯——的丫鬟。
宋鶯鶯貪財蠻橫,從不給我發月錢。
她還異想天開,攢下的積蓄全部送給進京趕考的書生。
書生走得急落了本書。
宋鶯鶯不識字,指著其中一句問我。
「這是什麼意思?」
我念道:「朝聞道,夕S可矣。」
了解意思後,宋鶯鶯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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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還有這樣的蠢材?」
有呢。
宋鶯鶯的心上人,就是這樣的蠢材。
而且這樣的蠢材,她這輩子竟遇到了兩個。
1
我剛穿過來的時候,就被春風樓的拐子帶走了。
那年我十八歲。
迷迷糊糊之中,我聽見有人在說話。
「這姑娘長得細皮嫩肉,手上沒有老繭。
「想必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
春風樓的老鸨冷哼一聲。
「憑是誰家的孩子,進了我這春風樓,他們還敢要回去?
「保護得這般不精細,頂天了也是個不得寵的庶小姐。」
我的臉被人用力抬了起來。
「容貌不錯,去讓人開了苞。」
我不斷地祈禱,這隻是一場噩夢。
好在宋鶯鶯來了,她把這場噩夢變得沒那麼糟糕。
「阿娘這是做什麼呢?」
宋鶯鶯是頭牌,說話有些分量。
老鸨放下我。
「處置一個新來的。」
宋鶯鶯打量了我半天,又捏了捏我的手心。
「怎麼這樣急著去開苞,看模樣還小。」
老鸨不屑地笑了笑。
「這些家世好的,醒來總是尋S覓活,都以為有機會走。
「直接給她們開了苞,也就省了勁。」
打手上前拖拽我,被宋鶯鶯攔了下來。
「我正缺個可心的丫鬟,這人給我吧。」
老鸨皺眉罵道:
「別以為當個花魁你就翻了天。
「這新貨色拿出去單單開苞也能掙不少錢。」
2
我心裡一揪。
完蛋了,她也幫不了我。
宋鶯鶯卻依舊笑嘻嘻地說:
「阿娘,那依您看,要多少我才能帶她走?」
老鸨臉上這才重新泛起笑意。
醒來以後,我就是宋鶯鶯的丫鬟了。
她坐在梳妝臺前,給我立規矩。
「以後你就在我的床下打地鋪。
「我接客你就得在窗戶底下站著,我起床你就得伺候我洗漱。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至於月錢更是一分沒有。
「聽明白了嗎?」
我點了點頭。
她瞥我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
「長得也不過如此,怎麼這麼貴?」
又問我:「有名兒嗎?」
我搖了搖頭,不想說名字。
曾經的名字對我來說,不過是徒增傷感。
可宋鶯鶯來了火氣,她狠狠啐了我一口。
「老娘贖了你,怎麼還不配知道你的名?」
我知道她誤會了,連忙道:
「我叫季明珠。」
宋鶯鶯聽見我的名字,愣了好一會兒。
她突然冷了臉。
「你家裡人給你取這麼個名,顯然視你如珠如寶,怎麼還讓你被拐子帶走?」
我抓著手不說話。
「木頭,讓你來做丫鬟還委屈你了。」
宋鶯鶯不再理我。
拿起梳子狠狠地梳起了頭發。
我走過去,從她手上拿下了梳子。
「小姐慢些梳,別傷到了頭發。」
宋鶯鶯對我的識趣很滿意。
「做丫鬟就要有做丫鬟的樣子。
「我看明珠不適合你,你就叫木娘吧,跟個木頭似的。」
3
我在春風樓待了三年,從十八歲待到了二十一歲。
我逐漸了解宋鶯鶯的喜怒哀樂。
她不讓我叫她小姐。
「樓裡的人哪配叫什麼小姐。」
她讓我喊她姐姐,以為我才十六七歲。
「老娘今年已經二十了,配得上你一聲姐姐。」
我不敢說實話。
我怕她知道我比她還大一歲,她就不會再護著我。
春風樓的日子漫長而枯燥,但一年後,我打心底認同了我丫鬟的身份。
就是最近有個新鮮事,宋鶯鶯笑我身後長了個「小尾巴」。
那是後院裡頭新來的小丫鬟——綠芝。
她比我晚一年進來,睡在單獨的丫鬟房裡。
那裡本是個三人鋪,現在隻住了兩個人就變成了兩人鋪。
寬敞有餘。
午飯的時候,綠芝會跟我聊天。
「我房裡那個冷面姐姐不愛搭理我,我喜歡木娘姐姐。」
綠芝是真小啊,她才十四五歲。
可來了葵水,在這裡也算是女人了。
她說的冷面姐姐正是同一間房裡的另一個丫鬟。
4
先前我給宋鶯鶯提熱水的時候遇到過她,她雖冷面但心熱。
默默跟在我後面把剩下的那桶熱水提了上來。
未等我說一聲謝謝,就走了。
宋鶯鶯泡澡時無聊,跟我多說了幾句。
「這丫頭原先是伺候前花魁的,按理來說前花魁走了,她也得跟著伺候。」
奈何老鸨不肯放人,揚言要前花魁加錢。
正說著,宋鶯鶯有些迷迷糊糊,眯著眼問了句:「這丫頭似乎叫素蘭,你們認識了嗎?」
我搖了搖頭,豎起耳朵接著聽。
原來當時前花魁沒給素蘭辦賣身契。
前花魁好不容易被贖出去,也不想多事。
她隻好又伺候起了老鸨。
今日午膳時,綠芝照常來找我聊天。
她聊著聊著,聊到了我身上。
「木娘姐姐,為何鶯鶯姐不讓你來我們房裡住呢?
