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宜兒,從今往後就是縣主了。」
「也算是因禍得福。」
因為沈清濯之事,我熄了婚嫁的心思。
爹和娘親也同意,暫時不為我再尋夫婿。
決定送我去外祖家臨安城散散心。
我在臨安的半年過得極為暢快。
臨安山清水秀,令人心曠神怡。
外祖母疼愛我至極,表姐表妹們也都是純善之人。
離了金陵帝都,也不必再整日守著那高門閨秀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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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日同臨安城的女孩兒們混在一堆,或是一同扎花繡帕子,或是逛集市,或是一同去郊外遊玩。
連珠兒都笑著打趣我,我來臨安時,瘦得臉頰都凹下去。
不過待了幾月,竟「珠圓玉潤」了不少。
臉上的笑也多了許多。
半年後,我依依不舍地辭別了外祖家
闊別金陵這麼久,頗為想念品香樓的鹽水鴨子。
興衝衝地領著珠兒去,剛坐下點完菜,便從鄰桌人的闲談中,聽見了熟悉的名字。
「你們聽說沒有?」
「幾日前,安寧侯府那個侯夫人蘇氏,把安寧侯老夫人活活氣S了!」
17
我一時驚詫。
聽著他們的闲談,連香噴噴的鹽水鴨都忘了吃。
珠兒一邊豎起耳朵聽,一邊對著我龇牙咧嘴的。
我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那蘇氏前些日子,不是說有孕了嗎?」
「沈老夫人擔憂她的身子,從宮裡請了太醫來為她把脈,她卻S活不肯......」
那人嘖嘖而嘆。
「沈老夫人起了疑心,強行讓人給她看脈,竟然發現,她並未有孕!」
「原來是她為了在侯府站穩腳跟,想出了假孕的法子。」
「順藤摸瓜一查,發現她暗中命人在金陵郊外養了個孕婦,待那孕婦生產之後,再抱入侯府中,當做是她的孩子......」
珠兒眼睛睜得大大的。
驚得半晌沒回過神來。
「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這樣一驚一乍之下,竟然活生生被氣得心疾發作,直接就去了!」
那人狠狠一拍大腿。
「這下好了,不僅是那大逆不道的蘇氏,沈小侯爺也受了她的連累,脫不了這個將母親氣S的罪名了!」
吃完鹽水鴨,我拉著珠兒狂奔回府。
迫不及待地找娘親打聽消息。
娘親眼裡含了快意:
「安寧侯府怎麼可能還容得下那蘇氏?」
「沈侯爺已經將她休棄了,縱使那蘇氏如何哭求,他還是將她送回了老家去,還揚言同她此生不再相見呢。」
「現下,沈府丟盡了臉面,沈清濯成了整個都城的笑柄,真是現世報啊!」
故事聽了個完全,我同珠兒樂呵了一陣,便也拋之腦後。
過了幾日,便是一年一度的金陵文會了。
我選在這個節骨眼回金陵,便是不想錯過這文會。
我已經連奪兩年文會魁首,今年自然是要繼續守擂的。
溫書,習畫,練字,我忙得腳不沾地。
每日直到入夜時,房中還點著燈。
就在這時,沈清濯竟然又尋上門來。
妄想過了他娘的孝期之後,繼續與我談婚論嫁。
18
沈清濯提出要再度與傅氏結親後。
父親的眉頭緊緊擰在了一團。
他眼角已經氣得微微發紅,手藏在大袖下,捏成了個拳頭。
娘親趕緊給他遞去一盞茶,讓他順順氣。
否則,恐怕他當即便要朝沈皇後的這位侄兒發火。
「沈小侯爺,恐怕您誤會了。」
娘親皮笑肉不笑。
「婚儀那日,你與宜兒既然沒有成婚,婚事便是作罷了。」
「我們宜兒再嫁不出去,也不至於去給人做繼室的。」
沈清濯面露難堪,含著愧色。
