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片刻後,是一個女人沙啞的聲音:
「他累得昏睡了,要我幫你叫醒嗎?」
5
第二天中午,顧明州回來拿行李,脖頸的紅痕格外明顯。
經過一夜冷靜後,我現在平靜多了。
「嗨~」他身後的女人笑盈盈地跟我打招呼,語氣囂張又張揚,「不好意思喔,搶了你的男朋友。」
我認出了她。
她叫喬文褀,是我們學校裡的風雲人物,是一個妥妥的白富美千金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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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我忍不住諷刺道:「不怪你,垃圾正常回收而已。」
她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
我轉而看向顧明州,指了指門口的行李:「給你收拾好了,滾吧。」
之前的痛苦完全變成了憤怒。
特別是想到昨天自取其辱的自己,我就氣得牙痒痒。
這恐怕將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黑歷史。
由愛生恨,也不過如此吧。
顧明州看著我,眼底一片復雜之色。
他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不放心可以檢查一下,抓緊點時間,我嫌晦氣。」
喬文褀嗤笑了兩聲,雙臂環胸道:「戒指和求婚視頻呢?」
我揚了揚下巴,示意門口還沒來得及丟的垃圾袋:「諾,你們待會可以一起帶下去。」
顧明州聞言一下子變了臉色,急忙蹲下身翻找起來。
片刻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半跪在地上渾身僵硬。
目睹這一切的喬文褀,臉色沉得能滴水。
她伸出了手掌,語氣不容拒絕:「顧明州,給我。」
顧明州沉默著沒動,緊握著戒指和 U 盤的手指用力到發白。
「給我!」喬文褀發了火。
顧明州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然後緩緩站起身來,猛地抬腳踩碎了 U 盤。
隨後又大步朝窗戶走去,用力將戒指丟到了樓下的草叢裡。
他攤開雙手,眼底猩紅一片:「滿意了?」
這下喬文褀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這時,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喬文褀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
接起電話後,轉身去了樓梯間:「喂,老公。」
我仿佛吃到了大瓜:「她結婚了?」
顧明州沒什麼表情,淡淡應了一聲:「嗯。」
我愣住,感覺自己的三觀被他踩在地上碾壓。
我真沒想到,他竟然會自甘墮落成這個樣子。
我突然感覺他陌生極了。
沒過幾分鍾,喬文褀回來了。
她的面色緩和了一點,看向我開口:「蘇青,我想跟你單獨聊聊。」
我瞥了她一眼:「放。」
她側頭吩咐顧明州:「你把行李先拿下去。」
顧明州頓了頓,隨後沉默著執行。
等他走後,喬文褀開門見山道:「兩年前我就追過顧明州,但是被他拒絕了,那時你出了車禍,他為了照顧你,沒顧得上公司的實習被辭了,從此後,他幾乎事事不如意。」
「如果他當時沒拒絕我,如果他當時不管你,他大三就會有一個很好的工作經驗,畢業後可以直接入職,他又怎會經歷現在這些?」
「我知道你們很相愛,可是又能怎樣呢?你給不了他想要的,反而隻會一次又一次地拖累他,時間久了,你們終會成為一對怨偶。」
「所以現在你們一拍兩散,各奔前程,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你該感謝我。」
「從今以後他就是我的人了,我不希望你們之後還有聯系,知道了嗎?」
6
我和顧明州徹底結束了。
我就當他S了。
我依舊正常上下班,正常吃吃喝喝,正常社交生活。
一切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
除了偶爾看到某個場景,會忽然看到過去的蘇青和顧明州在那裡追逐玩鬧。
那時多麼美好啊,隻是都被塵封在了過去。
但是轉念一想,縱使結局不如意,但我也切實地擁有了五年的幸福美好。
所以已經足夠了。
得不到的東西,我不能太貪心。
畢竟人生還那麼長,人總要慢慢往前走。
「青青,你真是天生的樂觀主義者。」悠悠撐著下巴一臉贊許地看著我。
她總是擔憂我走不出來,時不時地跑我這裡來陪我。