「她就讓你天天打地鋪嗎?
「可這天氣已經轉涼了,她接客的時候你該怎麼辦?」
5
我咽下最後一口饅頭,說道:
「我會在窗戶底下等著。
「客人後半夜的時候就會走了,我再回去給姐姐收拾幹淨,收拾好就能睡了。」
綠芝聽完皺眉。
「這冬天夜裡那麼冷,木娘姐姐你就跟鶯鶯姐說一下,來我們這兒睡吧。」
綠芝非常希望我能陪她,為此她大著膽子求到了宋鶯鶯那兒。
這也是宋鶯鶯第一次打了我。
我摸著臉上火辣辣的巴掌,不吭聲。
宋鶯鶯則是氣得臉都紅了。
「你就這麼想去丫鬟屋裡頭住?」
我搖了搖頭。
隻是這裡的冬天真的很冷,我又沒有厚實的冬袄。
我怕凍病了。
在這兒一個風寒就能要人的命,何況我不覺得老鸨會允許我們請大夫。
宋鶯鶯又擰了擰我的耳朵。
「說話呀,給你起個木頭名,還真是個木頭了。」
我跪了下來。
「馬上快到年關,姐姐接客的時候,我能不能去綠芝屋裡取取暖。
「隻不在窗戶底下站著,等客人一走我就回來。」
宋鶯鶯愣了愣。
「不過就站半個時辰。」
我伸出了手,上面早就因為嚴寒生了凍瘡。
「我不怕生凍瘡,但是我怕S。」
宋鶯鶯戳了戳我的凍瘡,笑了出來。
「怪醜的。」
她轉身從匣子裡拿出了幾兩錢。
「去成衣鋪買件厚實的衣服。
「綠芝那邊你就別去了。」
6
我接了錢,準備從小門出去。
這裡的店鋪要繞遠路,去一趟不方便。
更何況,從春風樓出門更是難上加難。
門口有守衛,老鸨怕我們這些被拐來的女人跑掉。
但實際上,根本沒有人會跑。
因為曾經的家裡人一旦知道這些女人在春風樓待過,是不會再重新接納她們的。
若是想自立門戶,就更是難上加難。
因為即使是京城也不太平。
我們沒有錢沒有勢,隻是女流之輩。
平頭老百姓也能隨便欺負我們。
所以小門的看守很放心地收下打賞便放我走。
我去之前綠芝和素蘭都來找我。
綠芝興衝衝地給了我兩文錢。
「好姐姐,幫我帶一串糖葫蘆吧。」
素蘭則是在綠芝走了以後,求我幫她帶一些藥。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
我問道:
「什麼藥?」
她面如S灰地閉上眼,不敢和我對視。
「藏紅花。」
我心裡一緊,不敢再多問。
「好。」
我選了一身極保暖的冬袄,剩下的錢還夠我買兩串糖葫蘆。
我先把綠芝的糖葫蘆帶給了她。
她盯著我手裡另外兩串。
「木娘姐姐,你比我還饞,一個人吃兩串呢。」
7
其實我一串也沒吃。
第一串我帶給了素蘭。
她有些防備地看著我。
我低聲道:
「聽說喝了藥以後會很疼,你咬著糖葫蘆會好些,至少嘴裡是甜的。」
她眼角滑落一滴淚。
「謝謝。」
第二串我帶給了宋鶯鶯。
她好不容易攢了半年的錢,就給我買了件袄,自己也沒添置什麼東西。
她拿著糖葫蘆,目光嫌棄。
「浪費錢。
「你吃過了吧?」
我點了點頭。
宋鶯鶯這才咬了一顆下去。
「我被賣之前,我爹也給我買了一串。」
她目光不自覺看向窗外。
「那還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蘆。」
說完她又看著我。
「你怎麼買這麼大核的糖葫蘆?」
我拿了手帕給她。
「姐姐吐這裡吧,我下次不買他家了。」
宋鶯鶯接過帕子。
沒吐核,隻是擦了擦嘴。
「下次不許再騙我。」
她用手帕包了兩顆糖葫蘆給了我。
「去吃吧。」
我呆呆地接過來。
把糖葫蘆吃到嘴裡才知道。
這家人做糖葫蘆很精細。
裡面根本沒核。
8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搓著手正準備回去。
卻忽然聽見丫鬟房裡傳出驚恐的尖叫。
是綠芝!
可那叫聲一下就沒了。
我停住腳步,猶豫了半天。
終究還是準備去看看。
正往那兒走的時候,素蘭突然出現。
她拉住了我。
「別去。」
我被她嚇了一跳。
她臉色慘白,嘴唇沒有血色。
「別去。」她又重復了一遍。
我不敢多說。
「好。」
我沒去,我膽小。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又不太明白。
那晚開始,綠芝再也不來找我了。
我午飯跟往常一樣坐在房檐下啃饅頭。
到了春天,天氣漸暖。
素蘭臉色好了些。
綠芝則是臉色越來越差。
我心裡好奇,但是不敢多問。
她們應該不會告訴我。
那天,宋鶯鶯難得休息。
我提前躺在了她的床鋪旁邊。
她有些失眠。
「木娘,你家裡人現在還會不會找你?」
我很快就回答了她。
「不會。」
9
怎麼找我呢?
我們根本不在一個時代。
宋鶯鶯反而開始好奇起來。
「不應該啊,你看起來像是家裡寵著長大的,手嫩極了。
「尋常的庶出女兒也得做些針線貼補,手就算不粗糙,也會有些針線孔和繭子。」
我沉默了良久,突然出聲。
「就像素蘭那樣嗎?」
宋鶯鶯聽我突然提起了素蘭。
翻了個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很可憐。」
說完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