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假借祈福,和婆母去了靜心寺小住幾日。
「這兒的方丈可是厲害得很,上回讓我給你夫君納的那些妾室都有能逢兇化吉的好八字,你個內宅婦人什麼都不懂,叫我丟了個孫子。」
「母親說得是,兒媳知錯。」
馬車慢慢停下,山上的臺階蜿蜒曲折到天際。
婆母正要上轎子,我連忙攔下。
「母親,我聽說這道路上時有仙人現身指點迷津,不如我們先步行,累了再坐轎子也不遲,莫要仙人覺得咱們心不誠。」
婆母思考了片刻,想到最近京城的傳聞還是不情不願地下轎。
還沒到半路婆母便要喊身後的僕從抬轎子,回頭卻發現周圍空無一人,連行人都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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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老衲有一事相告。」
身前憑空出現一位仙風道骨的僧人,周圍溢出些許霧氣。
我佯裝被嚇尖叫一聲躲在婆母身後,她也戰慄著身子,片刻才恢復了貴婦姿容。
「真是沒用。
「師父,您有何指教?」
「你身上有兩條厲鬼在索命,造孽啊。」
婆母十分驚恐,眼神不住地亂瞟,手也緊緊扯住我。
「那有沒有什麼破解之法?」
那僧人沒有理會她,一眨眼的工夫便恢復了剛才的熱鬧。
「母親,剛才可是仙人顯靈了?」
「住嘴,都是些招搖撞騙的騙子罷了。」
她一溜煙地走上去,我在心底暗暗嘲笑。
是啊,確實是騙子。
可那兩條厲鬼卻是真的。
靜心寺夜間人少,隻有我們一家在客院居住。
吃完素飯我早早睡下,為表誠心我們並沒有帶太多僕從,隻帶了兩個貼身侍女。
我們在此要待七天,婆母一天比一天憔悴。
第六天夜裡崔氏突然發動,僕人急忙來請我回去。
我隻得先帶著僕人下山回到李家。
崔氏到半夜才生下一個女嬰,李尉還沒回來,我又派人去再請。
最後第二日才定下名字——李清琳。
可婆母卻發了失心瘋,被靜心寺的人送回來李家,丟了李家的臉,李尉氣憤極了,下令把婆母鎖在莊子裡,對外謊稱養病。
我清楚她發病的原因。
那夜春桃替我上了馬車,我又折返到婆母的屋子。
我穿上一身白色衣袍,頭發披散,在她的窗前飄蕩。
「娘,你救救我啊,救救我,我不想S啊!」
她臉上血色全無,不知道嘴裡喊著些什麼,衣裙早已被濡湿。
這是她女兒被她親手按上白綾時的哭喊。
我回憶著和街邊技人學的招數,發出一串長長的嬰孩哭聲,尖銳又刺耳。
「娘,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未出世的孩子啊,娘!」
她第一個孩子是因為公公而S,第二個便是她為了爭寵犧牲了的。
「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李濯幹的,都是他,你要索命就去索他的命,關我什麼事!」
屋裡香氣四溢,她已經徹底瘋狂。
計劃完成,我馬不停蹄地換了衣裳扮作春桃,騎了匹快馬趕上去與馬車會合。
婆母到了莊子裡還不夠B險,我略施一點小計便叫她病S在榻上。
葬禮辦得簡單,但也夠我忙活一陣了。
李尉依舊是個甩手掌櫃,讓我一個人在靈堂替他守靈。
夜裡我迷迷糊糊地跪在地上,一雙手輕輕從背後抱住我,溫熱的氣息灑在我的脖頸處。
「夫人,奴為你更衣可好?」
一雙含情桃花眼直勾勾地看過來,是我特意挑選的外室,一個進京趕考的窮書生。
我點頭默許,他便與我一起在婆母棺前沉淪。
一夜過去,我才發覺李尉的日子竟然如此快活。
這書生姓陳,肚子裡沒有幾兩墨水,靠著一副好皮囊才當上舉人,是京城貴婦圈裡公認的外室好人選。
這幾天我的精氣神難得好了些,可李尉又搞出了幺蛾子。
婆母S後,李家的兩個小叔子難得從外面回來。
大的那個叫李封,自稱不為俗事牽絆,要遊歷天下,每個月都寄信回來要錢。
小的那個叫李時,前幾年被外派出去,每年難得回來一次。
崔氏還在坐月子,我在守孝,他不知哪天晚上和兩個弟弟在外頭闲逛時看見一個美嬌娘。
色欲壯人膽,他連對方是誰都沒打聽便把人擄上馬車辦了蠢事。
事後李尉甜言蜜語地哄了哄那姑娘,又吹噓了一番自己。
姑娘又驚又怕,看李尉願意負責,竟然咽下了這口氣,跑回家等著李尉去娶她。
誰料姑娘的父親一朝當上榜眼,她也成了官家小姐,肚子一大便不敢隱瞞,告訴了家人。
李時和李封知道自己幹了混賬事,早早便離京走了。
姜夫人登門拜訪時我還驚喜,畢竟這也算得上是朝中新貴。
直到李尉低著頭把這醜事告訴我,我才明白。
「我們家好好的黃花閨女叫你夫君糟蹋了,我就是去告御狀敲登聞鼓也不為過,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姜夫人惡狠狠地瞪著我,她身後站了個姑娘,長得如花似玉,隻是一直曲著腰低著頭。
「夫人莫急,李家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門戶,斷然不會不認賬。姜小姐這事是我家那位的不是,我們家願意納小姐為側室,另有二百兩銀子為聘,如何?」
