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們會落得這樣的地步。
我還是拆開了那封信。
那封信字數不多,宋鶯鶯開頭就說:
【人都要走了,我也不想說太多話,省得你後半生老惦記我。】
我笑出了聲,這對有情人說話真像。
笑著笑著,眼淚就打湿了信紙。
信裡寫著,讓我好好照顧自己,替她好好照顧公明修。
【這輩子我沒能嫁給他,也沒資格嫁給他了,我隻求下輩子吧,下輩子,別讓我來春風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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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你比我更配他,如果你們日後有情,便成婚吧,是你的話,我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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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這裡忍不住罵了一句。
「誰要嫁給那個S人?
「祝福什麼?」
再也遏制不住的眼淚決堤般瀉下。
我抱著綠腰哭了一晚上,信還沒有看完。
綠腰嘆了口氣:「你這……信沒看完人就先哭S了。」
我哭到哽咽,這才接著看。
【明珠,我這一生太令人絕望了,唯一能做的便是護住了你,你要替我好好活著,最好是替我守著他,不守也沒關系,他那樣好的人,一定會有良緣來配,隻可惜不是我。
好了,我走了,你要多保重,照著路線去淮都一切小心,若有匪徒欺辱切不可自盡。】
我看見最後一行字,心底的苦最後還是湧上了喉頭。
我吐出了一大口血,嚇壞了綠腰。
「木娘!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隨意擦了擦嘴角。
「姐姐她,葬在哪裡?」
綠腰沉默了一會兒,終是說道:
「我們哪配葬?隻需草席裹身,扔去亂葬崗便完事了。」
我起身出門,綠腰連忙拽住我。
「你去哪兒?」
我深吸一口氣。
「放心吧綠腰姐姐,我不做傻事,我去給姐姐和姐夫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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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利地從小門出來,照著綠腰口述的路線一路摸到了城門。
所幸今夜的月色不算太亮,守城門的人打了瞌睡,我從狗洞順利鑽了出去。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探索城區以外的地方。
簡直就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
京城如此繁華,可一旦出了城門,立馬回到了郊野。
越走越偏僻,周圍四處怪聲連綿起伏。
我止不住發抖,可一想到宋鶯鶯無依無靠地躺在那裡,我就沒辦法去害怕。
我必須找到他們,讓他們入土為安。
亂葬崗橫屍遍野,數不清的屍體。
上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似乎還是在電影裡。
如今身臨其境,我卻吐了一地。
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
我隻好踩著別人的屍體去找宋鶯鶯。
有些屍體擺了陳年累月,一踩就碎了,骨渣的殼差點刺破我的衣服。
我雙手合十,把平生知道的佛家道家念了個遍。
有些屍體擺了幾個月,正是腐爛的時候,秋老虎的溫度讓它們發酵。
我隻好撕了些衣料堵住了鼻子。
月上中天,我終於找到了宋鶯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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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心情哭,我也不敢仔細打量她。
我小心翼翼地將她背起來。
原來屍體的重量是這樣的,每一步我都走得十分艱難。
「宋鶯鶯,早知道以前讓你減肥好了。」
我咬著牙,踩著屍體,一步一步地挪。
明知道她不會聽見,可我還是有好多話想對她說。
「知道嗎,其實我比你大,可我喊了你幾年的姐姐。」
我期盼她能醒過來打我,可她早已深深地沉睡了。
「下輩子,我來當你姐姐吧,不對,我給你當娘,你當我女兒,兒子也好,我護著你。」
我說完忍不住笑出了聲,在這荒郊野外,顯得更加詭異。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辨不清方向,隻一味朝前走著。
「對不起啊鶯鶯姐姐,為了我,你葬送了一生。
「如果你沒有救我就好了,那你遇到公明修的時候,就有錢贖自己出去。
「他也不要去考什麼科舉,你們置辦一個家,將來生個孩子,或者不生孩子也好,人間太苦了。」
說話的時候沒注意腳下,我不小心踩空。
宋鶯鶯的腦袋狠狠砸在了我的頭上。
我捂住腦袋傻笑,轉過頭看她。
「你打人一點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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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見她白若霜雪,已經開始出現黑斑的臉,我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我沉默著繼續背起了她,終於走出了亂葬崗。