哦不,也不全是。
我覺得她還有蹭飯的嫌疑。
我笑了笑,伸手夾了一塊雞翅放她碗裡:「因為生活中還有很多美好的事呀,比如我今天的廚藝超常發揮了,這塊雞翅炸得外焦裡嫩,簡直堪稱完美,這便是值得開心的事。」
她也很捧場,吃得一臉滿足。
然後得寸進尺道:「明天我還來,實名點餐糖醋裡脊!」
「好滴~姐寵你。」
「哈哈哈,明天我去偷一瓶我爸珍藏的好酒,正好給你提前慶祝一下,你要升職加薪啦。」
「你怎麼知道?琳姐給你說的?」
琳姐是我的主管,也是她爸爸的得意學生。
我的這份工作就是她靠關系介紹我進去的。
公司發展前景好,同事們也都很友善。
能進這樣一家公司,我真的很幸運。
「對,前幾天琳姐來我家吃飯,她一個勁兒地誇你呢,說年底就給你升職加薪。」
我愣了愣,開玩笑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嗎?」
「哈哈哈,必須的!」
一想到年底就漲薪升職,我工作起來更加使勁兒了。
果然在驢的頭上簡單綁個胡蘿卜,就能誘惑得它拼命往前走。
現在我就是這頭驢。
有時候加班加狠了,我都要懷疑琳姐是為了更好地榨幹我,才故意提前透露給悠悠的。
但我也隻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繼續苦哈哈地加班加班加班。
不過好在消息準確,最後我的確升職加薪了。
因為最近業績突出,我還拿到了豐厚的年終獎。
拿到錢後,我麻溜地搬了家。
我和悠悠合租了一套兩居室。
果然貴了兩千塊錢的房子就是不一樣,不但地理位置好,房間還又大又幹淨。
搬家的第一天,我忽然有些感慨。
我不由得想到了顧明州。
和他分開的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長到我已經很久沒想起他,就連手機輸入法也忘記了他的名字。
短到我再次想起他時,又感覺恍如昨日。
愣神間,他竟然打來了電話。
我看著屏幕,心情復雜。
我都已經把他當S人了,突然詐屍還挺嚇人的。
我點了拒接。
卻沒想到他會跑到公司來堵我。
7
「青青。」
我愣了愣神,一時有些認不出他了。
以前我最愛他的眼睛,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他總是帶著光的,亮晶晶地像天上的星辰一樣閃耀。
可是現在這份光沒了。
他站在原地有些局促,不敢靠得太前,又不敢離得太遠,小心翼翼開口:「昨天是我們的六周年紀念日。」
我一陣無語,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咋了?想開始玩失憶這套了?」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臉色有些蒼白:「青青,別這樣對我。」
我翻了個白眼,差點沒吐出來。
還讓他演上了?
「有病。」
我抬腿繞過他,不想與他廢話。
「青青!」他急忙攔住我,嘶啞著嗓子追問,「你怎麼搬家了?你搬去哪裡了?」
「關你屁事。」我煩得不行,「你到底想幹嘛?」
他抿了抿唇,有些幹澀地開口:「我們、我們還能重新在一起嗎?」
「啥?」我都要懷疑自己耳朵了,「你說啥?」
「我知道這有點荒謬,可我……」
我忍不住打斷他:「豈止荒謬啊,還很惡心!」
他渾身一僵,面色灰敗下來:「你就這麼恨我嗎?」
我冷笑了一聲。
本來隻想和他好聚好散,老S不相往來,結果他非要湊上來惡心我。
我也來了勁兒,忍不住嘲諷道:「怎麼了這是?你的富婆姐姐沒有好好疼你嗎?」
「還是說你被玩壞了啊,她厭棄你了,把你甩了?你想找我來接盤?」
說到這兒,我頓時一臉嫌惡:「哪來的滾哪去吧,我不回收垃圾和廢物。」
「我沒有,我是健康的。」他不S心地繼續糾纏,「來之前我把自己洗幹淨了,洗了很多很多遍,我不髒的,青青。」
我一言難盡,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了。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顧明州嗎?」
他愣住了。
「或者說,你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還能認出自己來嗎?」
他眼眶一下子紅了,捂著臉痛哭起來。
「我好後悔啊,我不知道當初的自己怎麼了,就跟中了邪一樣走上那條路,然後一步錯步步錯。」
「我真的後悔了,我好想回到以前嗚嗚。」
我靜靜地看著他,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但他的後悔我並不意外。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捷徑可走呢?
