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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他轉頭看向李無廷,一眼正撞入對方專注的眼底,思緒頓時空了下, 一時沒能說出話。

——什, 什麼?

胸口被微妙慌亂的情緒撩動著。

寧如深啞了好片刻, 才找回話頭:

“臣,去禮部了。”

李無廷看著他輕聲, “禮部有這麼忙,連著幾日都離不得人?”

寧如深就想起管範說的:

陛下問他禮部是不是忙得缺人手了?

他喉頭不自覺動了下:總不能,真是因為他才這麼問……

他拾起管範的話頭, “大家都各盡其責, 沒有——唔!”

一隻大掌忽而抬起, 捏住了他的臉頰。

李無廷止住他的話頭, “你們一家人,連話術都這麼整整齊齊。”

寧如深,“……”

李無廷看了他兩秒, 又沒忍住捏了捏,柔軟微涼的觸感緩解了點掌心的痒意:

“所以…寧卿都從管尚書那裡聽說了,卻還是不來見朕?”

寧如深被捏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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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也不是沒被捏過, 但總感覺這次有哪兒不一樣了。灼熱的溫度自李無廷掌心傳來,他臉上跟著一陣發熱。

不知是不是錯覺, 對方掌心的溫度也漸漸攀升了起來。

寧如深勉強理出思緒,“臣, 臣以為陛下是隨口問的……”

李無廷目光在他通紅的臉頰上停留了好片刻, 指節微微一顫。隨後他壓下摩挲指腹的衝動, 克制地沒再動作:

“是嗎, 不是跟朕鬧別扭了?”

“是臣自己的問題。”

“什麼問題?”

……是他的身心都不幹淨了。

“臣的心…”寧如深頂著李無廷的視線, 咽了咽說,“偶爾想在外漂泊。”

李無廷,“……”

鉗在他臉上的手又狠狠捏了兩下。

寧如深,“唔唔!”

李無廷適可而止地收回手,轉頭打開食盒,“行了,來嘗嘗這個。”

寧如深搓著腮湊去,“這是什麼?”

“御膳房新出的點心。”

他心神一蕩,立馬拿了一塊。

點心清甜酥軟,一口咬下去簌簌掉渣。

寧如深嚓嚓啃著,沒接住的一點碎渣落到了衣襟前,一隻手就從旁邊伸過來,輕輕替他掸掉了。

李無廷的動作太自然。

寧如深一時也沒覺出哪裡不對。

直到一塊點心吃完,旁邊淡淡落下一句,“多大人了,怎麼還弄得到處都是。”

寧如深頓時嗆了一下,“咳!”

他終於後知後覺:等等,他這哪是伺候御前?他簡直就是在御前被伺候……

李無廷,也會給別的臣子拍點心渣嗎?

——先前在軒王府裡,對方將滿手糖渣的李景煜直接翻面的場景驟然蹿了出來。

寧如深趕緊停止發散,拿了杯涼茶咕咚下肚:

不行,先喝口茶壓壓驚,清醒清醒。

李無廷看向他,“不吃了?”

寧如深心有餘悸,“臣忽然飽了。”

“也是,禮部的晚膳吃了不少。”

“……”

寧如深誠懇,“臣明天就回御前當值。”

李無廷得了個準話,唇角終於牽了下,隨即起身,“那朕就等著寧卿…”他頓了頓,“漂泊回來了。”

寧如深:。

·

李無廷給他投喂一番後便回宮。

待人走後,嚴敏從院門口小心探頭,“大人,陛下怎麼又來了?”

這個“又”就相當靈性。

寧如深,“我這幾日沒去御前當值…”

他說到一半看了眼滿桌子禮物,頓時有點說不下去——沒去御前當值,所以陛下來給送他賞賜了?

很顯然嚴敏也意識到前後有點接不上。

兩人同時默了一陣。

嚴敏自覺岔開話題,“老奴先幫大人把東西收進去。”

寧如深忙點頭,“行。”

兩人回了主屋,他正準備將垂涎已久的毯子堆去床上,就聽嚴敏遲疑:

“這大絨毯…要放床上?”

寧如深不明所以:?

“不會燥得慌?”

他剛要說“怎麼會燥”,李無廷那句“為什麼不來見朕”就驟然浮出他腦海!

“……”寧如深心口驀地燥了點。

頓了兩秒,他終究還是抵不住誘惑,將毯子堆去了床上,轉過頭義正辭嚴:

“御賜的毯子,自然是要放在跟前。”

嚴敏張了張嘴,“是。”

不過七月的天氣,也的確炎熱。

寧如深在毯子裡埋出了兩晚薄汗後,才不得不將毯子放回躺椅上搭冷熱。

直到八月落了場雨,氣溫終於降下來。

哗哗涼雨帶走了空氣中的熱意,也帶來了從北疆傳入京中的消息——

派去的監軍曹諍,與定遠軍鬧不合了。

雨過天晴的小院裡。

寧如深靠在躺椅上攏著毯子,悠悠望向天空,在心頭估摸:

曹諍日月兼程地趕到北疆。

再算上飛鴿傳信回朝,時間折下來,也就是說人剛去北疆沒幾天,雙方就卯上了。

也難怪李無廷會如此煩心……

他不禁回想起李無廷抵額的樣子:

御書房中,天子沉眉冷目,捏了會兒眉心低語了一句,“要不是……”

他問,“要不是什麼?”

