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這才明白,為什麼老夫人和夫人這麼熱衷把她抬成姨娘。
她將永遠被困在這一方牢籠裡,隻能像這座宅子裡的其他女人一樣,等著沈長濯有了興致才來「寵幸」她。
可惜,後悔已經晚了。
遠處能看見她院子的地方,翠柳啐了一口:
「叫她得意!這蹄子吃著夫人的,用著夫人的,一轉眼卻去爬姑爺的床,背主求榮的東西,這下也讓她看看,抬了姨娘是不是就飛上高枝了!」
身邊幾個從小伺候到大的丫頭,都對小菊這種行為深惡痛絕!
但我心裡卻沒覺得痛快,忽然想起那日和婆母的對話:
「既然您覺得她是禍害不能留,為何還要把她許給夫君做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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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母嗤笑道:
「任憑她是什麼來歷,隻要許配了男人,關在院子裡,到時再生了孩子,哪怕九天仙女下凡,也得老老實實一輩子被綁住,再也鬧不出幺蛾子來!」
我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想要困住一個女人,隻要給她一段婚姻就夠了。
「走吧。」我對還在義憤填膺的翠柳說,「她已經不是我們的小菊了。」
「那她是誰?」翠柳好奇。
「不過一個自以為是的可憐女人罷了!」
12
後來,我便不太關心小菊的事情。
她和沈長濯分分合合,今日好了明日吵。
慢慢地,那股新鮮勁兒過去了,沈長濯就不太去她院子裡了。
他說,菊姨娘太倔,又愛嫉妒,不許他碰別的女人,不如其他兩個姨娘溫柔小意,明白事理。
早就忘了當初說喜歡她與眾不同,精靈古怪的也是他。
寵你時,把你捧到天上;可沒了興趣時,連呼吸也是錯。
我早就認清了自己的夫君,連應付都不想應付他。
當沈長濯試圖歇在我屋裡時,我便絮絮地囑咐他要專心準備科考,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他就會找個借口離開。
屢試屢靈。
我自嘲地想,要是想讓男人對你避之不及,隻需要把自己變成苦口婆心的老媽子就夠了。
夫君對我興致缺缺,但公婆卻對我特別滿意,人前人後贊我賢良淑德,有大家風範。
這正中我下懷。
這段家族聯姻中,我要地位,要名聲,最不需要的,就是和沈長濯的夫妻之實。
如果不是帶著使命,我斷然不會嫁給這樣自私又平庸的男人。
公婆越來越信重我,開始把府裡的重要事務都交給了我,我也越來越多地接觸到相府的秘密。
六月初十,公爹壽辰,沈府大擺宴席,朝中高官顯貴都攜家眷來賀壽。
我正忙得腳不沾地,小菊那邊監視的人來報:
菊姨娘支走了看著她的婆子,偷偷溜出了出去,在後院偏門私會外男。
且從衣飾身形來看,這個外男竟然是今日代表皇上恩典前來參加壽宴的五皇子。
我心下一驚,小菊什麼時候和皇子搞到了一起?也顧不得手頭上的事,急匆匆趕了過去。
剛到院門外就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父親?」我驚訝地趕緊行禮。
我的公爹沈相此時正負手站在院外,似乎在聽裡面的動靜,他身邊垂首站著相府大管家。
看樣子來了有一陣了。
想到平日德高望重的公爹在自己園子裡撞到兒子的姨娘私會外男,我先紅了臉。
「都是媳婦無能,竟讓相府裡發生這樣的事,我這就去……」
沒想到公爹擺擺手:
「裡面就是濯兒娶的那位菊姨娘?」
「正是。」
沒想到從不過問內宅事務的公爹倒是對每個人都很清楚。
他點點頭,示意我不要打草驚蛇。
「可,裡面是五皇子,若是菊姨娘有什麼不妥……」我急了。
公爹捋著胡子,和大管家對望一眼:
「人家都找上相府的門了,老夫還怕有什麼不妥……」
我不解地抬頭望去,平日裡溫和儒雅的公爹此時的神情就像個狡猾的老狐狸,「咱們睜隻眼閉隻眼,看看他們想幹什麼。」
13
一天宴席結束,醉醺醺的沈長濯破天荒去了小菊的院子。
他在席上得了一個新鮮玩意兒,忽然想起了有段時間沒見的菊姨娘,於是來了興致想要拿給她看看。
到了院子裡卻沒找到人,驚慌失措的婆子丫鬟說已經一天沒看到菊姨娘了。
沈長濯勃然大怒,立刻命人滿府搜索,一時鬧得人仰馬翻。
我在房裡聽著動靜心中暗笑:
你的菊姨娘恐怕此刻已經在五皇子府裡吃茶了。
找不到小菊,沈長濯就跑到我房裡發瘋,他怒氣衝衝地摔了整套茶具:
「你這個主母怎麼當的,一個大活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還能丟了?」
今日籌備宴席累了,我沒力氣做戲應付他,於是一邊擺弄著養得水蔥般的指甲,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的確是我不周全,夫君不如報官吧。」
「報官?」他更生氣了,「你是嫌我們沈家還不夠丟人嗎?若是給人知道我的妾私逃了,我的臉面往哪裡擱?」
話音還沒落,大管家親自來傳公爹的話:
「相爺說了,逃妾事大,希望大爺和夫人趕緊報官。」
沈長濯一下子愣住了:
「父親怎麼……如此興師動眾……」
我不禁嘆氣,公爹婆母何等精明老辣,怎麼生出這麼一個不長腦子的兒子?