種什麼因結什麼果。
走了一條錯誤的路,必然會遭到反噬。
「犯錯的人事後都會說自己是一念之差,既然你已經意識到錯誤了,就好好改正,及時止損吧。」
「那我們……」
我面色一冷:「我好心勸你,你別恩將仇報。」
跟他糾纏了這一會兒,外面天都黑了。
我還要趕著回去收拾行李,趕明天中午的飛機回家過年呢。
真沒時間再跟他耗下去了。
我不耐煩道:「行了,你好自為之吧。」
隻是我正準備離開時,一群人突然朝我們走了上來。
他們各個長得兇神惡煞,一看就不是好人。
我警惕地瞪著他們,一隻手悄悄伸進包裡發求救短信。
顧明洲也意識到了不對,他站出來擋在我的面前。
「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想做什麼?」
他們一步一步逼近,最後在我們一步遠的地方停住了。
最前面的那個人開口確認:「你就是顧明洲吧?」
「我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顧明洲還算機靈地否認了。
但那人並沒有這麼好糊弄。
他頓時更生氣了。
「媽的,S到臨頭了還敢騙老子。」
「兄弟們,上!」
8
「等等!」我大喊,「你們是衝他來的,但我是無辜的啊!」
他們還真就停了下來,不耐煩地朝我擺了擺手:「那你趕緊走。」
「謝大哥!大哥你真是好人。」我忍著害怕,盡量拖延時間:「大哥,你這麼明事理,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找他茬,我能否問問原因?」
「原因?」他顯然對我這招拍馬屁很受用,啐了一口,解釋道:「這個小白臉勾引人家老婆,一個不要臉的小三,你說該不該打?」
「該打該打,但是大哥……」
他沒了耐心,皺著眉打斷我:「你話怎麼多?再逼逼我們連你一起打。」
我連忙閉嘴,麻溜地跑了。
當小三是要挨打的。
顧明洲隻能吃點苦頭了。
等警察趕到時,顧明洲已經被打得癱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出於人道主義,我送他去了醫院。
「你是不是覺得很搞笑?」
我看著他包成豬頭的腦袋,誠懇地點頭:「有點。」
他看起來快要崩潰了。
但我無感。
經此一遭,我也回味過來他今天為什麼反常了。
「難怪你突然說後悔了,看來你沒少受罪啊。」
「不是因為這個。」他否認得很快。
他嘆了一口氣,終於願意跟我說實話了。
「是喬文祺,她騙了我。」
「她當初答應會給我好的工作機會,還有好的方案項目,可我去了卻遭到了他們的抱團排擠,就算進入了大項目,他們也隻讓我做一些邊緣化的任務。」
「我太天真了,我以為隻要我好好表現,等時間久了,他們看到了我的能力,總會認可我、接納我,可我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喬文祺指使的,她以這種方式慢慢消耗掉我的能力和自信,讓我永遠都不可能有出頭之日。」
「她阻止我工作和思考,又給我房子和車子,讓我沉迷於不勞而獲的虛假快樂中,讓我逐漸失去自我,最後隻能依附於她,徹底淪為她的玩物。」
「我太蠢了,我清醒得太遲了,我已經很久沒有畫過方案了,我發現我已經什麼都設計不出來了。」
說到這,他痛苦得蜷縮成一團,終於忍不住失控痛哭:「青青,我變成了我以前最看不起的廢物了,我該怎麼辦?」
大學時,有次我心血來潮,去旁聽了他們的專業課。
我聽到了那個尹老師誇他,誇他的設計雖然目前還有些稚嫩,但卻有一股特別的靈氣,那是屬於他與眾不同的天賦,希望他好好保持,不忘初心。
恰好在熱愛的事情上擁有天賦,這是他最自傲的事。
如今這一切卻沒了。
我沉默地看著他。
他哭得像一個無助又絕望的孩子。
我對他早已無愛亦無恨,隻當是個熟悉的陌生人。
許久,我嘆息一聲:「好好調整一下,以後就當重新來過吧。」
「青青,謝謝你。」他抹了抹眼淚,緩和了一下情緒,「謝謝這個時候你還願意陪著我。」
他朝我伸出了手,掌心攤開,裡面是那枚早已丟掉的戒指。
他解釋道:「這枚戒指我準備了很久,我舍不得,當時丟的時候隻是裝了裝樣子。」
「青青,那個時候的顧明洲是全心全意愛蘇青的,你收下它好嗎?就當給我們畫一個好一點的句號吧。」
我站在原地,沒有接。
「求你了,我知道我們沒可能了,你收下後,我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猶豫了一下,我收下了。
「顧明洲,各自保重吧。」
離開醫院時,剛好看見了日出。
太陽緩緩升起,金色的陽光灑滿了整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