李無廷沒說話,隻抬眸朝自己看了眼。

那眼底沉靜,卻看得他莫名心悸。

……

寧如深定了定神,坐起身。

他剛打算去倒杯水喝,院牆上忽然“哗啦”一聲,他轉頭就看耿砚爬了上來。

寧如深動作一頓。

隔著寒光凜凜的防盜牆,兩人四目相對,都有些沉默。耿砚目光在槍頭上落了幾秒,又慢慢地爬回去了。

寧如深,“……”

片刻後,院門外傳來咋呼的動靜。

耿砚一陣風似的旋進來,指著他手直抖:

“寧…寧如深!你這是什麼意思!!”

寧如深簡潔,“先前府裡進了個北狄探子。”

耿砚一震,嗖地把手放下了。

·

兩人重新在石桌前坐下。

寧如深將事情大概講了一遍,耿砚聽完啪啪拍桌:

“居心叵測!難怪陛下——”

他頓了頓,咽下未盡的話意。

又把話題帶回到監軍上面,“這麼看來,曹諍同軍中不合這事,還挺緊要的。”

寧如深好奇,“他們到底是怎麼不合的?”

“不清楚。但我先前和曹諍共事過一次,他這人丁是丁卯是卯,每道流程都要起文書、等批復,進入下個流程再起文書、再等批復,如此循環往復……”

“……”

寧如深潤唇,聽得心火有點起來了。

他抬手喝了杯涼茶,“喔。”

耿砚適時打住,“你說曹諍還會繼續留在北疆監軍嗎?陛下是什麼意思?”

“陛下……”寧如深思緒一晃。

又回想起李無廷看他的那個眼神來。

他也想知道李無廷是什麼意思……

耿砚忽而戳了下他,“你在想什麼,咦…你是臉紅了嗎?這天氣也不熱啊。喔,你還蓋著毯子啊,拿掉吧。”

他說著伸了隻手過來。

寧如深一下回神,啪地拍開他!

隨後揮手把人趕了趕,“不拿掉。好了,你該回去了。快回去,去去去。”

耿砚被一把撵起來:????

監軍的事暫無下文。

然而沒過幾天,一匹快馬就攜著八百裡加急信,踏過雨後新泥飛馳入了京城。

寧府外,府門被人敲了敲。

嚴敏帶著一封信進了主院,“大人!北疆來的信。”

寧如深從躺椅上抬了個頭:?

嚴敏遞去,“信使說,霍將軍送了八百裡加急稟奏聖上,順便也給大人捎了封信,兩封一塊兒帶回了京。”

怎麼還給自己帶了信?

寧如深不解地接來一看。

隻見信封上寫著由他親啟,他就將信撕開,抖出信紙來看了一遍:

這封信竟寫得對仗工整,言辭懇切。

詳細說明了北疆自軍中至民間的大小各事,又講述了定遠軍如何意願保家衛國、血灑疆場,守得大承安寧。

全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總結下來就是希望能換個監軍,比如像他“寧大人”這樣的股肱之臣。

……

寧如深看完,感慨良久。

若說不被觸動肯定是假的,隻是……

他重新翻回開頭,皺了皺眉:這個“臣請稟奏”,是幾個意思?

與此同時,養心殿內。

邊軍信使跪在御前,奉上信函:

“啟稟陛下,此乃霍將軍親筆,八百裡加急連夜趕送入京!”

李無廷坐在案後,“呈上來。”

德全上前一取,奉至御前。

隻見密信仍是嚴整封口,顯然自霍勉親自封上後一路無人開啟。

李無廷啟了信封,將紙頁打來。

信紙一展,卻看上方隻有龍飛鳳舞幾個大字:

『寧大人,速來!!!』

那隻指節分明的手頓了一下。

李無廷垂眼,將信紙緩緩往後一翻,隻見一沓充滿誘惑的紙頁上方標著:

附贈,北疆特色菜譜。

李無廷,“……”

作者有話說:

李無廷:霍勉,好得很。

霍勉(大筆一揮):雙管齊下,萬無一失。

信封是對的,咱們武狀元把信紙裝反了。

第57章 離京

寧府, 主院中。

寧如深尚不知道信送反了的事。他坐在桌前,指尖在信紙上搭了搭。

嚴敏不明,“大人, 出了什麼事?”

“霍將軍, 想叫我去北疆監軍。”

“北疆!”嚴敏大驚, “大人這身子…哪能去那地方吃苦?還是讓別人去吧。”

“就是沒別人了。”

寧如深腦中浮出李無廷焦頭爛額的樣子,嘆了口氣, “況且,定遠軍先前待我不薄,匆忙離京時, 還給我留了不少禮物……”

嚴敏語塞了兩秒, 又勸道, “那也用不著拼著命去那麼遠的地方, 就待在京城多好?”

“京城是好…”寧如深轉頭遠望。

他想起那晚李無廷帶自己登上城樓,一眼望見的京中繁華。

如果沒有定遠軍,大概也看不到這些。

嚴敏大聲急道, “京城好,那就留在京中啊!”

寧如深一下被震得耳朵痛,他思緒一亂, 沒忍住堵了堵耳朵:

“小聲點…我再,我再想想。”

嚴敏倏一噤聲, 狠狠握拳!轉頭出去了。

寧如深坐著緩了緩,起身準備先將信收回屋裡。

他進了屋, 拉開桌案下的抽屜。

外面的日光正透過窗棂落進來, 映亮了抽屜角落靜靜疊放的一張繡布。

寧如深目光晃見, 動作突然頓了下。

他伸手將繡布展開, 隻見上方針腳樸素, 一針一線的繡著四個字:月朗風清。

他心頭驀地被撞了一下。

無數畫面晃過:從那晚熙攘的人潮到通明的燈火,最後停留在李無廷抵著眉心,抬眸看來的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