因相爺發話,沈府立刻就報了官。
消息不脛而走,很快鬧得沸沸揚揚。
沈相壽辰當日,府裡的姨娘借機私逃,當日來過的賓客都有嫌疑。
雖然匪夷所思,但當日來過的各家都紛紛自證清白:
歡迎京兆府尹的差役們來搜查。
調查來調查去,一個比沈府逃妾更勁爆的消息傳了出來:
那位逃妾,似乎是在五皇子府上。
所有人都被驚掉了下巴:
堂堂皇子,什麼美人沒見過,竟然會用這種手段誘拐朝臣家裡的一個小妾?
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況且深宅大院,女眷們輕易不會見人,姨娘通房更是連院子都不能隨便出入,五皇子又是如何結識一個小妾的呢?
公爹捋著胡須,臉上再次浮現老奸巨猾的笑意:
「自然是五皇子處心積慮,周密策劃過的。」
「就為了帶一個姨娘私奔?」
連沈長濯都覺得不可思議。
公爹高深莫測地搖搖頭:
「非也,他是為了另一個更重要的東西。」
14
沈府有件傳家寶。
我朝開創之初,沈家先祖就是用這個寶貝輔佐高祖馬上奪江山。
高祖感念沈家的功勞,恩準沈家可以把這件寶貝世代留存。
好幾代過去了,寶貝的事早就變成了一個傳說,沈家也從未將此寶示人。
但一個傳言卻從未停止過:
誰得到這件寶貝,誰就可以得到江山。
如今皇上年邁,眾位皇子都在壯年,五皇子正是最有奪嫡實力的皇子之一。
這個節骨眼上,他好端端地誘拐沈家獨子的愛妾,讓人無法不懷疑他的動機。
連皇上都起了疑心,開始過問此事。
加上公爹推波助瀾,徹查之下,發現果真是菊姨娘在五皇子的甜言蜜語並許諾側妃的誘惑下,盜走了寶物和他私奔。
皇上震怒,直斥五皇子不知廉恥,狼子野心,下旨將他貶為庶人,責令他即日遷去封地。
公爹兵不血刃,就除去了五皇子。
他早就是太子的人,此次處心積慮地籌謀,連自己兒子的名聲都不顧了,就是為了幫太子鏟除登基路上最大的敵人。
五皇子黯然離京,小菊被綁著送回了沈府。
轟轟烈烈的逃妾案告一段落,她這個工具人自然不會再有人關心。
公爹揮揮手,輕飄飄地說:
「此等不知廉恥的賤婢,沉塘吧。」
沈長濯因為這件事綠雲罩頂,更是恨得牙根痒痒,連見都不願再見小菊一眼。
行刑的前夜,我去看望了小菊。
她被關在柴房裡,神情憔悴,雙眼無神,想必提心吊膽的日子並不好過。
看見我,她不屑地笑了笑: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也是,你這樣被封建禮教洗腦的內宅女子,我做的這些事是你怕是想也不敢想吧?」
我靜靜地看著她:
「我隻是好奇,府中戒備森嚴,你是如何結識五皇子的?」
她面帶嘲諷:
「戒備森嚴?我看也未必吧。」
原來,她和沈長濯最柔情蜜意的時候,央求過他帶她去外面見識一番。
在酒樓意外見到了五皇子,五皇子似乎刻意想要接近沈家人,沈長濯不以為意,但小菊卻上了心。
之後隨沈長濯外出遊玩時,都會遇到五皇子,他常贊她舉止灑脫,談吐不凡,和他見過的女子都不一樣。
小菊還以為自己遇到了知己,她隱隱覺得五皇子對她十分上心,為此還暗暗得意過。
後來,沈長濯對小菊情淡愛盡,她傷心失望之餘,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座牢籠,於是就收買了掃院子的丫頭,讓她去五皇子常去的地方找他。
而五皇子果然沒有令她失望,很快就有了回信。一來二去,兩人就商量好壽宴那日逃離相府。
可她不知道,相府外松內緊,看上去是座平常的世家宅院,其實卻被護得如同鐵桶一樣密不透風。
小菊和五皇子這樣拙劣的接頭方式,若不是公爹故意設下的圈套,她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五皇子。
也許當她第一次外出見到五皇子的時候,就已經被府裡眼線盯上了。
可笑小菊渾然不知,還在絮絮叨叨:
「都是為了我,他才會被人暗算,可我們籌劃如此周密,不應該,不應該呀……」
我笑出了聲:
「你不會以為五皇子肯帶你走,是因為喜歡你吧?」
她臉上一陣被看破的惱怒: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我主動把沈家傳家寶獻給他的。」
「我才不是你們這樣隻知道在內宅鉤心鬥角,博取男人歡心的寄生蟲。」
「隻有有能力襄助他完成大業的人,才配站在他身邊!」
她一邊說著,一邊驕傲地挺起胸膛。
當初沈長濯為了討她歡心,竟然把傳家寶拿出來炫耀,沒想到有朝一日她因怨恨,背叛沈家把寶物當作投名狀獻給五皇子。
「大業?」我慢條斯理地坐下,「如今,五皇子被貶出京,而你就要被沉塘了。」
這時小菊的臉上才浮現了驚恐之色,她喃喃地說: