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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作為觀察手,時霽最適合的搭檔,其實並不是威力強大的衝鋒型機甲。

  盛熠那架機甲破壞力的確很強,但機動性不足,又因為盛熠一味關注殺傷力的操作風格,幾乎成了個移動的活靶子。

  上一次和葉含鋒的組合對戰,時霽之所以被對方的機甲擊中,就是因為盛熠的機甲為了追捕葉含鋒的僚機,不自知地封住了他大部分的閃避路線——而僅剩的還能夠閃避的方位,在僚機的左後方。

  那時候,時霽的左腿已經徹底使不上力了。

  “我更推薦狙擊型機甲,能配合你採用奇襲的方式,一招制敵。”

  展琛新做出了設計圖紙,拿過來,遞給俞堂:“我會從材料和裝備考慮,加裝長距激光類武器,優先保證靈活性和隱蔽性。”

  俞堂把那幾頁紙接在手裡。

  專業的設備都在實驗室,展琛徒手畫的草稿,一樣嚴謹得像是機器打出來的,細節精準到毫米,詳盡地標出了所有的部件和功能。

  俞堂仔細看了一遍,做了幾處調整,又在機甲斜側方圈出一小片區域:“這裡,還可以再加一套次聲波炮……”

  展琛問:“你不要緊?”

  俞堂抬頭:“什麼?”

  展琛停下思考片刻,笑了笑,搖搖頭:“……沒事,我記錯了。”

  他接過來那幾張草稿圖,記下要調整的地方,回到客廳的書桌前,坐下來重新修改。

  俞堂抱著電腦,敲了兩行基礎程序代碼,又一點點刪幹淨。

  他看向展琛的背影。

  隻是稍微試了試,現在看來,展琛的確不是這本書裡原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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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霽不能承受次聲波,是在開始按照盛父的要求,把天賦輸送給那臺僚機之後導致的。

  在原本的劇情裡,發現自己腿傷治不好的第二天,時霽就已經開始了和僚機的不可逆性融合。

  但這一次,因為長達半年的時間都在和海豚衝浪,時霽不得不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恢復性訓練上。

  時霽要優先保證盛熠的期末成績,融合的事原本想延後到期末考核結束再進行。但擂臺賽一打完,他就被扔到了後勤專業,所以也一直沒能找到機會。

  ……這一系列的變化,導致時霽直到現在,也沒來得及開始和那臺僚機融合。

  如果展琛隻是這本書的劇情人物,這些事他完全沒有機會了解,不會在俞堂提起次聲波武器時問出這個問題。

  如果展琛是在院長那拿到了時霽的資料,就該知道時霽現在的腦電波測試完全正常,能夠承受次聲波武器的波及範圍。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展琛知道原本的劇情,但並不完全了解他們造成的劇情改變。

  而且極有可能是監察部門的釣魚執法。

  他想要展琛的小餅幹,展琛說不定也想扣他的經驗點。

  俞堂早就覺得這個危機四伏的客廳是人類的陷阱,看著展琛沉穩可靠的背影,忍不住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

  系統閃著小紅燈:“宿主,你說什麼?”

  俞堂收斂心神:“沒事。”

  即使真的是監察部門的暗訪,展琛擅長的部分,也依然恰好補足了俞堂在動手能力上的短板。

  他們要破這個局,展琛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俞堂在心裡感受到了人類世界的險惡。

  他正要再查查自己的工資卡餘額,看夠不夠扣每天一碗牛奶一碟餅幹,時霽的手機忽然嗡地震響,打破了客廳的平靜。

  俞堂看了一眼,不動聲色抬眉。

  ……盛熠來的電話。

  俞堂拿過手機,把電話接起來。

  另一頭的聲音格外沙啞陰沉,冷得不行:“時霽,下樓。”

  俞堂沒有應聲。

  他悄悄退回了意識海,把身體交給時霽和他身體裡的反OOC程序。

  “下來,我知道你躲在哪!”盛熠厲聲說,“我問你,甘立飛他們是怎麼回事?”

  盛熠語氣發寒:“我不是跟你說過,不準你找我朋友的茬嗎?你到底跟學校說了什麼?!”

  時霽頓了頓,抬頭看了一眼展琛的身影,悄悄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小熠……”

  盛熠冷聲:“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也能這麼叫我?”

  俞堂在意識海裡,和系統一起翻《人類爭吵常用語1000句》:“我是你爸爸。”

  現實裡,這句話經過反OOC系統的翻譯,被時霽輕聲說出來:“我是你的監護人……我需要對你負責。”

  “你對我負責?”盛熠像是聽見了什麼格外滑稽的事,笑了一聲,“你就是這麼對我負責的?把我朋友送上軍事法庭?”

  “你說你對我負責,這半年我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盛熠連珠炮似的質問他:“你知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誰都能笑話我,誰都能來看我的難堪!我玩命訓練的時候你在哪?我需要觀察手的時候你在哪?”