「傅大人,傅夫人,我知道當初是我對不起景宜。」
「可如今,我已休妻,景宜又未嫁......」
娘親冷冷地望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婚禮當日,明明是沈侯爺拋下宜兒而去,狠狠落了傅府的面子。」
「現在,還要讓她堂堂傅府嫡女去給你做繼室。」
許是太過氣憤,娘親的聲音開始發顫。
「沈侯爺,傅府就算多有忍讓,也絕不可能給你這樣欺辱!」
我站在屏風之後,指甲忍不住深深嵌進了掌心的肉裡,發著鑽心的疼痛。
沈清濯啞聲,執著聘書的手垂了下來。
父親面如寒冰:
「沈侯爺還是請回吧。」
「傅府同沈府,絕無可能再度結親。」
沈清濯臉色一白。
我想著爹和娘終歸會將他打發出去,看著他心煩。
索性不偷看了,悄悄回我自己房中去。
路上,卻被沈清濯截住。
「景宜!」
他語帶激動,聲音微微發抖。
「好久不見,你比從前出落得更好看了。」
我冷漠地瞧他一眼。
「沈侯爺若沒有什麼要事,便請回吧。」
「傅府不歡迎你。」
他急忙搖頭,手忙腳亂地從袖中掏出沈老夫人曾給我的那個玉镯,作勢要遞給我。
眼中染上哀戚之色。
「景宜,我娘親去世之前,一直念叨著,要我將這個镯子送還給你。」
「這镯子,她要留給她心裡認定的兒媳的,卻一直都沒給蘇喜梅。」
「她心心念念,要我將你娶回府中......」
見我不肯收,他情急之下,竟然扯住了我的袖子。
「景宜,從前是我豬油蒙了心,做出了那般對不住你的事,錯過了你。」
「現在,我已經休了蘇喜梅,將她驅出金陵......」
「傅氏與沈氏最門當戶對,整個金陵,我與你最是相配。」
他的眼底帶著祈求和希冀。
「你,你真的不願嫁給我?」
19
原諒?
我嗤笑一聲。
毫不猶豫地,狠狠甩開了他的手。
「沈小侯爺說笑了。」
「你不是最看不上,我這樣如同花瓶一般的高門閨秀?」
我每說一句話,他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你喜歡的,不正是你那表妹痴纏你的功夫麼?」
「眼下,你來尋我,不過是因為你認清了你表妹的真面目,被她氣得狠了,才會又想起我。」
我嘲諷地望向他。
「你自覺當初做錯,想同我再續前緣。」
「卻也不妨想想,我可未必會站在原地等你。」
我將他的手推開,再不理會他在後頭喚我,帶著珠兒揚長而去。
珠兒還在我身後,悄悄啐了他一口。
「呸!當他是什麼好東西,都是二手貨了,以為誰都上趕著要啊?」
我愉悅地勾起唇角。
珠兒同我在臨安待得久了,過慣了逍遙日子,說話也不似從前那般有束縛了。
我將沈清濯拋之腦後。
閉了關,一心準備在過幾日的文會上露一手。
幾日後,金陵文會召開。
此次主持文會的,是皇上的胞姐昭寧長公主。
聽聞這次文會,長公主比往年新添了幾個考題,與政事同民生有關。
她向來得皇上信任,以女子之身參政,近身的臣子自然也得是女官。
此次,她便有意,在女子魁首中為自己擇幾位近身女官。
我在臨安時,並未荒廢了習書。
這幾日,更是廢寢忘食,翻遍了父親書房中的那些古籍。
隻為了能得到昭寧長公主的親眼,能被她擇為女官。
從前,我一心想著,聽從爹娘的安排,和別的世家小姐一樣,嫁入高門為主母,過尊榮富貴的一生。
可經過沈清濯棄婚一事,我的想法卻忽然發生了些許轉變。
沈清濯在大婚當日,棄我而去之後。
都城中沸沸揚揚而起那麼多流言。
皆在質問我,卻隻字不提,是沈清濯變心在先。
是他明明心悅他的表妹,卻同我成婚,又在大婚上給我那樣的難堪。
臨了,反倒卻成了我「德不配位」、「無才無德」,才會被沈清濯拋棄。
甚至於給我捏造不忠的證據。
真是荒唐至極。
我雖早就知道,這世道對女子極為不公。
可自始至終,明明是沈清濯的錯,卻將過錯推到我身上。
就因為我是女子嗎?
