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日,未婚夫沈小侯爺為了他粗鄙不堪的表妹當眾逃婚而去,害我淪為城中笑柄。
他將嫁妝退回時,我按捺不住問了他緣由。
他語氣篤定:
「表妹她雖粗野,卻與你們這些如花瓶一般的世家女子不同。」
他疏離地望我一眼,眼底隱含歉意。
「循規蹈矩了二十幾年,委實沒什麼意思。
「對不住了,傅小姐。這一回,我隻想聽從我自己的心意,娶喜梅為妻。」
後來,他卻低聲下氣地懇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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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與傅氏門當戶對,整個金陵,唯有我與你最是相配。」
「景宜,你真的不願考慮,同我重修舊好?」
我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手中封我為女官的諭旨。
笑道:
「現在的你,可配不上我。」
1
作為金陵世家之首的傅氏嫡女,我自幼被嬌養長大。
不僅生得容色傾城,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擅。
我及笄後,爹和娘親千挑萬選,終於為我擇了一門上好的婚事。
未婚夫是安寧侯沈清濯。
沈小侯爺英姿瀟灑,年輕有為,又是當今沈皇後的親侄兒,是金陵女子做夢都想嫁的郎君。
能與沈小侯爺論上親事,爹和娘親十分滿意。
平心而論,我也十分滿意。
故而,娘親應了安寧侯老夫人的邀,領著我去安寧侯府做客,同沈清濯見面的那日。
我起了個大早,讓珠兒替我好生梳妝一番,打扮得十分嬌豔。
沈清濯見到我第一眼時,眼底有驚豔之色。
他帶著我逛遍了侯府,一言一行間,溫文爾雅,又不失風趣。
「這個院子朝南,是整個侯府最好的院子,以後我們成了婚,便住在這裡。」
他指著前方的空地,溫和地朝我一笑。
「這塊地兒做花圃不錯,傅小姐以後嫁過來,可以命人在這兒種你喜歡的花。」
過府中的石橋時,也不忘微微伸手扶我一把,動作十分妥帖。
我正為能尋到這樣的夫君而暗暗竊喜時。
不期然瞧見了前頭的亭子中,正坐著個眉目含愁的年輕女子。
她容貌生得平庸,甚至算得上不堪。
隻是穿了件素白的衣裳,瞧著倒給她添了幾分顏色。
見了她,我身旁本揚唇而笑的沈清濯卻驟然沉下臉來。
他有些不自然道:
「這兒過去是我的書房,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到另外一邊去吧。」
那女子卻眼尖,直直朝我們的方向眺來。
「表哥!」
她歡快地提著裙擺,邁著小步,朝我們跑過來。
沈清濯見避無可避,眼底不由染上了一絲厭煩。
「蘇喜梅,你不在屋子裡好生呆著,在外頭招搖過市的做什麼?」
那喚蘇喜梅的女子卻好似察覺不到他的不喜一般,對著他笑得眉眼彎彎。
「表哥,你忘了我同你約好的事了?我等著你回書房,給你伺候筆墨呢。」
沈清濯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慌亂。
旋即,又恢復如常,隻不過望著她的目光,更加含了陰騖。
「我何時要你伺候過筆墨?」
他滿臉不耐煩,伸出手,微微推搡了蘇喜梅一把。
「瞧見沒,今天府裡有客人,我可沒空搭理你,趕緊回去吧。」
蘇喜梅面上微微流露些失落。
卻忽然將目光移向一旁一言不發的我。
「你就是那個傅景宜?」
她這樣直呼我名字,我感到有些冒犯。
卻不能失了世家閨秀的儀態。
微微頷首,友善地朝她道:
「蘇小姐好。」
她望著我的目光直白而大膽,裡頭含著不易察覺的怨憤。
「就是你,要嫁給我表哥麼?」
沈清濯看不下去了,微微側身將我擋在他身後,急躁地對蘇喜梅道:
「你不許這般粗野,她以後是你的表嫂。」
他壓低了聲音,不知同她說了什麼。
我隻隱約聽見一句「你先回去」。
蘇喜梅嘟了嘟嘴,總算是不舍地朝反方向走去。
隻是,她走後,沈清濯便變得不似前頭那般健談。
低垂著眼眸,臉色沉沉,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半晌,直到侯府都快要逛完。
他才意識到,他似乎得對我解釋些什麼。
「傅小姐,你不要誤會。蘇喜梅是我表妹,此次來,要在府中長居一段時日,為的是陪伴我母親。」
他扯了扯唇角,語帶歉意。
「她是鄉下來的,不大懂事,語中難免有所冒犯,還請傅小姐多擔待。」
我揚唇而笑,善解人意道:
「你放心,既然是你表妹,以後便是我的表妹,我一定會好生與她相處。」
沈清濯暗暗松了一口氣。
隻是直到我和娘親離開沈府,他眉間仍有一抹鬱色未曾消散而去。
2
我本沒將那蘇喜梅放在心上,直到我第二次跟著娘親來侯府。
這一回,娘親要同沈老夫人商定婚期。
沈老夫人似是對我極為滿意。
握著我的手,同我親切敘話,還從腕上摘下一個碩大的玉镯子,贈給我做見面禮。
我笑著收下,一抬頭,便見沈清濯出現在了門口。
他來領我去他的書房。
「聽聞傅小姐對字畫頗有研究?」
他笑得朗然,因著我的裙擺阻了步伐,特意將步子放慢,頻頻回頭等我。
「我那兒恰巧有些重金淘來的古玩字畫,不知能否入得傅小姐的眼?」