我拿出懷裡的紅布,蓋在了宋鶯鶯的頭上。
「這是你上吊用的紅綢,幸好還剩半截掛在房梁上。
「他們沒管,我拿了來。
「鶯鶯姐姐,你一定很想和公明修成親吧。」
我隔著紅布,輕撫宋鶯鶯的臉。
「姐姐,你等著,我去給你把新郎官接來。」
公明修是斬首,身首異處。
亂葬崗還真不好找,到處都是斷臂殘肢。
摸索的時候,我不小心摸到了一個活物。
「啊!」我連忙捂住了嘴。
還好隻是來這裡飽餐一頓的老鼠。
我沒敢打擾它,繼續尋找。
可惜,實在是太難找了。
還未等我找到,身後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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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的火光閃爍在我身後。
我迅速臥倒,裝作S人。
「哎,你說明修兄的屍體會在哪裡?」
其中一個人的聲音響起,我豎起了耳朵。
他們認識公明修。
另一個人答道:
「明修忠貞不屈,卻落得這樣的下場,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找到他的遺體讓他安葬。」
另一人又是一聲嘆息。
我心頭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出聲。
如果他們先找到了公明修,把他拖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安葬。
我再想將宋鶯鶯跟他合葬就難如登天了。
正當我糾結時,一縷火光照在了我的臉上。
「你!你是人是鬼?!」
眼見他們發現了我,我索性也不再裝S。
「公子不必驚慌,我是公明修大人未婚妻的妹妹,如今公明修大人身S,我姐姐也為情自缢。
「如今我特地來這裡尋找公明修大人的遺體,想要將他們二人合葬。」
另一人聞聲趕了過來,二人對視一眼。
高個的說道:「在下魏長明,是明修兄的同僚,一同科舉,我們三人皆殿試奪魁,互相交情甚篤。」
略矮些的接著道:「在下李公義,姑娘的姐姐可是名喚宋鶯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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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竟然知道,想必是公明修曾經提過吧。
魏長明看穿我的顧慮,說道:
「姑娘放心,我們二人絕非膚淺之人,宋姑娘雖流落風塵,卻勝世上女子萬千,品行更是高潔,明修兄也曾說過非她不娶。」
我點了點頭。
「既然大家目的都一樣,不如一起找找公明修大人,我姐姐就躺在那片林子裡。
「我今日來就是想讓他們夫婦合葬。」
他們沒有異議,我們分了區域仔細尋找。
三個人一起,確實比我自己找省時省力。
不然這亂葬崗這麼多屍體,公明修失去了頭,我還不知道要找到何時。
很快,李公義就開始喚我們。
待找到了公明修的遺體,魏長明用衣袖遮住了他的頭,李公義則是將他的軀體背在了背後。
「姑娘,你若是害怕,請走前頭。」
我搖了搖頭:「我不害怕。」
等到了地方,他們將公明修拼好。
「好了,就這樣將他們二人安葬吧?」
魏長明說著就拿出了藏在樹後面的鐵锹,遞給了李公義一把。
我則是拿出縫棉被的針線。
「二位大人先請,我想替公明修大人修補一下身體。」
說起來,我來這兒幾年還沒怎麼碰過針線。
宋鶯鶯還打趣。
「女子出嫁前都是要自己縫制嫁衣的,到時候你怎麼辦?」
我完全沒想過我會嫁人,我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歸屬感。
唯有在宋鶯鶯身邊,我才感到安心。
可現在,宋鶯鶯也沒了。
我這手藝,姐夫你可別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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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縫好,他們二人的墓也挖好了。
我扯下宋鶯鶯和公明修的頭發,用紅繩系在一起。
魏長明想過來幫我抱宋鶯鶯,被我阻止了。
「多謝,隻是我姐姐出嫁,我想自己送。」
我的力氣早就在每日的燒水打水裡面磨煉出來了。
雖不是很厲害,但抱起宋鶯鶯足夠了。
等給他們安葬好,我找了塊木板,利落地咬破手指在上面用血寫上:
【妻宋鶯鶯夫公明修之墓。】
寫完胡亂用破布繞了繞手指。
幹完一切,我才累得坐在了地上。
我抬頭看著魏長明和李公義。
「二位大人需要我幫忙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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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傻到以為我有什麼主角光環。
那麼好運找到了打好的狗洞,又碰上守衛全部睡著的情況。
何況魏長明和李公義二人衣服整潔,顯然不是從狗洞裡面鑽出來的。
兩個鐵锹也是早有準備。
不過我不在乎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我的目的達到了。
不管他們怎麼樣,我都無所謂。
因為宋鶯鶯走後,我就是一個行屍走肉了。
魏長明還在裝作不知。
「姑娘什麼意思?我們隻是明修兄的同僚,情誼深厚……」
我忍不住打斷了他。