  他任性慣了,隻知道把責任一味往時霽身上推,劈頭蓋臉地隻管發泄:“要不是他們幾個,我早叫人踩進泥裡了!你就是看不慣有人幫我對不對?誰幫過我,你就要對付誰,你到底要控制我到什麼時候——”

  時霽說:“那天晚上。”

  時霽沉默了一會兒,他像是第一次嘗試說這些話,聲音有些磕絆:“他們說,那天晚上……是你讓他們來埋伏我的。”

  電話另一頭忽然靜了靜。

  時霽沒有要責備盛熠的情緒,頓了頓,才又謹慎地向下說:“他們說,後來也是你幫他們刪了錄像。這件事可能會追究到你,如果學院找你,你要做好準備。”

  另一邊,盛熠像是惱羞成怒,又像是被他這種態度徹底激得失控,一腳重重踢在了什麼東西上。

  轟隆一聲震響,從手機和樓道裡先後傳進來。

  時霽皺了皺眉:“小熠,這是後勤專業的宿舍樓,你不能上來……”

  “你覺得你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盛熠問。

  時霽握著手機,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我不是說這個,我沒有要追究你的意思——”

  “你沒有?”盛熠冷笑著打斷他,“你不就是怪我嗎?”

  “我怎麼知道你這麼廢物,那幾個人都打不過?”

  盛熠被戳了痛處,語氣反而更尖銳諷刺:“你不是第一觀察手嗎?為什麼當時不把他們廢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借著這個機會跑出去半年,跟你那條破海豚在海上天天衝浪?”

  “白眼狼!”

  系統氣得直翻攝像頭,用力翻了一頁,在意識海裡對著喊:“不識好歹!恩將仇報!狗咬呂洞賓……”

  “……小熠。”時霽說,“我——”

  他忽然失去了聲音。

  系統愣了愣,它以為自己把時霽的系統喊壞了,有點害怕:“宿主……”

  俞堂:“噓。”

  系統連忙關掉了自己的喇叭。

  俞堂正全神貫注地梳理時霽體內的數據流。

  之前在食堂,僚機專業的院長為了時霽的腿傷大發雷霆的時候,俞堂就隱約覺察到了不對。

  時霽是有想要和院長說更多話的意願的。

  院長的情緒,他不是一點都感受不到,也不是沒有回應。

  俞堂把意識海徹底切換成數據模式。

  浩如煙海的數據流在不斷變化流動,普通人看一眼就要頭昏腦漲,他卻依然格外專注,有條不紊地剝離篩選。

  終於,他在一道循環嵌套程序前停下。

  那條程序被設置成了最優先級,攔住了更多微弱的數據波動。

  那些波動無論如何都衝不破封鎖,安靜循環緩慢消解,重新散進數不清的數據流裡。

  就像是從沒出現過一樣。

  ……

  現實裡,時霽安靜了一會兒,才又用一如既往的溫和語氣詢問:“小熠,你吃飯了沒有?”

  這次連系統也覺出了不對,它小聲問俞堂:“宿主,時霽剛才原本是想說什麼?”

  俞堂:“他自己也不知道。”

  時霽還沒來得及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說什麼。

  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情緒,一經產生,就被他身體裡的程序嚴格封鎖,永遠也通不過那一道堅固的屏障。

  “時霽不是不能產生負面情緒。”俞堂說,“他隻是不被允許求救了。”

  系統愣住。

  俞堂找到那一套嵌套程序所在的數據組,整個復制出來,挪到了自己的意識海裡。

  人類天然就能感知到負面情緒,電子風暴是不可能真正剝奪幹淨的。

  即使是在風暴裡失去了所有感情的蒲影,開始慢慢恢復的時候,能最先感知到的也是“不舒服”。

  時霽被植入的程序,刪除了他說出自己“不舒服”的能力。

  所以在盛熠歇斯底裡、胡攪蠻纏的時候,時霽能說出的話,就隻有“餓不餓”、“可樂加不加冰”。

  因為剩下的所有情緒,那些身體最深處的戰慄,被嚴格封鎖,沒有任何途徑可以表達得出來。

  “這套程序很難剝離……一不小心就會毀了時霽的腦域。”

  俞堂說:“我們得讓那個小——”

  系統眼睜睜看著俞堂的聲音變成了消音提示:“……宿主說什麼?”

  “……脊索動物門爬行綱一種帶殼動物的幼崽。”俞堂說。

  系統:“……”

  “得讓他閉嘴。”俞堂說,“我出去一趟。”

  系統愣了愣:“宿主要幹什麼?”

  “時霽說不出、做不到,我們可以替他做。”

  俞堂穿上外套:“OOC一下,不要緊,你藏好一點。”

  系統抱著防電擊泡泡糖,有點著急:“宿主!我不走——”

  俞堂接過泡泡糖,把系統裝進了內置小黑屋的麻袋。

  按照時霽的人設,在盛熠暴怒的時候,他不可能和盛熠起任何衝突,隻會盡力試圖緩和氣氛,試圖想出辦法讓盛熠消氣。

  這通電話不管也沒關系,還讓時霽和以往一樣,聽著盛熠罵上十幾分鍾,等盛熠發泄夠了,再安安靜靜掛斷電話,其實也可以。

  畢竟俞堂這一次的任務,就是讓盛熠徹底落入絕望的深淵。

  最有力、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忍辱負重和展琛搭檔,讓時霽的僚機配合海豚號重回巔峰。

  等到了那個時候,有的是辦法逼著盛熠徹底看清楚,時霽究竟被他拖累到了什麼地步。

  ……

  但也有另一種辦法。

  重回巔峰的路上,他先暫時OOC五分鍾,違抗時霽被植入的程序,去揍盛熠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