眼前的男子溫和有禮,風度翩翩。
初春的暖陽灑落在他肩頭,襯得他熠熠發光。
我不禁對他暗暗生了歡心。
情不自禁道:
「小侯爺,你以後可以喚我景宜。」
他微微愣了愣,旋即粲然一笑。
「好,景宜。」
「我字子介,你可這般喚我。」
互相喚了名姓,我心中泛起淡淡的喜意。
二人之間,也覺親近了不少。
到了書房,沈清濯取出他的字畫,與我共賞。
正談笑間,外頭忽然傳來不合時宜的聲音。
「表哥......」
蘇喜梅將書房的木門敲得「梆梆」響。
揚聲道:
「表哥,我來給你送羹湯了。」
3
我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沈清濯。
果不其然,他的眼底瞬間便出現了一絲不耐。
放下手中的字畫,腳步生風,跨向那大門口。
冰著一張臉,朝提著食盒的蘇喜梅沒好氣道:
「說了叫你不必送,還日日送來。」
「這府裡是缺你一個廚子不成?」
蘇喜梅臉上劃過委屈。
「我隻是想著,親手煲湯給表哥喝......」
沈清濯臭著臉,從她手裡半搶過那食盒。
「好了,湯現在也送完了,你該回去了。」
蘇喜梅瞟了我一眼,眼底染上一絲嫉恨。
指著我,嚷嚷道:
「表哥何時同她成婚?」
「連書房表哥都讓她進了,是已經將她當了這沈府的侯夫人了嗎?」
她態度蠻橫無理。
我不禁有些不悅。
沈清濯則好似比我更為惱火。
他的臉色黑了下來,低吼道:
「蘇喜梅,你給我從這滾出去!」
「以後不經我允許,不準來書房!」
蘇喜梅被他吼得身子顫抖了幾下。
眼眶已然紅了。
哀怨地望他幾眼,怯怯地轉身離去。
他將書房的大門「砰」得一聲,重重關上。
好似才發現我正靜立在一旁。
歉然道:
「傅小姐,你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我有些遺憾。
他好似忘了,他該喚我景宜才是。
方才那略帶曖昧的氣氛,終究是被不速之客打斷了。
我面上不由露出些頹然。
他瞥我幾眼。
忽然打開那食盒,拽出裡頭的湯碗,直直往一旁的空花盆裡倒去。
我不禁面露訝然。
「畢竟是蘇表妹親手給你做的,就這樣倒了,未免可惜。」
沈清濯眉眼間染上一絲戾氣。
「你也瞧見了,她生得那般醜。」
「做的羹湯,定然也是難喝至極。」
蘇喜梅生得黝黑,身量粗短,眼睛極小,笑起來時更是眯得隻剩下一條縫。
她的容貌,在美人如雲的金陵城中,確可算上一句「醜陋」。
可沈清濯身為侯爺,平日裡這般溫和有禮。
卻不知為何,對她如此厭惡,以至於幾次三番沒能控制住脾氣。
我心中微微疑惑。
沈清濯倒完了那羹湯,見我眉頭不展。
竟對我再三保證:
「我知道她粗野無禮,上不得臺面。」
「你若是實在膈應她,我們成婚後,我就將她送出府去,不叫你見著她。」
我心中稍安,正想同他解釋我無意如此。
外頭忽然傳來女子的抽泣,和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原來是蘇喜梅不知為何,被沈清濯趕出了門去,卻未曾離開。
這下,方才的話,全入了她耳中。
她便就這樣哭哭啼啼地跑走了。
我本以為沈清濯這樣厭惡她,定然不會搭理。
誰知他臉色一變,神色間竟帶了不安之色。
猶疑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氣,對我道:
「傅小姐,她這般模樣,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看著她。」
說罷,他也沒等我的回答。
便迫不及待地朝門外衝去。
留下我,和那滿桌案散亂的書畫,在原地發愣。
4
那一日,我沒能等到沈清濯回書房。
他的那些古玩,我又不敢擅自觸碰。
等了不知多久,直到娘親派珠兒來喚我,才隨著她回了傅府。
路上,娘親神採奕奕:
「沈老夫人極為喜愛你,特意將婚期選得極近,就在下個月十五。」
「黃道吉日,又是月圓之時,是個成婚的好日子。」
我想起沈清濯匆忙離去的身影。
心中不由有些發堵。
娘親笑著問我:
「那沈小侯爺如何?是否如傳聞那般,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她親昵地撫了撫我的手背。
「我們家宜兒,當得起世上最好的男子。」
娘親總念叨這句話。
可今日不知為何,我心裡卻有些沒底。
我是傅氏嫡女。
及笄之後,提親的人早已踏破了傅氏的門檻。
可沈清濯見到我時,雖眼露驚豔,卻冷靜自持,謹守禮數。
唯獨對他那位痴纏著他表妹,總是難以克制。
究竟是他太過厭煩她。
還是,太過在意?
我想起他將我晾在書房中整整幾個時辰。
總覺得哪兒不對。
卻又堵在心口,有口難言。
回了房中,珠兒替我解下外袍,拆下珠釵首飾。
我不由將那蘇表妹的事同她說了。
珠兒眼露怪異。
「小姐,你說那個生得黑黢黢的蘇小姐?」
「莫說在這金陵帝都,便是沈府隨意拉出個丫鬟來,都比她長得好看。」
珠兒替我錘著肩,撇了撇嘴。
「況且,我們小姐生得這樣好,他又不是眼盲了,怎麼可能喜歡她?」
我點了點頭。
珠兒說得有理。
沈清濯是侯爺,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定然不會看上那個蘇喜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