此舉算是捏住了姜家的軟肋,姜大人雖有才華,可到底也需要銀錢鋪路,二百兩銀子足夠讓他好好考慮了。
果然姜夫人頓了頓便換了副神情,點頭應下了這樁買賣。
「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我家大姑娘畢竟還沒成親,等到大姑娘覓得了好人家,落葵再出閣,方才妥當。」
「夫人放心,都是做父母的,我自然明白。」
姜夫人這是要我給她牽線搭橋,讓大女兒先打好頭陣,免得因為女兒給人做妾而遭人指點,也讓餘下的子女能覓得好親事。
這事沒辦法耽擱太久,姜落葵的肚子慢慢大了,若傳出去,光是不孝這一個罪名就能斬斷了李尉的青雲路。
好在姜大姑娘素有才名,親事剛定下,姜落葵便進了門。
她來見我時我本想問問她肚子裡的孩子情況如何,可她也不說話,隻是坐著哭。
「夫人,我不知道孩子是誰的……」
「什麼?!」
「那天下午不止老爺一個人,還有兩個年輕男人。」
我氣得眼前一黑,差點沒喘上來氣。
這兩個人不用說我都知道是誰。
胎兒已經四個月了,等孩子出生便實在沒辦法隱瞞月份,我讓人配了一副溫和的藥送過去。
姜氏是個膽子小的,見了那藥硬是害怕地縮在被子裡哭,春桃在外頭勸她,她也聽不進去,隻是不停地哭。
後來實在是沒辦法,春桃過來請我,我又來哄了她半天,還是沒用,她嗓子啞了還是哭。
想了想這府裡的人,最後叫來了剛出月子的崔氏。
崔氏進去坐在她身側開始講她的故事。
她本是江南一戶農家的幺女,生長在一望無際的油菜花田裡,蕩漾在水鄉的綠波上。
直到十四歲那年碰見了還是少爺的李尉,他到那邊的書院讀書,書院就在她家不遠處,每天學生們的琅琅讀書聲總是牽動著她的心弦。
她拋下手裡的針線,悄悄去偷聽。
但那群少爺們哪裡看得起她,就算是有那麼兩個笑臉相迎的也不過是見她貌美起了調戲的心思。
或許那時的李尉還沒有那麼惡心,他會擋在她前頭仗義執言,會送她詩集,教她認字。
後來他學成回京,二人的情卻無法阻斷。
她向父母告別,顛簸數日後重逢,回憶裡的少年早已變成高高在上的少爺。
李尉收她做了貼身丫鬟,後來一次醉酒,她稀裡糊塗地成了通房丫頭。
大夫人知道以後,狠狠地羞辱了她一番,一碗墮胎藥送來,豆蔻年華的少女惶恐又傷心。
可王氏入京後,李尉起初的少年愛意也慢慢消磨殆盡。
她早已沒辦法回家,也沒辦法回到從前。
隻好學起那些自己瞧不上的狐媚做派,盡可能讓日子好過一點。
盼著盼著我進了門,抬她做了姨娘,有了孩子,才勉強有活著的資本。
姜落葵早已停了哭泣,可崔氏眼裡的淚花卻一直在閃爍。
「其實我才不叫『柔兒』呢,那麼俗氣,我爹娘說我是世間難得的珍寶,喚我『錦安』,盼我錦衣玉食,平平安安。」
最後,姜落葵乖巧地喝了湯藥,在我們身旁睡著。
「姜姨娘的性子倒是和我娘家妹妹差不多,說起來到底是年紀小啊,隻堪堪大上一兩歲。」
我輕輕關上門,和崔氏漫步在花園裡。
「夫人想不想知道王鳴婉的故事?」
她兀地來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有些捉摸不透,便輕嗯了一聲。
「她是杭州一戶商人家的獨女,生得貌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心地也好。
「可這樣的人,偏偏遇上了老爺這種負心漢,白白耽誤了她半輩子。」
崔氏說她起初也怨恨王鳴婉奪走了李尉的疼愛,但後來她和王鳴婉見過面就再也沒有恨過她了。
「鳴婉,是個很好的女子。」
王鳴婉少年時外出遊玩,李尉那時與家人失散,身無分文,甚至被街頭乞丐欺負。她見他可憐,仗義出手,還帶他到家裡的鋪子做工,不至於挨打受凍。
李尉識文斷字,做事也利索,深得她父親重用,她父親後來起了把女兒嫁給他的念頭。
「那他為什麼不去找尋家人,偏在那當伙計呢?」
「老爺或許那時痴迷於人間煙火氣,想體驗體驗不一樣的日子吧。」
果然是好日子過慣了。
「那時候,老爺也和王鳴婉暗生情愫,和老丈人一拍即合,便在杭州成親了。」
好景不長,李家派人來接李尉,他見事情瞞不住便幹脆坦白,打算帶回京納鳴婉為妾。
王家縱然不舍,卻不敢得罪李家,隻得把女兒送上去京的馬車。
入京後,李尉借家規半逼著王鳴婉當了外室。
鳴婉那般謫仙般的人,卻要日日因他受人白眼。
「不過好在鳴婉已經解脫了。」
我後背都涼飕飕的,腦子浮現出她被野獸叼去半個身子的模樣。
「夫人,她沒S,隻不過是假S脫身罷了。」
「你同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崔氏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染了蔻丹的手指拂去芍藥花上的露水。
「您說,是不是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她也沒打算聽到我的回答。
「夫人,夫人!」
紅玉一路從外間跑來,像是有什麼要緊事。
「何事這麼驚慌?」
「沈家傳來消息,沈夫人病重,怕是不好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