在臨安時,我也常常思考此事。
憑什麼身為女子,就要活該受這些流言的困擾?
或許,同旁人一樣,嫁入高門,也沒有什麼意思。
在臨安的那幾個月,也更讓我貪戀自由。
眼下,恰巧有這樣一個機會,讓我能擺脫嫁人為婦的命運。
將來,或許我還能有機會,為女子爭取權益,改變旁的同我一般的女子的命運。
那我必然要盡力一試。
20
經過四輪比試, 我同八名女子一道,進入了最後一輪比試。
結束的鍾聲敲響。
我滿意地在答卷上,落下最後一筆,上交了答卷。
旋即,便進入了漫長的等待時間。
瞧著簾幕之後的昭寧長公主,正執起一份份卷子, 悉心查看。
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這時,身後忽然有人喚我名字。
「景宜!」
我回頭,瞧見是沈清濯。
不由面上露出了嫌惡。
這一月間, 已經見了他太多次了。
實在有點厭煩。
他笑道:
「我今日特意來觀文會,前頭就瞧見你了。」
「你的詩,你的畫, 都作得不錯,不愧是傅氏的嫡女。」
我客氣而拘謹地朝他點頭:
「多謝小侯爺稱贊。」
他望著我, 眼底又復當初見我時的贊賞和驚豔之色。
「景宜, 我同你的婚事, 你可否再考慮一下?」
「畢竟, 整個金陵, 除了我以外, 怕是也再難有旁人能入得傅大人和傅夫人的眼,為你作夫婿.......」
他一開始本十分猶疑,說著說著, 卻自得起來。
「景宜, 你真的要錯過這樣一樁好婚事?」
我忍無可忍,冷笑道:
「沈小侯爺, 你不妨照照鏡子, 瞧瞧你自己。」
「現在的你,還配得上我麼?」
沈清濯愣了愣。
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
同剛和蘇喜梅成婚那會相比,他更憔悴了。
金陵早有傳聞,沈老夫人怨恨蘇喜梅這個外甥女勾引了她的親子,天天尋蘇喜梅的麻煩, 日日讓她立規矩。
沈清濯夾在中間, 兩邊為難。
更不要提,後來蘇喜梅為了站穩腳跟,做出假孕換子之事,氣S了沈老夫人。
沈清濯如今在金陵的名聲, 可算不得好聽。
不安生的後院, 四起的流言,皇後的斥責......
人自然是比從前疲憊蒼老許多。
早已不見當初那金陵女子春閨夢裡人。
「張榜了!」
忽然, 身旁有人驚呼。
我連忙隨著人流朝著前擠去。
直到看見「嘉臨縣主」的名字出現在榜首上。
我才松了一口氣。
「見過嘉臨縣主。」
長公主的女侍走到我身側,恭謹地對我行禮。
「長公主說,若是您樂意做她身旁的女官, 便隨奴婢去見她。」
我忙不迭地點頭。
喜悅溢滿心尖, 心幾乎要從胸膛中跳躍而出。
「願意, 我願意!」
「景宜!」
沈清濯在身後失神地喚我。
他已經瞧見了,那榜首上寫的是我的名姓,也瞧見了我身旁的那位女侍。
臉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我恍若未聞, 隨著那女侍的腳步而去。
窗外,一縷暖陽傾瀉而下。
不同的是,這回終於落在了我身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