「公明修大人住的破巷周圍空無一人,他獨自上京隻認識我姐姐一人。
「何況他絕不會向外人透露我姐姐的身份。」
公明修不在乎宋鶯鶯的身份,可他怕旁人中傷,況且宋鶯鶯也和他三令五申絕不可往外說。
這兩人知道宋鶯鶯又知道我,顯然是早就打聽仔細了。
李公義見我這樣,眼神示意了魏長明。
「姑娘既然猜到,那我們也就不必再掩飾了。
「可我們對姑娘和公明修大人都無惡意,對他的敬佩也是做不了假。」
魏長明點了點頭,說道:
「我們確實知道姑娘的底細,我們還知道宋鶯鶯姑娘到底為什麼尋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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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宋鶯鶯S後還要被人說三道四,怒道:「住口!」
魏長明連忙解釋:
「姑娘不要誤會,我們絕沒有看低宋鶯鶯姑娘的意思。
「隻是宋鶯鶯姑娘的花柳病,姑娘以為是誰傳染的?」
這我還真沒想過。
難道是……
「太子?」
李公義神色憤慨道:
「不錯!如此色令智昏,身患如此不恥的髒病,怎麼配為一國之君?」
魏長明見我面色陰沉,連忙打岔。
「姑娘莫生氣,公義說的不是宋姑娘。」
我抬眸,一字一句道:
「需要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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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明見我並未計較,這才繼續道:
「如今的統治昏庸無道,百姓民不聊生,姑娘隻見京城繁華,卻不知外面是烈火烹油,百姓食不果腹,淮都大水更是無人治理。
「全因皇帝溺愛太子,膝下又隻有一個兒子,便放任他胡鬧。
「太子患了花柳以後,更是抓緊一切機會享樂,畢竟這種病無法根治,他無度地搜刮民脂民膏。」
李公義聽著聽著,神情哀傷。
「朝中多少忠良被他害S。」
魏長明也語氣冰冷。
「公明修大人是出任修建淮都的第二任,第一任柳大人也因為不肯助太子從中得利,落了個斬首示眾,家中子女流放的流放,充妓的充……」
李公義輕輕拍了拍魏長明的背。
「當年魏兄的未婚妻正是被充了官妓,魏兄花了一切關系想要救未婚妻出來。
「可惜官妓坊卻說查無此人。」
我猛然一驚,難道說的是綠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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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腰曾跟我說過,她的父親也是與公明修一樣。
她也是官妓,可她卻在春風樓。
我不知道該不該向魏長明透露綠腰的所在,等我今夜回去再和她說。
李公義的聲音再度響起。
「所以我們想,讓姑娘進太子府,刺S太子。」
我當然想S了太子,為宋鶯鶯和公明修報仇。
可惜我沒有路子。
「二位大人可有法子?」
魏長明神色驚喜:「姑娘可是同意了?」
我點頭:「求之不得。」
他們的方法也是簡單粗暴。
由李公義前往春風樓帶走我,順便去府衙替我銷去奴籍。
然後再沐浴打扮送去太子府。
我皺眉:「就那麼簡單?」
我覺得這個辦法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魏長明笑了笑。
「姑娘覺得簡單,實則是我們謀劃了許久的計劃,這也是最可行的。」
李公義也道:
「太子府有精兵把守,若是派刺客去動手,定會驚動皇帝,將來京城必定困若圍城。
「成功了倒還好,失敗了則是再無第二次機會。」
我現在才明白,他們這是想謀反,我隻不過是其中一個卒子。
「若是我失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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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我自己反倒笑出了聲。
天哪,我在問什麼蠢話。
我要是失敗了於大計無害,成本也極低。
他們完全可以推到我想為宋鶯鶯報仇,何況謀反之人不在乎朝堂職位。
魏長明怕我反悔,補充道:
「姑娘有所不知,太子其人卑鄙無恥,若是知道你是宋鶯鶯姑娘的妹妹,他反而會有興趣寵幸你。
「畢竟……當初他就是查到了宋鶯鶯姑娘和公明修大人的關系,才去了春風樓找宋鶯鶯姑娘。」
我的指尖狠狠扎進了手掌。
原來如此,難怪堂堂太子指名道姓要來花樓找宋鶯鶯。
難怪宋鶯鶯說,隻要她伺候好太子,太子就能放了公明修。
我閉上眼,不再多說。
「請二位大人盡快為我安排吧。」
李公義先護送我回了春風樓,進去之前我想到了綠腰。
猶豫著,我還是開了口:
「魏長明大人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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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義笑著打斷了我。
「姑娘不必為魏兄擔心,他雖失去了未婚妻,但去年他的妾室為他生下了一兒一女,也算幸福。
「姑娘快些進去吧。」
我閉了口,或許我應該先問綠腰,願不願意和她的未婚夫相認。
我回去時,綠腰的客人正巧剛走。
我輕輕敲了門。
「綠腰姐姐,是我,木娘。」
綠腰替我開了門,她神情恍惚,自嘲般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